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大貴聽了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自己這麼用心僞裝,還以爲是在掩人耳目,沒想到反被曹丙康盯着,最後落入他的圈套。他恨恨地問道:“你現在不也被抓了嗎?難道你沒想過這樣做很危險嗎?”
曹丙康點點頭,無奈地說:“大貴,咱倆都一樣,要錢啊,一年多沒拿工錢了,家裡都在盼着寄一點去,其實鎮寶和播子都是這樣。”
吳大貴默默點頭,確實,正因爲他們都是窮人,白乾了一年拿不到錢,才被人盯上,充當殺人的兇手,都是爲了錢啊。
曹丙康被押了出去。警察問道:“吳大貴,現在你承認是你殺死了梅先生了吧?”
吳大貴承認了。
“那麼,你是受什麼人指使的?
這一問,吳大貴不吭聲了。他早就下過決心,就算自己被抓住,也要把責任獨自扛着,決不供出給他錢的人。
警察說:“據曹丙康交代,他是被一個叫穆武蓮的女人僱用的,穆武蓮也曾找過你,動員你替她的姐姐穆文蓮報仇,你沒有當面答應,對嗎?”
“對。”
“爲什麼你不答應她?”
吳大貴冷笑了一聲:“我怎麼答應她呢,她和葉老闆一樣都是騙子。”
警察驚訝:“你是怎麼認定的?”
“葉老闆找我時,說他代表了當地百姓的利益,因爲梅老闆的化工廠開起來後會污染嚴重害死本地人,所以他纔要僱人殺死他,可其實他自己開了一家化工廠,他是怕梅老闆的工廠開了後會把他的廠給擠垮;那個穆武蓮說她有個姐姐在香港梅老闆的廠裡做工,是被梅老闆欺負死的,要出錢僱我殺梅老闆給她姐姐報仇,其實我暗中跟蹤過她,她的老公叫王虎,就是另一家化工廠的老闆,他們跟葉老闆有一樣的心,都想搞掉梅老闆,但他們不想自己動手,只想找個替死鬼,到時他們可以推個一乾二淨,而警察也相信我們這些民工是因爲沒拿到工錢恨死梅老闆,才把他給殺掉了。”
“原來你識破了他們的詭計。但你爲什麼會受另一個人的僱用,真的向梅老闆動手呢?”
“因爲,那人直接找了我,而葉老闆和穆武蓮先找的別人,葉老闆是先找寧三金,聽寧三金推薦嵇鎮寶,嵇鎮寶死後又找徐播子,最後才找我,可是無論是嵇鎮寶還是徐播子,都沒有向我透露是替人乾的,是要拿錢的,他們在我面前裝出氣憤的樣子,嵇鎮寶說是梅老闆狠心不肯向於老闆付錢,搞得我們做工的拿不着工錢,所以纔要殺掉他,徐播子是說要替嵇鎮寶報仇,動員我一起參加,他們都有小算盤,就是讓我出手殺掉梅老闆後,不需要分給我錢,他們可以獨吞,可是我不笨,相信他們不會因爲所說的那點理由就會去殺梅老闆,一定是有人給他們好處。而找我的那個人就很直接,讓我一個人去幹,錢就只給我一個人。”
“可既然葉老闆和穆武蓮都知道你比其他幾個有本事,爲什麼不先直接找你呢?”
“我想,葉老闆知道年前於老闆第一次帶人去梅老闆那裡吵鬧時,我並沒有去,他估計我不是個衝動的人,怕說不動我,所以先找怒氣沖天的嵇鎮寶,然後是徐播子;穆武蓮呢,是在集貿大廈那裡正好碰見曹丙康向梅老闆討錢被打出來,就認識了他,她是從曹丙康那裡得知我有本事的,由於曹丙康不敢動手,才找我。”
“那麼,你對嵇鎮寶和徐播子的死,是怎麼認爲的?”
“嵇鎮寶是被葉老闆僱人撞死的。”
警察不由一愣:“這是一起交通事故,按你的說法,是司機有意撞了他?”
吳大貴就把那個杜自強的話講了一遍。然後說:“要說徐播子,也是被人給害的,但事情過去了,我就是說了,你們可能也不會相信。”
“你說說看。”
“就是我們的老闆,於起良。”
“你怎麼肯定?”
“因爲,那天我看到了,是於老闆把徐播子叫到那裡,吩咐他將井上的木板換幾塊新的,於老闆趁着他不注意把他推下了井。”
“那你爲什麼不早報案?”
“報了案,你們就會調查了,事情就會鬧大,我怕梅老闆也有感覺了,會加倍警惕,這樣我下手倒反而不容易了。”
“明白了,你把什麼都隱瞞下來,就是爲了不驚動梅老闆,等待時機下手。”
“是的。”
“你真是一個了不起的人,考慮得很全面。看來那個人選擇你,還是挺有眼力的。不過你終究被我們抓住了,現在還是老實坦白,那個僱你的人是誰?”
吳大貴搖搖頭:“你們可以自己去查,但我是不會說的,因爲我答應過不出賣她,我從來說話算話。”
“好吧,既然你不肯說,那我們就讓另一個人來說說,你聽聽他的話有沒有道理。”
又有一個人進來了。吳大貴一看,霎時驚得跳起來,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梅豪升。
“梅老闆,你……你沒有死?”
梅豪升哼了一聲,直截了當地問:“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那個出錢僱你殺我的人,是不是一個女的?”
吳大貴一驚,張了張嘴沒有吭聲。
梅豪升從衣兜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吳大貴,照片上正是那個短髮女人。
“知道她是誰嗎?她叫阮香臻,是我的老婆。”
“什麼,你老婆?”吳大貴脫口而出,“那她爲什麼……要殺你?”而這一來,他等於是不打自招了。
梅豪升重重嘆一口氣:“家門不幸,出此惡婦。”說着講起他和妻子的恩恩怨怨。原來阮香臻是梅豪升的第二任妻子,當初有婦之夫的梅豪升認識了風華正茂的她後,就與原配夫人離了婚又娶了她,可是過了幾年卻發現阮香臻紅杏出牆,另有勾搭,梅豪升怒不可遏準備與她離婚,再與前妻重續舊緣。可這卻引發了阮香臻的兇惡之念,在梅豪升前來內地投資辦廠的時候,她也暗中來了M市,物色殺手要把他給殺掉,這樣他名下所有的資產都將歸她了。
梅豪升說:“雖然我不知道她具體會僱什麼人,但我一直很警惕,我把辦公地方選在集貿大廈,就是看中那裡人來人往熱鬧,相信也沒人敢在衆目睽睽下對我動手,至於橋灣角那個租的房子,其實是一個煙幕,我自己根本不住在那裡,就是防備有人在半路截我,或者在那個租屋裡下手,現在果然如此,你和曹丙康在半路攔截我的轎車,在那裡對我下手了。只不過,我沒有死。”
吳大貴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可是,我明明看見你倒下去了,我相信我那一掌砍中你的後頸脖,你肯定活不成。”
“沒錯,你確實砍死了那個人,但那不是我。”
“那是誰?”
“是我的堂兄梅寬升,我把他從新加坡邀請過來,這家廠以後要委託他管理,沒想到他來的第一天,就被你殺死了,我就納悶,你當時怎麼就沒看出他不是我嗎?”
吳大貴目瞪口呆,原來不僅是曹丙康,連他都看錯了人,誤把梅豪升的堂兄當成梅豪升了,當時自己處在梅寬升的後面,只覺得那個背影就是梅豪升,竄出去就動了手,又迅速回頭逃跑,根本沒有細加分辨,原來是殺錯了人。
到了此時,吳大貴無法抵賴了,只好坦白是阮香臻僱用了他。同時他又生氣地質問梅老闆,爲什麼不肯付給於老闆工程款,使得他們這些做工的人一年都拿不到工錢?
梅豪升的話,又出乎吳大貴意外:“我已經給過他一筆錢了。”
“什麼時候?”
“過年以後,元霄節那天,他說手下的工人要造反了,我本來確實資金緊張,聽他這麼說就想辦法籌措了一百萬交給了他,讓他先給工人發幾個月工資。他也答應得好好的。怎麼,他到今天都沒有提起過嗎?”
聽到這番話,吳大貴如夢方醒,原來於起良明明拿到了一筆工程款,卻仍糊弄民工沒有拿到,有意拖欠下去,纔是真正的黑心老闆。
最後,警察問吳大貴,現在是什麼心情?吳大貴從牙縫吐出一個字:悔……
警察感慨地說:“改革開放了,很多農民子弟從窮鄉僻壤出來做工,社會卻越來越複雜,如果把握不住人生的方向,很容易爲了金錢而走上邪路,毀掉自己的前程……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自己,掌好人生的舵。”
“好了,我把這個故事講完。”榕榕在黑暗中問着我。“你覺得好聽嗎?”
我不由連聲誇讚:“你的記憶力真牛,這麼一個長的故事,你居然一口氣能講下來,太叫人佩服了。”
“我講得還可以吧,沒有中途接不上來,或者暗說一氣。”榕榕還是有點得意。
而我卻感到一陣悲哀,如果榕榕不是在那場泥石流中遇難,該是一個很有才氣的女孩,雖然生在鄉村卻也可以成爲有用之材,前途不可估量。
這種故事本來應當由我來講,因爲這多少屬於男性故事,不是女孩喜歡的卿卿我我,朝朝暮暮,而是血色爭鬥。沒想到她對這類故事也相當入迷,看了一次就能全盤記憶,講起來順暢極了,不拖泥帶水,真不簡單。
從這裡回山莊有很長的路,我來的時候是乘車的,但現在身邊帶着個榕榕,我不敢去乘車,還是跟她一起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