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承玉點了點頭:“當年我中毒昏迷, 隱約只記得母妃日夜看護。又要時常去照顧父皇,心力交瘁。她雖有恨,卻哪裡來的時間去想那些計謀。不過那一段時間, 如今的皇后卻來過我母妃宮裡幾次。她們深談了幾次, 我都聽到了。”
那時候邵承玉雖然重度昏迷, 可是神智卻是清醒的。他聽得到, 但是無法睜開眼睛, 也說不出話來。
他聽到皇后說,經過調查,這毒是先皇后宮中的一名大宮女所爲。她勸說母妃, 皇上命不久矣,母妃應該先下手爲強。母妃很是猶豫, 並沒有給出明確答覆。
但不久之後, 先太子忽然起兵謀反。先皇后的兄長, 也就是當年的盛大將軍帶兵逼入皇上寢宮。
只是當時皇上早有預料,安排了御林軍。可是盛大將軍多年來行軍打仗, 善用奇謀。即便是面對早有準備的御林軍,也是指揮若定。
如果不是後來蘇侯爺帶兵前來支援,兩面夾攻,這天下恐怕早就易主了。而先太子也死在了當年那場政變之中。殺他的人,正是蘇侯爺。
對於當年的逼宮之事, 皇帝震怒。卻不願意家醜外揚, 引起朝政動盪。於是下令封鎖消息, 嚴禁任何人提起。
同時對於盛秋懷之事, 是命蘇青簡的爹爹着手辦理, 栽贓了一個罪名。就是世人所知的裡通敵國。
但此事,只要是稍有些判斷力的人, 都能瞧出不對勁來。當初皇上已經病入膏肓,太子只需要等待皇上病逝,便可繼承大統,何必鋌而走險。
其中必定有人挑撥。而當時,皇上很容易就聯想到了藍玉夫人。她有十足的動機就做這件事。
皇上心中懷疑,便命人秘密調查。他雖然表面上不說,暗地裡卻冷落了藍玉夫人。
宮中也開始放出了風言風語,說藍玉夫人害了先皇后。三人成虎,人言可畏。藍玉夫人後來便自殺死了。帝王之家的骨肉親情也是不堪一擊,那之後邵承玉便受盡了冷落。
他身中劇毒,在宮中苦熬了兩年。後來藍玉夫人的一位故人寫信給空溟先生,請求他救他一命。這纔有了後來邵承玉去南淮一事。
蘇青簡伏在邵承玉的胸口,聽着他的聲音縹緲地傳來。一時間也是如鯁在喉。
皇權,看起來有多美好,背後就掩藏着多少的骯髒和血淚。蘇青簡有時候會覺得,太子實在是太適合當皇帝了。他薄情寡義,萬事以自己爲先,行事狠辣無情。那冰冷的皇位就該是這樣的人去坐。
兩人這樣交心地談起各自的過往。卻不約而同地覺得,自己所經歷的都已經是過去。眼前這個人,纔是更加值得珍惜的。
蘇青簡沉默了良久,才緩緩道:“玉哥哥,你可曾聽說過當年國師的三個預言?”
邵承玉的手一緊:“你怎知是三個預言?”
“我有我的辦法。除卻我們師兄妹七人,還有另外兩個預言。其一便是危月燕衝月。另外一個,我總覺得和先太子謀反有關。”
邵承玉揉了揉她的腦袋:“國師一死,這條預言就已經隨他掩入黃土了,追究又有何用?”
蘇青簡想起了那日在山中遇到的老和尚,他贈了她一樣東西。那個東西她交給了二師兄去破解,
只是一直還沒有消息。說不定這些事情最終都能串聯起來。
這一日兩人都是累了,邵承玉便抱着蘇青簡抵足而眠。
接下來的日子裡,邵承玉要忙着公主遠嫁之事。和談也已經進入了尾聲。只要阿史那木託一走,便會帶着邵靈魚一併離開。
而蘇青簡養了四五日的傷,除了五哥的藥,自己又調息養傷。內傷已經好了五成,只要不跟人交手,便於常人無異。
於是她拾掇了一下自己,決定去看望一下四哥。想到此前誤會了舒少源,蘇青簡心中愧疚,順路還買了個禮物提在手裡去了舒府。
舒府隱在一處幽深的小巷裡,平日裡門可羅雀。蘇青簡敲了敲門,過了好一陣子纔有人來開門。
蘇青簡看着來人,頓時綻開了笑顏,甜甜地叫了一聲:“屏姨!”
舒少源的孃親見是蘇青簡,也很歡喜,一把拉過了她來:“小七?你怎麼來了?”
“我來找四哥的。順便看看你們二老。”
提起舒少源,屏姨眉頭一皺,撇嘴道:“這臭小子,十天半個月地不回家。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誰也不讓進。你來了正好,替我好好收拾他一頓。”
屏姨說着拉着蘇青簡徑直奔向了舒少源的房間,順手還塞了一隻雞毛撣子給她。
兩人來到舒少源的門前,屏姨溫柔款款地喚道:“源兒啊,孃親給你煮了甜湯,你要不要喝?”
屋子裡沒有任何迴應。蘇青簡心中疑惑,莫不是四哥根本不在家?
屏姨哼哼了一聲,罵道:“你看這像什麼話,對他娘我愛理不理。真是男大不中留,就該給他找個媳婦兒管管他!”
“屏姨你別生氣,我四哥就是心情不好。我來好好安慰他一下。”蘇青簡拍了拍門,向裡面叫道:“四哥,你開開門,我來看你了!”
話音還未落,門吱呀一聲開了。蘇青簡聽到屏姨忿忿地罵了一句:“這孩子,真是白養活這麼大了。有了媳婦忘了娘。”
舒少源瞧了蘇青簡和他孃親一眼,一把將蘇青簡扯進了屋,旋即又將門關上了。蘇青簡還沒來得及指正屏姨話裡的不妥,就已經進了屋。
多日不見,平日裡一絲不苟的四哥,今日卻只穿了一件白綢的衫子。衣衫不整,頭髮也披散着,滿臉胡茬。眼睛下方的黑眼圈積了重重一圈,看起來很是落魄。
她晃了晃手裡的雞毛撣子,笑吟吟道:“四哥,屏姨吩咐我。見了你要好好收拾一頓,你準備好了沒?”
舒少源冷哼了一聲,自顧自斟了杯茶:“就你現在這小身子骨,還想要以卵擊石?”
蘇青簡看着舒少源鬍子拉碴的頹唐樣兒,於心不忍。便丟掉了雞毛撣子,坐到舒少源身邊:“我哪兒捨得打你啊。四哥,我這還給你帶了禮物來了!”
“什麼禮物?”舒少源終於稍稍打起了些精神。
蘇青簡將手裡提的禮物擺在了桌子上。舒少源不疾不徐地拆了開來,便見一隻白色的藥瓶被珍而重之地包裹在紅布之中。
他拿起藥瓶,仔仔細細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解道:“這是什麼?”
“藥啊。”
“什麼藥?”
“回春堂的金戈。”
舒少源差點手中力道控制不住,捏碎這一瓶藥。他咬牙切齒道:“小七,你這是什麼意思?是暗指四哥不行麼?”
“五哥最近說你經常去花月樓喝酒,夜夜笙歌的。我怕你玩樂起來不顧身體,就問了藥店的老闆,你這種情況應該吃什麼藥。他就推薦了我這個藥,說是有奇效。”
蘇青簡倒了一顆在掌心:“老闆還說了,這個直接和水服用就行。來,你今天先吃一顆。”
舒少源撥開了蘇青簡的手掌,無奈道:“罷了罷了,同你講這些你也不懂。總之這種藥,你拿去給你的十四殿下,他一定很開心。”
“他不需要。”蘇青簡撇了撇嘴,“四哥,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氣,所以我送你的藥你都不吃。我之前是誤會了,我道歉。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沒有生過你的氣。”舒少源起身走到牀榻旁,一個翻身滾進了錦被之中,“你來也來了,沒事的話,我要睡覺了。”
“日上三竿,睡什麼覺啊。”蘇青簡走過去推搡着他,“四哥,有些話我必須說說你了。不就是被女孩子拒絕了麼,有什麼過不去的!憑你這相貌,才華,想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
舒少源有口難言,索性將被子蒙在頭上。蘇青簡頓時來了火氣,以前那個千依百順的四哥真是翅膀硬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她奮力掰扯着他的被子:“你看看你,這樣下去就會有女孩子喜歡嗎?不會!”
“好好好,沒人喜歡就沒人喜歡。好男兒志在四方,你四哥我現在就想好好睡一覺。”舒少源按住了他的被子,他明顯能感覺到蘇青簡的力氣大不如從前了。
這一次受傷,果然是元氣大傷。都已經這麼些時日了,她還沒能恢復過來。
“那你總得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誰吧。我幫你打探打探,說不定能幫到你呢。”
蘇青簡平日裡不愛八卦別人的事情,就比如流連花叢的三哥,那麼多風流逸事,她可什麼都沒問過。可這次是四哥。他平日裡對哪個姑娘另眼相待過,今天這麼受傷,肯定是動了真情了。
她這個做師妹的,實在無法袖手旁觀。
舒少源忽然坐了起來,直勾勾盯着蘇青簡:“小七,你真想知道麼?”
“想啊。可是他們都不告訴我,神神秘秘的。”
舒少源沉吟了片刻,長髮垂落在鎖骨處,露出一片胸肌。蘇青簡還沒來得及感慨四哥皮膚這麼光
滑,便聽到他低聲道:“我喜歡的姑娘,她叫......蘇青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