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秦之惠見風使舵真快,或許是真猜出你身份來了!”朱沆聽看守之人說秦之惠願助他們行刺許浚,笑着便要轉身與徐懷往西廂房走去。
徐懷卻沒有急於往西廂房走去,遲疑了一會兒,緊蹙着眉頭說道:“先晾他一會兒!”
見徐懷劍眉緊蹙,朱芝疑惑的問道:“怎麼了,這個秦之惠有問題?”
“恰如朱沆郎君所說,我也是覺得他見風使舵有些快了,”
纓雲郡主的事最不容有失,而且僅有一次機會,要不然的話,想要再下手將難上加難。
因此從景王府內部找合適內應等事,都是徐懷拉着朱沆、徐武磧、周景、朱承鈞等人親自負責,這兩天的精力也主要放在“劫持”纓雲郡主上。
而此時開封府以及有司的主要力量都放在搜刮金銀以媚胡虜等事上,就算對秦之惠、錢程遠劫持失敗,短時間內並不見得會引起多大的關注。
同時也恰如秦之惠所說,徐懷以及王稟等人早就能猜測到夜襲劣營的宣武軍卒的覆滅,實是一出“合謀”,而直接與虜使通風報信的那個人,未必就是真正的幕後黑手,更可能是得到誰的授意或暗示。
這也意味着,徐懷真要通過一場刺殺行動,振作汴梁軍民的抵抗意志,對投降派有所警醒,未定要將目標放到這個通風報信之人身上。
因此,這兩天劫持、審訊秦之惠、錢程遠二人的行動,徐懷並沒有給予太多的關注。
對這個秦之惠,徐懷目前也僅知道他作爲鴻臚寺禮賓院丞,是朝中直接負責招應虜使的官員,更詳細的資料,他都沒有來得及仔細琢磨。
徐懷這時候不想直接轉身去見秦之惠,與衆人往斜對面的房間走去。
除了讓周景將鴻臚寺禮賓院的資料都搬過來,徐懷將看押、審訊秦之惠的人員喊過來問話,詢問有沒有什麼細枝末節錯漏過去了。
“這個秦之惠見風使舵怎麼就快了?”朱芝坐他父親朱沆旁邊,心裡的疑惑未解,小聲問道。
通濟坊貨棧佔地不大,除了碼頭、貨房、騾馬圈外,住人的院子就前兩進。
徐懷啓用這處貨棧作爲通濟坊作爲這次行動的總指揮部,差不多將近一半的在京人員都集中過來了——除了單獨給纓雲郡主騰出一間房外,其他人都是七八人擠個房間,朱芝他們困了也都只能和衣靠着牆角打個盹。
當然,現在初步將刺殺對象鎖定在殿中侍御史許浚身上,朱芝也沒有半點睡意,他就是想不明白爲什麼不直接擬定行動計劃,也看不出秦之惠身上還有什麼問題。
朱沆雖說早年也是通過恩蔭入仕,對底層及三教九流之輩接觸很少,但他在仕途裡浮沉了小半輩,閱歷到底非朱芝能及。
他此時坐在一旁,看徐懷從新梳理秦之惠被劫持過來後應對審訊的細枝末節,也禁不住沉吟起來:“這個秦之惠前後表現,有幾處是矛盾的——朝中絕對不缺聰明人,只是秦之惠好像有些聰明過頭了,聰明得有些太着痕跡了!”
“對的,秦之惠被我們劫持過來,換作其他人在這種情形下多半已慌了神,他卻能審時度勢、沉着應對,就說明他不是一個普通人。這也是我剛纔爲何要單獨留下他的性命繼續問話,”徐懷說道,“許浚找虜使通風報信,他有意避開,以免牽涉進去,也可以說是明哲保身的聰明做法,但問題是,他就算猜到我是誰,又怎麼能肯定我能保他家小?我看上去像是會保他家小的人嗎?”
朱芝猛然拍了一下腦殼,想明白了過來,說道:“不要說朝中,就算在蔡州,大多數官吏對你還是心存芥蒂,有很多誤解。秦之惠或許是聰明人不假,但明明睜眼看到你剛在他前面殺人,轉身卻對你寄以厚望,他從哪些渠道對你及楚山衆人有這麼深的瞭解?”
“史軫百般替我說項,莊守信等人到楚山後還有很深的疑慮,就看得出我以前做人啊,有點失敗。”徐懷自嘲笑道。
“我有安排人盯着秦宅,我再親自走一趟,看有沒有風吹草動是我們錯過了!”周景蹙着眉頭說道。
將秦之惠劫持出來,安排人盯住秦宅是常規操作,但盯守人員要是不足夠警惕,或者經驗不足,不僅有可能會錯過很多蛛絲馬跡,甚至還有可能暴露自己。
“你再安排兩人過去就行!”雖說秦之惠的表現有一些疑點,但徐懷沒有讓周景親自趕過去。
經過匪亂、二次北征伐燕,楚山可以說是奠定了一定的基礎,有一批能獨立負責中小規模戰鬥的武將,但在情報蒐集、分析等輔佐方面,還是嚴重缺人的。
徐懷這次潛來汴梁,徐武磧、徐心庵等人都跟了過來,行動力都非常強,但他們對汴梁都不夠了解,就沒有辦法在汴梁城裡獨立帶隊行動。
行動力強且對汴梁有相當程度瞭解的,卻只有周景一人值得他們絕對信任。
朱承鈞雖然以前曾多年在汴梁販馬,三教九流都熟悉,徐懷這次也特意將他、杜武以及曾在汴梁廝混過多年的燕小乙等人都帶上,但赤扈人南侵以來,汴梁內部短時間內發生的變化是極其深刻而巨大。
沒有十天半個月的適應,去熟悉新的變化與情況,朱承鈞、杜武、燕小乙他們也無法獨立的去指揮一次行動;他們更多是帶領小組人馬參與行動。
不管秦之惠身上有多少疑點,徐懷都不會輕易叫周景爲具體而繁瑣的事務牽扯住主要精力。
徐懷問朱沆:“朱沆郎君,你對這個秦之惠瞭解多少,王番郎君那邊對秦之惠會否有更深的瞭解?”秦之惠雖然在朝中算不上顯赫,但鴻臚寺禮賓院作爲招應燕使(契丹使者)指定機構,在兩次北征伐燕之前,赤扈幾次遣使秘密抵達汴梁,也都由鴻臚寺禮賓院負責安排,秦之惠這幾年都是鴻臚寺禮賓院丞,絕不能算完全無足輕重的存在。
王番經歷艱險從赤扈返回汴梁,曾在汴梁與當時秘使汴梁的赤扈使者見過幾面,這些見面鴻臚寺都有官員全程陪同,並將所有的交談內容都記錄下來存檔,也與秦之惠見過幾面。
也是王番建議從秦之惠等鴻臚寺官員追查風報信之事,但王番這兩天一直留在宅中,徐懷、朱沆又儘可能避免與王番接觸,這兩天就沒有交換什麼消息,之前也沒有想到秦之惠身上有多少東西可挖。
“王番可能知道更多一些,我也就在大朝會或大節賜宴時遠遠見過秦之惠,並無什麼接觸,偶爾茶餘飯後有聽人談及此人。”朱沆檢索過往的記憶,微微蹙着眉頭,說道。
“京中對秦之惠有什麼傳聞?”徐懷問道。
朱沆說道:“秦之惠乃是熙成六年的進士,雖說沒有名列一甲,但作爲二甲頭名,資歷也是夠硬,但十數年如一日在鴻臚寺任職,也是少見。我還聽說秦之惠這人擅諸種蕃語——雖說鴻臚寺招商應諸蕃使臣有通譯相陪,但院丞、主簿等官員能通曉蕃語也極是便利,這或許是他長期留在鴻臚寺任事的主要原因。要不要派人去找王番細問,說不定知道更多?”
“不用,”徐懷搖了搖頭。
他們之前故意在青葉巷口打草驚蛇,現在又劫下纓雲郡主,難保開封府不會懷疑到王稟那邊,他們此時派人去找王番,有可能那裡有他們錯過的線索,但更多的可能是他們留下更多的蛛絲馬跡。
這是他們現在要刻意避免的。
“許浚那邊要怎麼辦?”周景問道。
“先進行前期準備,但需要更隱蔽、更佈置需要周密,”徐懷說道,“我們還有時間,即便秦家、錢家發現秦之惠、錢程遠失蹤報官,開封府也不會很快就聯想到刺殺之事上——大家都先休息一下,等過了今天看有沒有新的發現,才做下一步的打算——秦之惠關押起來,不要跟他談,讓他心性先浮一浮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