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阿淼乍聞阿山之言,登時渾身一個激靈,一陣惡寒從腳底生出,直升到頭髮尖兒,恨不能就此遁地而去,亦好過被人揪出魂穿。之前他已竭盡所能裝傻充愣、少說多聽,以免穿幫,何以仍引人懷疑?
此番阿淼尚欲搪塞一回,遂道:“山、山哥,大半夜的你說啥?我怎會奇怪,呵呵,可別嚇你小弟我,小弟神經纖細,膽小如鼠,經不起驚嚇……”
阿山聞言偏頭,尚且將那滿懷深意的目光投向阿淼,直打量得阿淼心驚肉跳。阿淼暗自吞口唾沫,將心一橫,豁出去那般將胸前衣襟一拉,敞開了衣衫道句:“山哥可是懷疑我不是你弟弟?那山哥且看弟我全身上下何處是他人冒充的!若這身體何處不是原裝的,山哥便砍了去!……”
阿山見狀,忙不迭擺手對曰:“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我只懼阿水出了甚事,卻不告知哥哥……”
阿淼聞言,方放下拉着衣衫之手,故作灑脫的模樣,搭上阿山雙肩說道:“放心吧我的好哥哥,弟擔保啥事沒有,萬事無憂!”
阿山聞言終是安下心來,頷首道句:“如此便好。”隨後又吩咐阿水幾句,便起身回了自己房中。
阿淼目視阿山身影,心下鬆了口氣,暗自握拳,說道:“終於忽悠過去了,我愛弟控!”
阿淼就這般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異世界,得了阿水之皮。且說這阿水一家人,雖非這巫咸國的巫祝一流人物,然亦算小康之家,素日衣食倒也自給自足。巫咸國乃是巫師的國度,素日裡祭祀占卜之事斷不可少,蓍草占卜正是卜筮之法的一種,遂國中蓍草需求量極大,這阿水的父親便是國中種植蓍草的農戶,地位較了一般農戶更高。一家亦是居於靈山腳下,緊靠上山的必經之路。而靈山正是六巫所居之地,亦是祭祀之所,山上有六巫神殿,供奉上古神巫女丑大人。
雖說初來乍到,日子過得平靜無波,不見有甚走轉。然阿淼到底惦記着自己那的“炮灰”命運,作爲一名不經傳的小人物,阿淼時常憂心自己不知哪日裡便橫屍街頭。由此阿淼倒也日日盼望着老天開眼,能讓莫名其妙穿來此世的他再度穿回來世。遂每日裡阿淼皆獨自出了家門,前往自己初臨此世的那方水潭,看能否在那處尋到甚蛛絲馬跡,諸如時空的裂縫之類,能就此穿越時空。
這一日清晨,一家四口圍坐用膳。爲孃的率先開口問道:“阿水,今兒個你又要出門?”
阿淼聞言,訕笑兩聲答道:“是、是啊。”
爲孃的便語重心長地勸道:“這幾日裡外頭很亂,你與阿山還是老老實實待在屋裡爲好。咱這處左右相鄰的我們都認識,只最近有那不像咱國打扮的人出沒,也不知是做什麼的……我昨日還聽住西邊的阿牛他娘說她家裡有那戴面具的人偷看,接連幾日都是這樣,害她都不敢出門了,她家人正商議着搬去別國,我聽了覺得心裡怪毛的……”
阿淼聽罷不以爲意,隨口搪塞一句道:“不是聽說阿牛家最近在國外發了財嗎?大抵便是財產外露,引來別人覬覦罷……我家也沒啥令別人好窺伺的,沒啥好擔心的……”阿淼一面說一面忖度曰:“我要成日裡只待在家裡,還怎麼找回去的路?還不終身老死在這裡……”
隨後三兩口吃罷飯,將碗筷一放,抹了把嘴,立起身來道句:“爹孃,我出門了。”
說罷不等衆人反駁,便亟亟地奪門而去。途中見自家大門上又掛着一條蝮蛇,阿淼一哆嗦,仍是萬分不慣這在衆人眼中的無害之物,閉着眼一把抓起那蛇飛快地扔出老遠。
爲孃的見狀在身後伸長脖頸地喊,阿淼也裝作沒有聽見,早去了。
爲孃的轉過頭來嘆道:“這孩子,怎的便不聽話啊。”
一旁的阿山隨即放下飯碗,說道:“爹孃莫要憂心,我去尋阿水回來便是。”
爲爹的則道:“他年紀小貪玩便也罷了,你閒來無事,還不若隨我去地裡幫忙。”
阿山則搖首對曰:“待我回來再前往助爹爹罷,我有些擔心阿水,自從那日他落水之後,便有些不同尋常。”
夫妻二人聞言,面面相覷,深以爲然。隨後阿山便也亟亟出門,追隨阿淼去了。
卻說阿水再度來到那三面環山,一面臨水之地,此番他坐在那山崗之上,雙手抱膝,面朝着那水塘出神。回憶初來之時,自己正是被一陣閃電擊中,由此方纔穿來這個世界。遂阿水每日裡都在這處望眼欲穿,恨不能天空就此降下驚雷再度劈中自己,將自己送了回去。
只是無論再來幾次,這處的風景卻是再無變化,那水那山皆是原先模樣。那汪潭水平靜無波,宛如明鏡,便是偶有微風,亦不過泛起魚鱗細浪,此外便再無動靜。而那山崗山坡,亦是綠草如茵,草淺得連蛇都不喜出沒。
阿淼見罷此景,終於仰面朝天大喊一聲:“好無聊啊~~~降道天雷劈死我吧~~~”嚎完一嗓子,阿淼便張開雙臂,百無聊賴地躺倒在地,心中只道是這個沒有手機沒有遊戲沒有小說的世界,無聊得令人發黴啊。那天自己剛領了五萬元寶,還沒來得及作爲暴發戶奢侈一回呢,人就去了;就是那本《三界》,也不過纔看三分之二呢,還不知道結局是什麼,讓人怎能不惦記着呢?你好歹讓我看完了再穿書啊!如今看來,當真萬事萬物惟有失去了方知其可貴,現在想來,便是袁老頭那張富有個性的面孔與富態的體形,都令人懷念非常。
哎,阿淼隨即長嘆一聲,都說遊戲、小說、逃課是學渣的青春,可如今落到此處,百事不能,青春荒廢。念及於此,阿淼以不知道與四十五度相差多少的姿勢擡頭望天,傷感自己那已無處安放的青春……
正這般獨自感傷着,只聽沿着土層延綿而來的腳步聲,隨後便是這些日子以來宛如噩夢,繚繞不絕的聲音,正是那阿山在喚:“阿水,你又來了這裡……”
仰躺在地的阿淼聞罷,只覺面上表情皆要崩塌一地,額上青筋宛如地龍翻身一般輾轉不息,猛地從地上坐起身,對趲至身前的阿山吼了句:“你怎麼成日裡總跟着我?!”
阿山聞他聲中帶怒,知阿淼不樂意,遂對曰,倒是口中委屈:“我只覺你近日有些奇怪,所以放心不下。我是你哥哥,你不願我跟着你嗎?……”
這番話一出,便將阿淼的怒氣堵回嗓子眼兒,令他倒不知如何撒氣了,只得回了句:“有啥可擔心的,我又不是沒斷奶。”語氣已是緩和許多。
阿山聽罷則淡笑應道:“你是我弟弟,不管什麼時候,我對你都放心不下。”
阿淼聞言,背過身來,翻了個白眼,心下暗自道句:“就是這溫吞的性子,讓人發火都找不到通道。”隨後又轉向阿山問道:“你說罷,此番跟來是爲了什麼?是爹孃讓你尋我回去?”
阿山實誠頷首道:“嗯,近日裡外面不太平,還是回去的好。”
阿淼聽罷仍未上心,倒在心裡起了另一念頭,對阿山說道:“爹每日裡俱要前往地裡勞作,我想去看,哦不,去幫忙。”
阿山聞罷阿淼這話,大感意外,問道:“你自幼便對那種植蓍草之事無甚興趣,何以今日竟忽的興起?”
阿淼見問,自知不能實言是因了好奇,只得拿話支吾曰:“往日裡知曉爹爹勞作辛苦,卻從未相助以盡片心,所以今天總算長進,有了這覺悟……”
阿山聽罷這話自是高興,也不曾懷疑,隨即便領着阿淼往與自家所在相反的蓍草田中行去。
到了這處,風景與了自家附近所見大爲不同。因了那蓍草乃是靈山之上巫祝所用,由此這裡除卻勞作的農戶,還能見到許多巫祝,身着各式祭服,頭戴抹額,身懸各樣骨牙並草葉飾物,有的還手持法杖。
這邊阿淼瞧罷這難得一見之盛況,一面感嘆這巫咸國不愧爲中土國的御用祭司,這人人的裝扮排場,便也大異於別處。卻是早已忘卻自己之前所言要來此處尋了做爹的幫忙農活了。
不料卻見身旁的阿山在環顧了蓍草田一圈之後面露疑惑之色,自顧自道句:“怎的尋不見爹爹的身影?平日裡這般時辰,爹爹是早已出門下地了。”
阿淼聞言只渾不在意,隨口道句:“大抵往哪處方便去了罷,抑或手邊有事,忙別的去了。我倆在此等候片晌,便能見到他了。”
不期這一等便是半個時辰,卻仍未見到作爹的身影,這回便是阿淼亦是心急如焚,只聽阿山說道:“爹爹此時不會還在家中吧?今日我出門之時,他分明令我往田裡助他的……”
阿淼聽罷這話,心下沒來由的一陣心悸,此番主動拉上身側的阿山說道:“走,我們先回家看看。”
隨後二人一路心急火燎地奔回家中,在進入自家小院之前,阿淼便覺氣氛詭異,只見自家小院的牆上、門檻、橫樑並了樹木花草之上,遍佈各色蛇類,皆口吐長信,一副凶神惡煞之狀。雖說往日裡因了阿淼的出入,皆會吸引少量的蛇類跟隨而來,然阿淼懼怕蛇類非常,蛇雖不攻擊他,他仍是見了蛇便抓起扔出視線之外。而家中除了自己,再無吸引蛇類的體質,今日這般大量的蛇類在家中出沒,情況定不尋常。
見罷此景,阿淼下意識地止住腳步,又一把拉住將要提步進入院中的阿山,拉着他一併繞到自家後院,從那土牆的縫隙中偷窺房中之景,探查動靜。
此番只見自家堂屋中正蹲着兩名陌生人,身着玄色異國服飾,皆以骨牙面具掩面。而他們腳邊的地上,竟出現了一個法陣,陣中還插着一柄鋼刀。那刀柄鑲七星,紋飾龍紋,令人一見之下便印象深刻。而那法陣光環隱現,與那鋼刀交相呼應,可知法陣已然啓動。
阿淼見狀正不解其意,便忽聞身側的阿山猛然倒吸一口涼氣,脫口而出喚聲:“爹!娘!”
阿淼聞言大驚,一面捂住阿山之口,一面循着阿山的視線望去,只見在離那兩名面具人不遠之處,正躺着兩人,一動不動,神色雖看似平靜,然卻已瞧不出生氣。
阿淼見狀,亦是目瞪口呆,難以接受眼前之景。不期然方纔阿山一聲驚呼,雖聲音不大,卻是已然驚動那屋中之人,只聽屋內一人驚喝一聲:“是誰?!誰在外面?!”
阿淼聞聲,心下一凜,忙不迭拉上身側的阿山拔腿便跑,一面嚷道:“遭了,被發現了,那兩人鐵定欲殺我倆滅口,山哥,快跑!快些!”
果不其然,那屋內二人忙忙將那陣眼中的鋼刀抽出攜了在身,唯恐落下之狀,可知那鋼刀定是個寶物。之後方纔起身追趕阿淼二人。
阿淼拉着阿山一路捨命飛奔,只如那兩蒙面惡棍隨身索命一般。不料剛跑出自家周遭不遠處,阿山便因跑得太急,被地面山石絆倒在地。阿淼見狀魂飛魄散,又驚又怕,轉身倒回欲拉阿山。此番只見那追趕的二人正奔出院來,向他兩人這處趕來,其中一人還手持大刀。正值這時,忽地又從旁竄出一人,與那二人作類似裝扮,可知乃是同一夥人,只聽那第三人道:“不好,此事走漏了風聲,爲靈山之人覺察,已是驚動了六巫,只怕即刻便會趕來,快走!”
另二人聞言則指着不遠處的阿淼二人道:“只是被那兩個小子撞見了,卻是如何是好?”
那第三人轉頭瞅了他倆一眼,說道:“不過兩名小鬼,無關緊要。陣法既成,留下無益,若是爲六巫拿獲,便也前功盡棄了。走!”
阿淼聽罷,心下方稍定,幾近熱淚盈眶,慶幸自己撿回一條命。不料卻見其中一人伸手作了個稍待的動作,隨後伸出右手,手中隨即現出法杖。只見那法杖生的怪異,杖頭被霧氣籠罩,不細看竟看不出此乃法杖。隨後那人默唸咒訣,只見白光一閃,便憑空召喚出一身形巨大的怪物,正是傳說中的山精,喜食人肉的梟陽人。那怪物甫一落地,便向對面的阿淼兩人撲來。
另兩名蒙面人見狀大喜,道句“還是老大機智,有了此物,便也不懼不能斬草除根”,言畢,三人方一道遁去。
阿淼見狀,登時只覺自己體驗了一回冰火兩重天,方纔尚還慶幸自己劫後餘生,撿回命來,不料轉眼便應對上兇殘的怪物。阿淼下意識地伸手去拉身側的阿山逃命,不料剛使力拉起阿山,阿山卻又隨即跌坐在地,原是方纔崴了腳。
阿淼見罷此景,駭得魂飛魄散,忿忿跺腳罵道:“該死,這回死定了!”
一旁阿山則猛推了阿淼一把,大聲吼道:“你快跑,不要管我,我在這裡尚可拖住它一時半刻!”
阿淼聞言則搖頭道:“不,不,你一定能再站起來……”一面哆嗦着一面仍伸手去扶阿山。
隨後只見一個龐然大物的身影如黑雲一般向他二人頭頂圧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