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也總愛在邵承玉的畫上塗塗改改,他總是一臉無奈,任她塗抹。但每一次,他都能在她塗抹過的地方隨意勾勒幾筆,便有妙筆生花之效。
蘇青簡玩心頓起,抽出了那副畫。但看到畫面的一瞬間,她呼吸驀地一滯。她看着畫上在樹下哭得傷心的女子,忽然鼻子一酸。原來他全都看在眼裡的。
可是爲什麼邵承玉那幾日卻很少同她說話?
正思忖間,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人擠了進來,又緊張地關上了門。
蘇青簡蹙眉看着鬼鬼祟祟的三師兄。他一溜煙跑到了她身前,順手抓起桌上的提子就往嘴裡塞了一顆。一邊塞一邊道:“老妹啊,你可擔心死你四哥了。”
“你不是我三哥麼?”
“我說舒少源。他聽說你受了傷,鬧着要進宮找你,好不容易被我攔了下來。”
提起舒少源,蘇青簡想起來了。師父讓她去查盛家的案子,舒少源是在大理寺幫她查閱卷宗的。
“我還想找他呢,也不知道盛家的案子查的怎麼樣了。”
“瞧你這沒心沒肺的樣兒,成天跟十四皇子膩歪,可憐老四爲你案牘勞形。”
蘇青簡吐了吐舌頭。三哥說的不錯,她確實欠了四哥一個大大的人情。
“先不說四哥,二哥那邊得到消息了嗎?”
紀長希不留神已經吃掉了一半的提子:“昨兒個早朝的時候我在宮門口遇到他,就把這事兒告訴他了。他沒說什麼,只是後來去討要了那個嬤嬤的屍骨,將她好生安葬了。”
“那他知道這個嬤嬤的死因麼?”蘇青簡追問道。
紀長希蹙眉看着蘇青簡,不解道:“不是老死的麼?”
蘇青簡搖了搖頭,捂着傷口道:“真要是老死的,我還能挨這一刀麼。”紀長希立刻湊過耳朵來聽蘇青簡將前因後果講了一遍。
“......你覺不覺得這些事情透着蹊蹺。我總覺得宮裡面的人好像在防着我們什麼。”
紀長希想了想,點頭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來一件怪事兒。”
“哦?什麼怪事兒?”蘇青簡好奇地看着紀長希。
“近來你不在,我想着在宮中走動,熟悉一下宮中的巡防——”
“是遍尋芳蹤去了吧。”蘇青簡壞笑。
紀長希正色道:“非也非也,你三哥是那種孟浪的人麼?不過我一不小心就走到了公主們所住的儲秀宮。在宮外除卻脂粉香氣,還聞到了一種味道。”
“什麼味道?”
“男人的味道!”紀長希忿忿地拍了拍桌子,“這到底是哪隻老鼠掉進了大米缸,老子遲早要查出來!”
“可宮裡不是有太監的麼。”
“太監的味道不一樣。”紀長希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這你還能不信三哥麼?三哥十步開外能聞出姑娘幾日未曾沐浴了。”
蘇青簡稍稍離紀長希遠了一些,卻依舊沒能逃過他的鼻子:“我看師妹你,大概也有三日未曾沐浴了。這味道,也知道邵承玉能忍。”
“可我傷口不能沾水,所以——”
“倒也是,要不要師兄幫你洗?”紀長希搓着手笑盈盈湊過來,“你七歲剛上山那會兒,手腳受傷了。咱們師兄六人可是輪流照顧着你過來的。”
蘇青簡擡腳將紀長希踹了開來,順手抓了枝筆在紀長希的臉上寫了四個大字——厚顏無恥!
“唉,真是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啊。”紀長希哀哀悽悽地從地上爬起來,正要伸手去抹
臉上的墨水。
忽然,蘇青簡大喝了一聲:“且慢!”
這一聲斷喝,紀長希自然是不敢再動彈。他看着蘇青簡眉頭深鎖,忽然又恍然大悟:“你說你在儲秀宮聞到了男人的味道。那日與我交手的也是個男人。他逃命的功夫厲害,可輕功卻不怎麼樣。而且受了我內力震傷,恐怕也逃不了多遠,會不會——”
紀長希也是醍醐灌頂,他立馬起身道:“這些嬌花一樣的公主們需要我!”說罷滿臉寫着崇高的使命感,飛跑出了屋。
蘇青簡直覺此事沒有那麼簡單,不過她接觸到的信息太過零碎,根本拼湊不起來。看來等傷好一些,她得去找二哥談一談此事了。
她休息了一日,傍晚時分邵承玉從外面回來了。他大步進了屋子,正要走到蘇青簡身旁查看她的傷勢。目光卻忽然瞥見了書桌上的那盤提子。
邵承玉不悅道:“紀長希來過了?”
蘇青簡驚訝道:“你怎麼知道的?”
邵承玉指了指書桌上的提子:“你素來不愛吃果蔬,這提子哪怕不是時令的,也是嘗都不嘗。若不是貪饞好色的紀長希,還能有誰來過。”他快步走到蘇青簡身旁,又嘀咕了一句,“看來改日,我該在這提子上下些瀉藥。”
蘇青簡暗自咋舌,怎麼她的白哥哥忽然這麼小氣了。
“過來趴好,我看看你的傷。”邵承玉拍了拍身旁的牀榻。蘇青簡直挺挺躺了下去。
衣衫被撩起了一截,一隻手輕輕地按在了她傷口的周圍。蘇青簡吃痛地嘶了一聲。
邵承玉恨恨道:“若是抓住了行兇之人,我定要還他十刀。”
“那倒不必,他被我的內力震傷,估計五臟六腑都受了損。比十刀還厲害多了。”說到這裡,蘇青簡忽然支起身捉住了邵承玉的手腕,“那天我也震傷了你,你沒事吧?”
邵承玉怔愣了片刻,忽然道:“其實......內傷得挺重。”
“什麼!那怎麼辦?!”
“我怕你內疚,所以一直沒說。”邵承玉嘆了口氣,“太醫說,這是內傷,尋常的藥也能治,只是要個一年半載才能好。不過——”
“不過什麼?”蘇青簡緊張地擡頭看着他。
邵承玉揉了揉她的頭:“不過還是算了,那個法子恐怕你不願意。”
“我願意!只要能治好你的內傷,我能做什麼一定做!”
“你確定?”邵承玉眼眸深沉,低頭瞧着她。
蘇青簡忽然感覺到了危險,可是話說出口了,她又不能反悔,只好點了點頭。邵承玉忽然俯身吻了下來。
脣齒交纏,蘇青簡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也不知是何故,手腳都有些酥軟。莫非這就是療傷之道,他吸走她的內力來療傷?
可是爲什麼......邵承玉要將舌頭伸進來?唔......好像很舒服......
邵承玉攬住了蘇青簡的腰,小心地避開了她的傷口。他吻得很認真,細細密密地像是在品嚐一道精心烹調的美食。養了這麼久,是該一點點嘗纔是。
蘇青簡漸漸有些呼吸不暢,彷彿是要沉淪在這纏綿的吻中。
良久,邵承玉終於鬆了開來。蘇青簡伏在邵承玉的懷中喘着氣,照理說她一個習武之人,氣息應該很綿長的。怎麼會忽然間忘了呼吸吐納?
再看邵承玉,卻是氣息不亂,還帶着一臉饜足。蘇青簡有氣無力道:“是不是你吸走了我的內力,內傷就能治好了?”
“唔......還沒有。若是能每日多治療幾次,估計能好得快一些。”邵承玉認真地答道。
蘇青簡心中哀嘆,這樣下去,她的武功豈不是要廢了?
又休養了三日,蘇青簡的傷已經不礙事了。便梳洗打扮了一下,前往她姑姑的壽安宮請安。
壽安宮離皇上居住的乾清宮很近,姑姑又是貴妃。可見她在宮中頗得聖寵。
蘇青簡還記得那時候她常半夜偷着來看她,給她塞些吃食。她夜裡做噩夢,第二天醒來坐在門框上瑟瑟發抖。姑姑就抱着她,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
她告訴她,夢都是反的。有時候人會做惡夢,是因爲上天要提醒這個人,醒來之後的世界是多麼的美好。
後來蘇青簡每次做惡夢,醒來便會想,還好現實中並未發生夢裡的情形。
所以這十年的分別之後,她每次想起姑姑,依舊會覺得溫暖。
蘇青簡一早通報了壽安宮的人,所以來的時候便有一名宮人在迎接。她隨那宮人進了殿,一路上忍不住四下打量了起來。
她在玉明殿當值久了,乍一進壽安宮,像是來到了另一個世界。宮殿內外都以鮫綃爲帳,微風輕拂,彷彿女子翩躚的裙襬。大業有句話,半尺鮫綃,一年中人賦。可見鮫綃的貴重。
王宮貴胄哪怕是用鮫綃做一身衣裳已經是奢侈無比,更莫說當做簾幕了。
蘇青簡進了內室,重重簾幕之後隱約可見一道身影。窈窕身姿若隱若現,教人不由得想起一句,美人如花隔雲端。
她擡了擡手,兩旁的宮人伸手將簾幕重重掀開,便一齊退了下去。蘇青簡上前盈盈拜道:“青簡給貴妃娘娘請安。”
元貴妃擡了擡手,柔聲道:“起身吧。來,讓姑姑瞧瞧。”
蘇青簡擡起頭,緩步走向元貴妃。十年前的姑姑還是個少女,如今雖未曾老去,但眉眼間已經少了許多年少的嬌俏,變得深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