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脫口叫出來:“榕榕,是你嗎?”
只聽她開口了:“是我,你是邢副總對嗎?”
“啊,你認識我?”
“我不認識你,是有人來跟我說的。”
“是誰?”
“就是遠甜。”
我一愣,“遠甜?她怎麼可能跑出山莊?”
據我所知山莊裡的“服務員”都有嚴格約束,沒有張忌陽的允許沒有一個能隨便離開山莊的。
榕榕向我作了解釋,說遠甜掌握了淨空咒,她自己將自己屏蔽溜出了山莊,然後直接找到她,向她說明有個邢小蒙可能來尋找她,如果她見了他,請尊稱他爲邢副總。
這麼說遠甜是在我到來前就來過,見過榕榕了。她怎麼會掌握淨空咒的?不過想想並不奇怪,張忌陽在向我傳授淨空咒時榕榕在旁,張忌陽可能對榕榕相當信任了,所以沒有叫她迴避,而榕榕聽到了心腳釘的咒語,牢牢記住了。
我這時才意識到,榕榕侍候我睡午覺,被我攆回她自己的房裡,她就料到我要瞞着她溜出山莊,至於她怎麼知道我會找榕榕的墳呢,那肯定是她想到我曾向她打聽榕榕的身世,她估計我想找榕榕的家,打聽榕榕的情況。
當然此榕榕非彼榕榕,那個在山莊的榕榕實際上是遠甜。遠甜料到我會尋訪榕榕的生前情況,就特地先跑一趟找到榕榕的靈,把我要來的消息先通報了。
我驚訝地問道:“榕榕,啊不,是遠甜,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榕榕說道:“如果她不來找我,向我說這事,就算你來了,我也不會出來見你的。因爲我不認識你是誰,怎麼可能隨便出來呢?萬一你是無緣無故的人,我一出來還不是要把你嚇着了?”
看來遠甜想得周全,他明知我會尋訪榕榕的遺蹟,擔心榕榕的陰靈會躲着不見我,就特地先跑來找到榕榕,告知我的一切,讓榕榕放心出來見我。
遠甜真的不凡,我瞞了她,她也瞞了我。倒是她的行動我根本沒算到。
現在我見到榕榕的靈了,這纔是真正的榕榕。我問她是否知道她的身體被弄走了?來找她的遠甜是什麼樣子?
榕榕說她知道自己的身體被張忌陽弄到無極山莊去了,並且讓遠甜的靈魂寄居着。這次遠甜來找她,沒有帶身子,因爲帶了身體就只能像正常人一樣行動,太慢了,遠甜是以自己的面目出現的。
我急切想知道,當年是怎麼回事。張忌陽是怎麼弄走她的身體的?
榕榕告訴我當初她死後,她叔叔憐惜她還年輕,就謊稱屍體沒找到沒有將她的遺體運去火化,叔叔將她的遺體與父母的骨灰一起埋了的。但第三天有人深夜掘墳將屍體揹走了。
“你能記得那人是張忌陽嗎?”
“我並不認識他,不知道他是誰。”榕榕介紹道,“當時我的靈飄在墳外,就像一個旁觀者,看他掘墳的,他對我理都不理,而我很害怕他,總感覺他身上有一股凜然之氣,我無法阻止他盜屍。我見他打開棺木把屍體一背就走了。我也不敢追上去。”
“他是怎麼挖墳的?是用工具嗎?”
“根本不用工具。他用一隻手插進泥裡,就那麼一抓,就把棺材從底下給揪出來了。”
“他是怎麼打開棺蓋的?”
“根本沒有打開棺蓋。”
“沒有打開棺蓋,他怎麼把屍體從里弄出來?”
“他一隻手把棺木一頭托起,另一隻手往棺蓋上重重一拍,棺材的底就掉下去了,上面就躺着屍體。”
我聽了感到心寒,張忌陽也太歹毒了,這明顯是一招法術,拍脫棺底,直接讓屍體暴露了。
“然後呢?”我又問。
“然後他把屍體拉到一邊,用手將棺材底合在棺框上,兩手用力往下按去,硬將棺材又摁進了泥裡。用腳踢兩邊的泥很快就將洞口封好了。”
我不解地說:“他把棺木都揪出來又塞回去,表面的泥不是都是鬆了的嗎,你堂叔他們沒有及時來看過嗎?”
榕榕說當地有風俗,死者下葬的一個星期內不準來墳上探看,因爲有傳統說法這個星期是死者靈魂離開的時間,如果過早來探墳,靈魂沒來得及出墳,就會永遠出不去,那就無法去投胎轉世,以後會成爲一個怨鬼到時出來作祟的。
不過就算第二天有人來看墳,也看不出什麼來,因爲反正墳上的泥都是新泥,重新翻過又合上還是新的,加上那天夜裡下過一場大雨,所有的痕跡都衝涮過了,來看的人也看不出曾在半夜墳被翻過。
我又問,“他是怎麼帶走屍體的,是直接背在身上走?”
榕榕說確實那人是背了屍體走的。由於走路很快,而作爲陰靈她當時還無法離開墳墓,不能跟蹤,就這麼看着那人背了屍體走遠,消失。
“那你知道你的身體被揹走後,派了什麼用場嗎?”
“我哪裡知道呢?屍體被揹走,我也搞不懂去了哪裡。”
“難道陰靈連找到自己身體的本事也沒有?”我對此表示懷疑。
榕榕解釋道:“起初我也說不清,是遠甜來了告訴我,揹我走的人使用了淨空咒,那樣一來我這個靈就連自己的身體被弄到哪裡去也無法辨識了。”
“當你得知被當成服務員了,你怎麼想的?”這個問題我很不好問,但也顧不得她的反應了,直接問出來。
我以爲她肯定會發怒,或者傷心得哭。誰知她卻擺擺手說:“我從來沒想過這件事,因爲我沒感覺到屍體被那人弄走,對我有什麼好或不好。”
“你一點感覺也沒有?”
“對,完全沒感覺。我只是有點好奇,那個人爲什麼要弄走屍體呢?屍體不是沒用的東西嗎?如果有用爲什麼要埋到地裡?肯定沒用了是被廢棄的,可那人挖出去幹什麼?”
這倒使我頗感意外,我還以爲榕榕的靈魂因身體被弄走而日夜悲憤,一直試圖要找回她的身子呢。
看來靈魂有感覺,身體沒了感覺,靈魂對身體也就沒有什麼特殊的留戀了。
當然也許這只是榕榕的感受。遠甜不是求我解救她嗎,說明遠甜的靈是渴望迴歸身體的。這又是不是因爲遠甜沒死所以纔有感覺吧?
反正榕榕好像對身體顯得無所謂,因爲她的靈魂跟身體是自然脫離的,而不是被強行攫出。
我現在搞清了榕榕的身世,也弄清她的身體是怎麼到達無極山莊的,我也碰上了她的靈。那麼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向她表示慰問。然後我想離開了。
這時輪到她問我了:“邢副總,我的身體天天陪着你,你覺得開心嗎?”
我嘆了一口氣:“我既開心,又痛苦哇。”
“爲什麼?”
“因爲那邊的榕榕,是榕榕的身體,遠甜的魂。而我希望的是榕榕的身體榕榕的魂,遠甜的魂就該歸回她自己的身體。”
她歪着頭想了想,有些爲難地說:“可我不可能回到我身體裡去了吧。遠甜還能回到她身體裡嗎?她的身體又在哪裡?”
“在家。”
“她是什麼時候死的?”
“她沒有死,是被攫了靈的。”
“什麼叫攫了靈?”
看來榕榕對這種現象一點不瞭解。
我就不厭其煩地向她講述攫靈的情況。
她一下子瞪大眼睛,有點憤怒地說:“也是那個人搞的嗎?張忌陽?”
“就是這個人。”
“他爲什麼這麼壞呢?他把我的身體弄走還不算什麼,反正我是死了,身體埋在這裡也只會腐掉,可他爲什麼要去攫活人的靈?”
我又向她講解張忌陽這麼搞的終極目的。
榕榕聽後更加怒了,連說原來他這麼壞,真是聞所未聞。
“邢副總你能不能帶我去?”她提出要求。
“帶你去幹什麼?”
“我要親眼看看這個人。”
“看看又怎樣?”
她遲疑了一下,是真的沒想好吧。
我替她回答:“你恨這個人,見到他想罵罵他嗎?”
“我還恨不得擰下他的一塊肉呢!”榕榕狠狠地說。
一個烈鬼正在形成。
當然這不是我存心要挑起她的怒火讓她成爲一個烈鬼,我只不過在實事求是給她講述那些現實。
她毅然決然地要求我帶她去山莊。
我也不是沒有顧慮,她是一個女靈,我把她帶回山莊,萬一沒有掩藏住,被張忌陽發現了怎麼辦?
張忌陽肯定趁機把她攫住,有可能認爲是我完成任務攫來的靈,就把榕榕的靈擠到另一個女孩的身體裡,充作服務員了。那我不是害了榕榕的靈?她的身體在這裡供驅用,她的靈魂也被充進來,身體無知覺不知辛苦榮辱,但靈魂原本是自由的,輕鬆的,現在倒好反而成了張忌陽手中的工具,豈不是可悲?
榕榕見我遲疑,以爲我擔心她跟着我會調皮,不會好好聽我的指揮,就向我保證,只要她跟着我,萬事都聽我的,絕不會擅作主張搞出什麼事來。
我一想既然我來找她,現在把她的好奇心給勾出來了,不顧她的要求也不行,她那麼可憐,又充滿對張忌陽的恨,我帶她去見一下張忌陽也是應該的。我不能總怕這怕那的,出了事我再找理由搪塞嘛。
“好吧,你跟我回山莊吧,你可以見到你的身體,也可以見到那個攫走你身體的張忌陽。”我同意了。然後又叮囑了她一番。
然後我們連夜趕路。
一邊一邊走她問我:“我跟我的身體在一起,平時都做些什麼呀?”
“一起遊玩,看景。”
“就這麼點事?那不無聊嗎?”
“無聊,就講故事聽。”
“誰給誰講?”
“我講,她聽,她講,我聽。”
她一下子來了興致。“那你能不能講一個給我聽聽?”
“暈了,我給榕榕講過那麼多故事,你居然一個也沒記住?”
“不是吧,你是對着我的身體講的,真正聽的是遠甜吧。”
“哎對對,是遠甜。”
“所以你現在才真正對我榕榕講故事。不要搞錯了。”她的聲音有點歡快了。
她告訴我她活着就特別愛聽故事,曾經買了很多故事書呢。
我試探地問道:“你看了那麼多故事書,肚子裡一定裝滿了故事,那能不能給我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