棋歸砸完了東西,突然在地上的花瓶中發現了一隻燕君行很喜歡的秘色瓷。
她蹲下身去撿。
耿嬤嬤連忙道:“公主擔心紮了手!”
棋歸好像沒聽見,自言自語道:“這可是他心愛的……怎麼砸了?嬤嬤,去幫我拿漿糊來。”
耿嬤嬤看她的樣子不對勁,有些心驚膽戰,道:“公主……砸了便砸了,不過是一個花瓶而已。您快起來,擔心割了手。”
棋歸道:“割不了,嬤嬤你快去拿漿糊來!”
耿嬤嬤只好道:“好好,奴婢這就去拿漿糊來!”
一邊像百合和其他人使眼色,低聲道:“別近她身,擔心她發狂。”
百合六神無主:“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棋歸突然大聲道:“嬤嬤!”
耿嬤嬤連忙道:“是,奴婢這就去拿,公主您先坐,讓人先把地上打掃乾淨可好?”
棋歸點點頭,神色平靜,道:“好,百合快來幫我找找,幫我把這花瓶的碎片都找出來。”
百合等人不敢耽誤,連忙去把地上那一大堆碎片中,把那個花瓶的碎片一塊一塊找了出來。棋歸讓她們放在桌子上。
耿嬤嬤連忙去找了漿糊來。下人在打掃屋子,棋歸也當沒看見,自己坐在桌子跟前,認認真真地想把那個花瓶重新黏起來、燕君行回來之後聽說了,連忙去看,看見她坐在燭光下,一臉認真的擺弄着,不禁有些錯愕,問耿嬤嬤是怎麼回事。
耿嬤嬤回憶了一下,道:“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能告訴您一件事。這女人懷了身子,心裡有事,經常有那發狂的。”
當初在宮裡的時候,有個御女不擇手段勾引燕王,果然得了龍寵,後來還懷了身孕,成功被封爲淑媛。可是燕王很快厭倦了她,燕王后也不喜歡這等心思多的女子,因此她孩子還沒生下來,就失寵地徹徹底底。
這女子性子烈,不想就這麼認輸,折騰了許久以後,反而被髮配到了冷宮。從那時候,她便瘋了。不但動不動就會砸東西,有時候還會無緣無故一個人自言自語。
和棋歸的樣子很像。
燕君行聽了沉默不語。
耿嬤嬤想勸,卻不知道怎麼勸。
棋歸其實是個很壓抑的人,發生了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她都能很快找到別的事情讓自己開心起來,也很少讓自己身邊的人擔心。可是懷孕之後她的情緒變得很敏感脆弱,壓抑得苦了,便成了這個樣子。
最終耿嬤嬤只道:“最好……能找個大夫來瞧瞧。您別小看這靨症,若是發起瘋來,很可能會傷了自個兒的。”
燕君行點點頭,心裡卻在發沉。
他進了門,棋歸看見他,倒是很高興。
她抱着手裡那個重新黏好的花瓶,道:“將軍,我把這個重新黏好了!”
燕君行轉身輕輕關上了門,道:“嗯,黏得很好。吃飯了沒有?”
棋歸呆呆的,道:“沒有。”
燕君行又打開門叫人去備飯。
棋歸摸着肚子,委屈地道:“我吃不下。”
燕君行道:“多少吃一些。不爲你自己想,也該爲你肚子裡那個小的想一想。”
棋歸的眼淚就流了下來,道:“將軍,您生我的氣,您要怎麼樣才肯相信我?”
燕君行不防她的眼淚說掉就掉,也有些錯愕,連忙道:“我不生氣。”
棋歸甩手後退,道:“你騙人,你總是騙我。你說不生氣,可你分明在生氣。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燕君行,你要是不甘心,你殺了我啊!別折磨我……”
燕君行試着上前,道:“我真的沒生你的氣。”
正好這時候,下人擺了食上來。
燕君行坐在桌邊,道:“來,吃點東西。”
棋歸傻傻的站着看着他。
燕君行又叫了一聲,棋歸纔過去坐下了,果真吃了點東西。
看着她這樣,燕君行也很擔心,卻也無法可想。看她還算平靜,就先讓她去睡覺,自己想出去找張毅之商量。
然而他一走,棋歸就跟了上來,衣服都脫了一半也不管,就只管悶頭跟着。
燕君行停下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試着和顏悅色:“怎麼?”
棋歸低着頭,摸着肚子不說話。
燕君行只好退了回去,道:“回去,我不走了。”
棋歸這才點了頭,看着他梳洗好了上了牀,自己才躺下。
第二天早上,趁她還沒醒,燕君行偷偷溜走了,去找了張毅之過來。
兩人到了寢居,卻大吃一驚。棋歸又把屋子裡裡外外都砸了一遍,一羣下人畏畏縮縮地站在一邊。棋歸又在桌子前,神色平靜地黏東西。燕君行跑過去一看,發現她又在黏昨天的那個花瓶。看來又被她砸碎了,她冷靜下來了覺得自己好像不該怎麼做,想彌補,所以又一臉認真地在黏這些東西。
見燕君行回來,她又指着桌上的瓶子道:“將軍,馬上就黏好了。”
饒是燕君行是征伐沙場,見過大場面的人,此時也出了一背的冷汗。只是多年的經歷交給他,在遇到棘手的事情的時候,千萬不能衝動,反而更要冷靜下來。
他強按捺住了心中的狂潮,道:“嗯,待會兒再黏,我找了毅之來給你看看。”
張毅之仔細端詳着她。他是個大夫,燕君行看不出來,可是他卻看得出來。這陣子棋歸瘦了很多,下巴都尖了,而且眼下有些淤青,雙目無神,只管擺弄着手裡那個花瓶的碎片。
他心裡像刀子絞過一樣難受,低聲道:“公主,屬下給您把脈。”
棋歸孩子似的伸出了白白嫩嫩的手,道:“有勞張大人了。”
這樣看着,好像又和以前沒什麼區別。
張毅之給她把了脈,道:“冒犯,請公主把舌頭伸出來。”
男女有別,張毅之也顧不得了,看了一眼,就別開了臉不看了,道:“公主是肝火太旺,好長時間沒休息好了,待屬下先給公主開幾副安神的藥。”
棋歸認真地點了點頭,道:“一直睡不好。”
這一點燕君行是知道的。她最近睡覺的習慣和以前有很大的變化。棋歸是個隨性的人,向來怎麼舒服怎麼來,也不大喜歡別人抱着她。平時燕君行也是單手鬆鬆地摟着她。可是最近,她是手腳都要擱在燕君行身上。燕君行幾次夢中被纏醒,但是也沒放在心上,更沒有叫醒她。
最近他一直很忙,忽略了她的情況。現在想起來,果然有很多不對勁的地方。
張毅之開了藥,然後和燕君行一起出了門。
燕君行回頭一看,棋歸竟然又亦步亦趨地跟了來。燕君行頓時眉心一跳:“回去!”
棋歸好像嚇着了,眼睛裡蓄滿了淚水看着他,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燕君行深吸了一口氣,放低了聲音,道:“先回去,我和毅之有兩句話說。”
棋歸點點頭,哽咽道:“好。”
然後竟然就在門口的門檻上坐了下來,愣愣地看着他。
燕君行沒有辦法了,只好和張毅之一起走到了稍遠一些的地方,壓低了聲音說話。
“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現在就是燕君行,也有些焦慮了。昨天還想着沒什麼,可是今天一看,這分明是傻了啊!
張毅之也看着棋歸,看了半晌,才道:“是心病。”
燕君行絞盡腦汁,道:“好像是前陣子因爲我在尚武居附近安插了士兵的事情開始鬧的。可怎麼就成了這樣!”
張毅之回過頭,坦然地看着燕君行,道:“屬下精通的是骨科和解毒,婦科倒是不大瞭解。但是關於癡傻的病症,倒是研究過一陣子。依屬下之見,公主現在的情況,也就是害喜……不,應該說,要比害喜嚴重一些。”
燕君行愕然,道:“害喜?!”
張毅之低聲道:“女人在懷孕的時候,情緒容易起伏。大哭大鬧,i摔摔打打的不在少數。就公主而言,去年一年,顛沛流離,估計是吃了不少苦頭,約莫過的也不大開心。所以心裡會有些抑鬱。懷孕之後,稍有不順心,便會發癡。過一陣子,應該還會開始孕吐,會連飯都吃不下。”
燕君行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道:“那該怎麼辦?能好麼?”
張毅之道:“也許能好,也許產後會變本加厲。現在能做的,就是順着她,讓她慢慢解開心結。”
燕君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了。”
張毅之又看了棋歸一眼,才道:“屬下會常常來瞧瞧公主的。”
燕君行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張毅之行了個禮,退了下去。
燕君行調整了一下情緒,走上前去,道:“起來吧。”
棋歸就站了起來,還知道自己拍了拍衣裳。燕君行往哪兒走,她就往哪走。
這個時候,燕君行竟然還覺得她這個樣子怪有意思的,便道:“你想幹什麼?”
棋歸看着他,突然低下頭,很委屈地道:“將軍,我錯了。我再也不走了。以後將軍在哪,我就在哪。”
“……”
燕君行自作自受,只好由她跟着。
經過一天的觀察,燕君行發現她其實還算正常。偶爾也會跟他說笑。就是他走到哪兒,她就一定要跟在哪。不讓她跟,她的眼淚說下來就下來了。後退兩步,遠遠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