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織造的褂子在軍中極受歡迎,這次調撥壽春的物資裡,又多添了一萬件羊毛褂子,確保宣武軍、驍勝軍的基層武吏趕在早春時節都能領到人手一件……”
渡淮方略確定下來後,除了對北岸集結的十數萬虜兵不能有絲毫的放鬆外,軍功授田、諸軍編整、軍械裝備、更替等事務也變得異常繁雜起來。
史軫、徐武磧、周景、郭君判等人需要留在泌陽坐鎮制司,主持日常軍政事務;徐武江這個冬季又返回南蔡了,繼續推進包括荊江長堤在內的荊北四縣及南蔡縣的工造事務;劉師望又暫往光州主持靖勝軍眷屬的軍功授田及安置工作;徐懷便舉薦潘成虎出知襄陽府,將熟知軍務,同時更擅長處理複雜政務的程倫英替換出來,調到招討使司出任諮議參軍事,與韓圭、張雄山、範雍等人一併留在他的身邊負責渡淮作戰的籌備工作。
邛崍山西麓並不平靜,吐蕃諸部一直都沒有放棄聯手將契丹殘部驅逐出去的念頭,燕部援騎不可能長期滯留中原參戰。
淠口會戰結束後,蕭燕菡就與其侄蕭純裕率領一部燕部援騎押送三千色目俘虜溯江返回打箭爐,最終留下四千燕部援騎(總數)由撒魯合、鄔散榮、蕭泫三將統領,直接編入選鋒軍參與後續的北伐作戰。
選鋒軍也因此編爲左右鎮,左鎮以殷鵬、蕭泫爲正副統制,主要駐紮在蔡州,協助陳子簫抵擋據許、陳兩州南窺的京西敵軍;右鎮由史琥、孫延觀、鄔散榮爲正副統制,作爲招討使司的親衛兵馬,主要隨徐懷駐紮於壽春。
除了選鋒軍右鎮外,渡淮作戰也確定以靖勝軍、宣武軍、驍勝軍三部步甲爲主,諸路參與輪戰的兵馬將計劃從之前的八萬人衆降到六萬左右。
在渡淮作戰的錢糧分攤方面,江東、江西、荊南、荊北、廣西五路進行適度的削減,每年劃定爲一千五百萬貫錢糧,約定除開銅製錢、金銀貴金屬支付外,約三分之二以棉麻、糧食、牲畜、棕毛、桐油、木料等基本物資抵扣。
京襄除了承擔轄境原有的龐大軍政開支外,也承諾每年額外爲渡淮作戰承擔五百萬貫的軍資度支,但主要是以兵甲、軍械、服被、舟船等作戰物資進行折算。
徐懷做這樣的讓步,一方面確實是江東等五路自第二次淮南會戰以來承受極大的財賦壓力。
除了分攤直接的會戰軍資度支外,諸路參與勤王的兵馬,相當一部分開銷,包括後續的傷亡撫卹等等,都是由諸路監司承擔。
諸路監司眼下都面臨嚴重的入不敷出的局面,普通民衆也不可能無限度的承受加徵。
另一方面乃是京襄承擔更多的責任之時,也藉此擴大對外物資輸出的規模,以此進一步刺激內部的工礦生產。
也因爲京襄主要是以物資折算軍資進行分攤,實際所出要遠比口頭承諾的要低得多,因此也不會給京襄造成太大的壓力。
江淮等地因爲淮西上百萬民衆流離失所,米價再度上揚到每石六七貫錢之高,而京襄持續數年大規模修造垸寨堰壩,疏通、開鑿溝渠、運河,不僅新墾田地連年增加,原有的耕地畝產也逐年攀高,制司及諸州府僅今年新增儲糧就高達
一百二十萬石。
這部分新增儲糧,在京襄制司租賦賬目上僅折算到一百五十萬貫,但倘若從京襄調撥糧食供渡淮作戰使用,那折算就會採取與荊南、荊北諸路同樣的標準,調撥五十萬石糧食,可能就要折抵兩百萬貫的軍資分攤。
京襄所調撥的服被、舟船,折算差價沒有糧食這麼大,但也在兩倍以上;兵甲、軍械的折算差價則更爲誇張。
又由於諸路分攤軍資的錢糧,主要以糧食、牲畜、木料、棉麻、桐油等實物進行體現;這裡面會有相當一部分原材料,如棉麻、木料、牲畜等等,會轉入京襄,在京襄加工成棉布、舟船、兵甲、戰械等成品後再撥入招討司,最後折算時同樣會有鉅額差價。
總的核算下來,京襄承諾每年分攤五百萬貫的軍資,實際成本可能約在一百萬貫左右。
就此別人還無法挑京襄的刺,畢竟從其他地方徵購這些作戰物資的價格,還要遠遠高過京襄調撥的折算價格。
目前京襄所出的毛紡織品還談不上太成熟,無論是織毯還是編織成禦寒的羊毛褂子,成本都要比傳統的服被高出一大截。勵鋒堂通過各地所設的貨棧推銷毛紡織品,主要只能吸引中小地主及城鎮富裕民戶嚐鮮購買,銷量非常有限。
不過,織毯以及禦寒毛褂子,以其卓越的防寒防潮以及柔順輕便等性能,在軍中卻極受歡迎。
目前京襄所出的織毯等毛紡織品,也主要供應軍中。
去年京襄僅消耗掉三千擔羊毛,今年加大對諸軍毛紡織品的輸出,預計消耗羊毛能擴大五六千擔。
這個數量看似不多,但加上契丹殘部每年往內地輸出千餘匹戰馬,差不多就能抵消掉每年通過邛崍山道往打箭爐輸入三四萬石糧食以及茶鐵、食鹽等物資的成本。
雖說爲了打通邛崍山道前後投入四五十萬貫錢糧,最終還將六七千青壯留在邛崍山中及西麓,這個代價之大,一時間別指望能回本,但在接下來通過羊毛及馬匹的輸出,就能保持邛崍山兩側的物資貿易平衡,這對維繫拓寬邛崍山道,意義是非同小可了;更不要說後續還能支撐對吐蕃高地的擴張。
雖說桐柏山匪亂時期,作爲泌陽知縣的程倫英就與楚山衆人有過接觸,但他卻是作爲南陽府司兵參軍,負責協調孔周、劉武恭等將率領南陽府軍參與汝蔡輪戍以及出任襄陽知府之後,纔對京襄(楚山)有真正深入的認識。
也由此認識到徐懷這些年所創建的工礦軍政體系的根基之深厚,在此基礎上進行各種謀略才顯得極其遊刃有餘。
程倫英拿着新一批調撥物資清單,過來找徐懷簽署,韓圭正跟徐懷談及孔昌裕聯合江東、江西、廣西三路轉運使上書奏請截留鹽茶稅以補本路監司度支不足之事。
由於京襄承諾每年額外承擔五百萬貫的軍資度支,令其他五路監司沒有理由拒絕渡淮作戰每年總計一千五百萬貫的度支分攤,但是要每年拿出這個數,對五路監司來說,壓力還是太大了。
現在孔昌裕等人就想着將鹽茶榷稅截留下來,彌補監司度支的不足,或者用來支付對渡淮作戰的軍資分攤。
這個是有先
例的。
比如說京襄、西秦、東川三路早就將鹽茶榷稅截留下來,彌補各自軍資不足。
此時荊北牽頭,提出要將荊北等路所產生的鹽茶榷稅,納入渡淮作戰的軍資度支覈算之中,而不再額外押運交付中樞,理由顯然也非常充足。
這點,作爲荊湖南路制置安撫使葛伯奕都無法反對,甚至保持沉默,就令他在荊湖南路監司內部受到極大的非議。
能不能將鹽茶榷稅截留下來,意味着荊湖南路能不能每年實際減少上百貫的渡淮作戰軍資分攤。
經歷洞荊匪亂之禍,地方上也不敢對底層民衆盤剝太狠,倘若每年能實際少承擔上百萬貫的軍資分攤,這絕不是一個小數目。
葛伯奕倘若這時候敢站出來唱反調,他就不怕荊湖南路內部掀起“倒葛”的聲潮?
當然了,孔昌裕等人明面上是上書奏請朝廷恩許這事,但通過韓圭說與徐懷知曉,實際還是爲了爭取徐懷的支持。
只要徐懷這邊的首肯,他們就可以直接扣留鹽茶榷稅。
“你們覺得呢?”蕭燕菡離開後,徐懷也沒有對軍政事務表現得多勤勉,他將韓圭等人留在身邊,又將程倫英調過來,就是圖省事。
對於五路鹽茶榷稅之事,制司有人想着壓榨五路監司,倒逼諸路監司進行清田擴大財稅收入,也有人希望籌備渡淮作戰的關鍵時刻,有必要給五路監司緩一口氣,京襄當下也要儘可能抓住五路監司的支持。
見徐懷朝他看過來,程倫英說道:“五路財賦暫時不宜太過壓榨,是需要緩一口氣,但鹽茶榷稅放歸地方監司掌握,形成慣例之後,將來想再收上來就難了,卻是可以放到五路度支使司統一籌劃爲好……”
“程郎君此議甚好,交由五路度支使司統一籌劃,算得上兩全其美。”韓圭說道。
五路度支使司名義上還是中樞部院之一,將這部分錢糧從中樞鹽鐵使司劃出來,納入五路度支使司統籌,操作上較爲方便。
此外,五路度支使司名義上是以魏楚鈞爲首,說到底還是爲渡淮作戰服務。而在韓圭看來,京襄下一步還是要將魏楚鈞踢開,由京襄直接掌控這一中樞強力機構,此時將更大的財權集中到五路度支使司之中,也省得將來多費脣舌。
當然,這確實也能極大緩解五路監司目前所承受的財賦壓力,差不多相當於京襄分攤一部分的基礎之上,再度減少五路每年約四百萬貫錢糧的分攤。
“那你們去找魏楚鈞商議,他上書請奏此事最爲合適。”徐懷說道。
程倫英禁不住苦笑,心想找魏楚鈞商議,要他同意上書請奏此事,還不如直接派隊甲卒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寫這封奏書更合適。
韓圭想到一事,卻沒有推辭,眉頭微蹙着說道:“我現在就去找魏楚鈞商議着看看……”
韓圭走後,程倫英繼續與徐懷商榷這次物資調撥之事,也沒過多久工夫就見韓圭笑盈盈的去而復返。
程倫英訝異的問道:“魏楚鈞這麼輕易就答應下來了?”
“意外吧?”韓圭笑着說道。
徐懷蹙着眉頭沒有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