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難怪我在似睡非睡間聽到鑑清大師的聲音,是他在我睡夢中跟我說話,而不是像張忌陽那樣隨時可以對我傳聲。
張忌陽在問我:“他對你說了些什麼?”
我不解地問道:“難道你沒有聽到嗎?”
“如果他用的是隔空傳聲,那我肯定能聽得見,但他只擠進你的夢裡,對你說的話我是聽不見的。”
我心裡稍稍放心些了,原來張忌陽聽不到鑑清大師吟誦的那幾句詩,本來他連鑑清大師向我傳聲的事也不知道,只因爲我在向鑑清大師發問讓他聽到了,他才知道鑑清大師可能利用我的夢向我傳話了。
張忌陽想向我打聽鑑清大師說了什麼,我當然不會那麼傻,把話原原本本告訴他。上次鑑清大師在美人境對我們出手相救,純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已經得罪了張忌陽,張忌陽肯定把鑑清大師視作仇敵,要處處提防的。
但既然我想拜灰衣道長爲師,張忌陽就是我的師爺,我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硬硬地抵制,還是得有個迴應。於是我說道:“我迷迷糊糊好像看到鑑清大師站在面前,對我說着話。當時他說話是清清楚楚的,我也好像很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可是等我醒過來一看,面前根本沒有鑑清大師,也根本記不得他對我說了什麼。我還以爲他就在外面,就自言自語起來,問是不是他在對我說話。看來是我自己睡迷糊了,把夢當真的了。”
“是嗎,這麼說你一句話也沒記住?”
“一句也沒記住。”
張忌陽呵呵笑了一笑,說那好吧,既然什麼都沒記住就算了。
又過了一會再沒有聲音了。我也不敢再自言自語嘀咕了,腦子裡分析着夢中鑑清大師對我吟誦的那幾句詩,他誦的是兩首詩,兩次都提到了臥魈山。
第一首:“美人境中見,曾疑有後緣,何處可謀面,竟是臥魈山!”說的是當初曾在美人境幻陣中曾跟我們見過面,當時是他出手跟張忌陽打鬥,逼得張忌陽放開了我們,使我們得於順利脫險。記得他曾說過有緣就會再相見,無緣可能不再見,現在看來還是有緣的。那麼在什麼地方再見面呢?那就是臥魈山了。
臥魈山,就是那隻猴子劫走白瑤的地方,猴子本來只是那裡的一座雕像,卻被張忌陽暗使法術給激活,竟然跳下來劫人,在山壁上留下半個凹像。爲什麼鑑清大師要約我到那裡見面呢?
再看下面一首,“臥魈山下風雲多,登場主角幾數羅,我今只等邢小蒙,坳尾溪畔結草廬……”前面兩句點明瞭地點,並說明那裡風雲際會,發生過很多不凡的事情,主角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不知什麼時候能數得過來,羅列得過來。後兩句就再明確不過,就是他在等候我,詳細地點就在坳尾溪畔,那裡有一座茅廬。
回味出這兩首詩的意思,我感到有些後怕,是不是張忌陽真的沒有聽清鑑清大師的話?如果張忌陽是聽到了,就會知道鑑清大師現在什麼地方,可能會循此前往臥魈山找鑑清大師爭鬥吧?
就算張忌陽不公然找鑑清大師打架,他也可能暗中盯我們的梢,竊聽鑑清大師要對我說什麼,如果鑑清大師要告訴我的事跟張忌陽有關,那不等於當着張忌陽的面說了,還有什麼保密的,張忌陽會針對鑑清大師的話作出應對準備的。
我也顧不得張忌陽是什麼情況,還是先去臥魈山找鑑清大師吧。
現在要一個人行動,不會帶着蓉香和白瑤一起去了,雖然她們對我的行爲很不解甚至很生氣,不過我也不在意她們是什麼反應。從現在開始我要單獨行動。
天亮後我就出發了。好在這次旅程很順利,一路上沒有遇上什麼虛驚怪異的事,沒受到什麼異常的阻礙,很順利地到達了臥魈山。
我原本想先到石猴雕像前觀察一下,那本來只是石頭猴子,上次竟然被張忌陽使用法術給激活,跳下來劫走了白瑤,還把白瑤掛上山壁上的一棵樹。我想看看它現在還是石雕模樣呢,還是已經不在,那裡只剩下半個猴形凹坑?
不過轉而一想還是算了,如果那隻石猴還在那裡,可能我還是要冒一定風險的,因爲我不能確定張忌陽是否真的沒聽到鑑清大師對我說的話,萬一他是聽到的,知道我要來臥魈山,他有沒有可能早就到了,暗中監視着我,等我走近那隻石猴時又動用法術驅動石猴向我攻擊?
所以我打消了近距離先觀察一下石猴的念頭,要避開山腳下這座石猴雕像,改從另外的路徑進山。
我翻過了一座低矮的山頭,也算是繞了一圈遠路,抵達了山坳中。
此刻鑑清大師在哪裡呢?
我再次回味鑑清大師對我傳的話,坳尾溪畔結草廬,坳尾,溪畔,草廬,好像很明示的,但真要找起來卻有點難。舉目望去,這片山坳相當廣闊,不是一條狹長的山坳,而是面積相當大,周圍的山就好像在幾十裡外了。哪個方向算是山坳的尾處?
先找到溪流吧,沿着溪邊走,一定錯不了,因爲鑑清大師的草廬是安扎在溪畔的。
我順着溪流向前走,走着走着前面忽然冒起一股煙霧。仔細審視,這股煙霧不是霧而煙,雖然淡淡的,但跟霧氣是有區別的。
難道是那邊有人生火?
生火就說明有人,會不會就是鑑清大師呢?
我再向前走去,那邊有一塊聳起的石頭,那些煙就是從石頭後面升起來的。拐過石頭一看,溪邊果然有一座小茅廬。
這座茅廬簡直就是個瓜棚子,恐怕裡面剛好能容下一張桌子和一張牀吧。不過可以看出搭建得相當精緻,曬乾的茅草編起來屋頂,工藝還很仔細,不是亂蓬蓬一蓋了事,“牆壁”也是用很直的樹枝作柱子,所以看上去矗立得很挺拔,也用編織的草蒲塊合成牆,下雨淌水很順,颳風也吹不進去。
朝南一面開着一個門,也是樹枝作門框,並用樹枝和蒲塊編成一扇門。
此刻門開着。
門外的空地上,用石塊壘着一個小竈,竈上架着一口鋁鍋,蓋着鍋,竈膛子裡的乾柴正在旺旺地燒着,一縷縷輕煙嫋嫋升空。
竈前卻沒有人。
我想鑑清大師一定要茅草屋子裡吧。
“大師,我來了!”我朝着茅屋裡喊道。
畢竟我們是見過面的,我也明白鑑清大師是和藹之人,我也不要那麼拘謹,所以就亮着嗓子就喊。
“哦,你來了?好啊好啊!”裡面有人在答應着。
我卻聽出來,這個聲音好像不是鑑清大師。
會是誰呀?
等了一陣沒見有人出來。我有點奇怪了,就走近去,從門外向裡張望。
裡面是個空棚子,沒有任何東西,也沒有任何人。
我嚇了一跳,既然裡面沒有人,那個聲音是從哪裡傳來的?難道大白天的見鬼了?
情況好像有些不對頭,鑑清大師會這麼玩神秘嗎?既然他知道我來了,會不出來見面嗎?還躲着幹什麼?
我只好又問道:“大師,是你嗎?”
“不敢當,是我。”
“你在哪裡?”
“我在這裡呀。”
“可我怎麼看不到你?”
“那你看到了什麼?”
我愣了愣,說道:“只有一口鍋,在燒着呢。”
“你知道鍋裡在煮什麼嗎?”
“不知道呀。”
“你打開鍋蓋看一看吧。”
我嘴裡答應一聲,伸手就想去揭鍋蓋。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另一個聲音:“邢小蒙,不要動,千萬不要動!”
我轉頭一瞧,來者穿着黃色的僧衣,剃着烏青的光頭。那不正是鑑清大師嗎?
咦,怎麼鑑清大師在那邊呢,而我聽到的聲音明明就在近處,好像就在茅廬裡。
我朝着鑑清大師匆匆跑去。鑑清大師也匆匆地向我跑來。我們跑近了。我剛要問什麼,鑑清大師連連向我做着手勢,示意我不要多說話。然後他向來的方向一指,叫我跟着他往那邊去。
鑑清大師在前面走,我跟在他後面。我有一肚子疑惑,忍不住回頭向茅廬方向張望,那邊還是沒什麼動靜,只有竈鍋在嫋嫋升起淡淡的煙。
走了一陣後,前面出現了一個隘口。從隘口進入,裡面的山坳到頭了,迎面有一道山坡擋着,成了三面環繞的坳尾,而這裡也是溪流的源頭,再往裡就是山坡上的一個個泉眼了。
但這裡並沒有茅廬,什麼都沒有,只有雜草雜樹,還有樹草中的石頭。
鑑清大師把我領到溪邊,他自己撩起溪水洗臉,我也走得很熱,嘴裡也很乾渴,就先撩起水洗了一下臉,又問大師這水能喝嗎?
“放心喝吧,這裡的水才安全。”大師點點頭。
我捧起水喝了一頓。自從接受遠甜的央求要解救她,我出門歷險了幾次,已經很習慣在山中喝涼水了。而在城裡,喝生水那是大忌,喝壞肚子的概念人人皆知。在山中就不能那麼嬌氣,誰跟你講究呢,還等着有人給你上茶上飲料不成。
鑑清大師一屁股坐在一塊石頭上,望着溪水發起呆來。我也坐下來,心裡好奇怪,這是上次在美人境出手救我和杜大保的鑑清大師嗎?那個時候的他多麼豪邁,面對陰險強悍的張忌陽毫無懼色,欣然出手與之爭鬥。可眼下他是耷拉眼皮,有點鬱鬱寡歡的樣子。
“大師,你怎麼啦?”我問道,“你好像有點不開心?”
“確實不開心,非常不開心。”鑑清大師說。
“是爲什麼呢?”
“當然因爲你。”
我有點緊張了,“大師對我有什麼要批評的嗎?”
“聽說,你想拜灰衣爲師了,對不對?”大師擡起眼皮看着我,臉上毫無表情。
“是的,這事連大師也知道了?”
“你好像對這事很不在意,心安理得嗎?”
我卻對剛纔的事很疑惑,就虛晃一槍,指指那邊問道:“大師,剛纔那裡是怎麼回事?那個茅廬是誰的?”
“是我的。”
“咦,是你的?那你怎麼會在這裡呢?”
“你難道不知道這是什麼原因嗎?”大師冷冷地問着我。
我一時有點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