朌坎見那毒蜘蛛渾身漆黑,只如拇指大小,若不仔細觀察,只怕便爲肉眼忽略。此番那蜘蛛正順絲落下,掉在自己面上,登時寒毛直豎,不禁駭得慘叫一聲,本能地將眼一閉,聽天由命。不料正值那時,那毒蜘蛛將要觸碰到朌坎肌膚的一瞬間,朌坎體內忽地爆出一陣刺目的金光,毒蜘蛛一觸那光,只頃刻間便爲那光化去,煙消雲散了。而朌坎爲那光晃了眼,忙不迭睜眼一瞧,左右環視一陣,哪裡還有那蜘蛛的身影?
又聞門外響起腳步聲,隨後只見門被推開,從屋外紛紛攘攘闖進許多人,朌坤並了朌比皆在其中。朌坤步至朌坎榻邊坐下,詢問出了何事。
朌坎簡單將事情交待一回,只見朌坤聞言,捻鬚默想一回,方若有所思道句:“此乃蟲降之術。”
朌坎忙問:“師父,何謂蟲降之術,我分明看清那是隻毒蜘蛛。”
一旁朌比答曰:“所謂蟲降術,則是以蠱蟲進行降頭之術,那蜘蛛恐怕正是所養之蠱。”
朌坎聞言驚道:“有人慾對我施行降頭?!”一面回憶朌蠱咒降課所學,所謂降頭術乃是以蠱蟲抑或藥物對特定之人進行物理接觸,進而下咒咒殺的黑巫術。
朌比頷首道:“恐怕正是。”
不及朌坎應聲,朌坤又道:“此番已無大礙,諸位且回去歇下,不過此處乃多國交界之地,此間魚龍混雜,不甚太平,還請諸位多加留意戒備。”
朌比聞言,方領着衆人退下了。待此間惟剩他師徒二人,朌坤方細詢方纔之事:“之前你是如何覺察那是黑蜘蛛?”
朌坎一面摟過身側的二蛇一面答:“我睡至半夜,便聞見蛇的嘶鳴聲,想必正是它倆覺察有異,因而出聲警示。我睜眼醒來,便見那蜘蛛正懸在我頭頂上方。只是在要落到我面上之時,便有一道光芒生出,將那蜘蛛化去了。”
朌坤遂道:“如此便好,看來那下咒之人的功力,尚不及我矣。”
朌坎不明因由,問道:“師父,此言何意?”
朌坤捻鬚答道:“爲師恐你爲人暗算,你甫一入門之時,便於你身上施下防咒之術。但凡咒降術不及我者,其術皆無法傷你分毫。之前那金光,自是那防身咒發動之光。如今看來,幸而那人之術尚未修至頂級,否則亦是防不勝防。”
朌坎聞言,身子不禁打了個寒顫,又將懷中二蛇摟得更緊,問道:“此人爲何對我下咒?難道便是那殺害我父母之人,前來殺我滅口?若是如此,我哥哥現在還在靈山之上,他豈不危險?!”
朌坤則搖首道:“是否是欲殺你滅口,此番還不得而知,然他既是選擇在這多國交界之處下手,則說明他抑或並非巫咸國人,惟在你出國之時行事,方得便宜,否則何必待到今日?如此你哥哥倒也安全……”說到此處頓了頓,方又道,“抑或便是此人不欲令人瞧出身份,遂選了這處閒雜人等聚集之處下手。若是待我等入了中土之國,若非中土國人,他作爲異國人,在中土國中則大爲掣肘,欲行事將難上加難,中土國對了異國之人,向來盤查甚嚴……”
朌坎從旁聽罷,似懂非懂,問道:“師父,我不明白您老的話。”
朌坤亦不解釋,惟道句:“無妨,待你入了中土國,你自是明瞭。如今只需小心提防便是。”
朌坎應下,朌坤方去了。然鬧了這一出,朌坎如何還有睡意?遂整夜只睜着雙眼,捱到天明。然自此之後,他們之程卻再未出現波折,一路順遂地到達中土國的國都豫城。
話說朌坎雖身在巫咸國,於靈山學巫。然巫咸國在混沌大陸不過是中土國西南方的一附屬之國,國中衆巫亦爲中土國的御用巫師。中土國位於混沌大陸中央,乃大陸最大的國家,爲大陸各國之宗主。在大陸其餘各處,尚有其他小國。
而混沌大陸雖說有他們這班巫師,然在中土國,更多的卻是武士。武士與巫師之關係,便如主輸出與Buff奶媽的關係。而真正的高手,也正是在武士之中誕生。
中土國之武士分爲六個階位,分別是:大房、曲張、彷徨、失傷、遠望與大將,每個階位皆以一件武器爲標誌,以武器形玉佩作爲武士階位的象徵,大房是刀,曲張是弓,彷徨是矢,失傷是劍,遠望是弩,大將是戟。每獲得一個階位,需通過一次六兵之陣的考驗。而據聞這六兵之陣極難通過,至今爲止,全國惟有大王子云辰修至彷徨階位。
朌坤等人從豫城西門進城,只見城門守衛森嚴,盤查審慎。因朌坤等巫乃是奉詔而來,遂守衛自是揮手放行,而至於其餘異國之人慾進城,待查檢無誤,則自有禁軍將異國人領至豫城南邊一隅,令異國人等惟偏居一處,斷不能與本國居民混同雜居。
此番朌坤等人順中央大道而北,先行進宮朝覲國主雲壬並各王子大臣。沿途所見之風情民俗與了巫咸國,當真是大爲不同。只見處處瑤臺錦繡、寶閣輝煌,脊吞金獸、柱列麒麟;瑞靄紛紜罩金殿,祥光繚繞降玉階。沿街所見之人多爲佩劍背弓之男子,束髮戴冠,錦袍玉帶;便是偶見那外出步行之女子,亦頭戴箬笠,以輕紗掩面。朌坎沿路只顧着左顧右盼,如觀西洋鏡兒一般,難以置信平生尚能觀得這般奇景。
據聞整個混沌大陸,惟有中土國之民爲神之直系後裔,遂本國之人極爲注重血緣的純淨性,拘俗囿禮,國中臣民皆是冠帶長袍、着裝齊整,斷無如自己之國這般披頭散髮、頭戴抹額之類。走在這般國度,朌坎耳聞目染,方生自己乃異國之人的格格不入之感。而《易傳》有言“雲從龍”,遂“雲”爲中土國國姓。
入了大殿面見國君,此番朌坎不過跟隨在衆人之後隨禮,無需他出面。遂朌坎亦樂得當名閒人,暗地裡東瞅西看,飽足眼福。
此番只見端坐於龍座之上的君王雲壬年滿六旬,白髮長髯,面露老態;雖極力維持己我健壯之貌,奈何舉止之間卻是力不從心。腰懸弓形玉佩,掛青色絲絛。
而在雲壬身側,分左右站立三位王子,左邊乃是大王子云辰並二王子云未,右邊乃三王子云寅。朌坎微微擡首,拿眼偷覷階上三人,據聞那大王子乃國主正宮所生,已封太子,正是下一任國主人選;而二王子並了三王子,則爲側妃所出。
只見那大王子頭戴金絲八寶冠,身着玄色紅紋團龍袍,足踏縷金盤龍靴,腰懸箭矢玉佩,掛玄色絲絛,目中精光畢露,已然成竹在胸。朌坎見狀,口中嘖嘖兩聲,暗道“不愧是太子的排場,便是這架勢,已是高人一等了”。隨後又轉向一旁的二王子,相較那珠光寶氣的大王子,二王子則惟着石青雲紋雙龍袍,溫和沉鬱,藹然可親。
將目光轉向國主右手畔的三王子,朌坎不禁眼神一亮,先嘆聲:“靠,這纔是主角啊!配角設定再如何光鮮,也敵不過主角光環,要抱主角大腿妥妥的!”不過腦中剛轉了此念,便憶起當初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夢,夢中記憶着實不甚愉快,那三王子對自己不懷好意,念及於此,朌坎那本因見到主角而雀躍不已之心登時熄滅得乾乾淨淨。
待冷靜下來,朌坎方拿眼將三王子細細打量一回。只見那三王子云寅頭戴嵌寶紫金冠,身着荼白如意雲紋袍,上以金線繡雙虎長嘯暗紋,腳蹬青緞步雲履,玉帶宮絛,左腰掛卻刀形玉佩,懸白色絲絛;另一邊則掛一錐形玉飾,上刻精細篆字。觀其相貌,竟與朌坎在夢中見到那般無出其右。劍眉鳳眸,清華貴重;胸藏錦繡,卓犖不羣。與了大王子那光華耀目相較,則宛如珠藏溪媚、玉韞山輝,雖不動聲色,卻能皎月自照。兼了朌坎早知三王子不凡,則較了別個,看他更是不同。
朝覲畢,國主擬定三日後於宮中朝雲閣舉行祭天大禮,令衆巫前往準備。衆人隨朌坤行禮畢,一道退出大殿。此番朌坤令衆巫前往城中偏殿歇下,自己則攜了朌坎出城。
此番二人騎了飛菟出了豫城西門,隨後一路往西,行了半個時辰,方到城外的一山嶺,朌坤方纔告知朌坎,他欲前往城外的先帝陵,拜祭一回。
待來到中土國第二十六代先王墓前,朌坤親自拈香上祭,對着那一人來高的石碑靜靜凝神。
一旁觀看的朌坎不明因由,亦不敢就此多言發問,惟有在心裡默默吐槽,想入非非:“看那碑上的日期,可知那先王正是那雲寅的祖父,逝世距今已逾數十年,換作尋常之人,都夠輪迴兩世了,不想師父至今亦念念不忘,據說每回前來中土國,皆不忘前來祭拜一番……瞧師父那虔誠之態,那二十六代先王不會是他的黃昏戀罷……”
正暗自想得出神,不提防忽聞跟前的朌坤開口,雖未曾轉身瞧上身後的朌坎半眼,卻似是能知曉朌坎心內所想,倒將朌坎駭出一身冷汗。
只聽朌坤道句:“先王在世之時,我爲他之御用巫師。
朌坎聞言,幾近脫口而出,幸而終是忍住了,面上道句“原來如此”,心內則暗道:“靠,果然有奸-情!”
朌坤又道:“先王在位之時,頗具遠志,大有作爲,氣魄較瞭如今之王,是過之而無不及。奈何壯志未酬,便於中道崩殂。”
朌坎聽罷好奇問道:“師父,您好像對此分外遺憾,先王到底有何志向?”
不料話雖問出口,然半晌過去,卻不聞朌坤回答,只聞其長嘆一回,方喚朌坎一道回城。
二人入城,一路騎着飛菟,卻是默默無語,朌坎知曉朌坤有那心事,亦不敢多言。此番他二人繞至南城門入城,與之前從西門入城之時所見之景,卻是大爲不同。
只見城南較了城西,城區遠非城西那般人煙阜盛、貿易繁榮,沿途可見有那衣衫襤褸之人徘徊於街頭。細瞧之下,方知這幹貧民斷非中土國民,其中竟有生着雙翅的羽民人,身材矮小的周饒人,人面大嘴的梟陽人,獨臂與獨腳的奇肱人與奇股人以及那身着異國服侍的女子國人等各式異國之人。
朌坎見狀,正疑惑爲何在監管甚嚴之下會出現如此之多的異國人,待行了一段路,將要到達王宮之時,方見那王宮城牆之外,正聚集了許多異國人,正排着長隊,候在那處。
朌坎驅馬靠近長隊盡頭,只見一羣宮人正擺設攤位,施粥與衆人。隔着重重人羣,只見衆宮人之中,爲首之人乃一女子,正從中指揮衆宮人,身着刻絲泥金如意雲紋鍛裙,上繡棲枝飛鳳;腰繫宮絛,雙懸錦囊;待朌坎靠近之時,便聞一股不知名的花香幽然而來。只因中土國女子外出露面,皆需頭戴垂有輕紗的箬笠以掩其面,遂無法瞧見其下容顏。
只見每個接到粥碗之人,皆千恩萬謝一回,道曰“多謝大公主大恩”,一旁朌坎聞罷,方知那女子正是中土國的大公主雲巳。此時朌坎方記起《三界》中曾道這大公主年紀雖僅次於大王子,然卻是側妃所出,其母爲巫咸國人,乃當今國主雲壬的御用巫祝,靈山上一任巫姑。
待將那大公主細細看過一回,朌坎又將目光向周遭投去,未想在離那攤位不遠之處,有一人將自己隱沒在人羣的陰影之中,雖毫不起眼,然朌坎仍是一眼便認出了那人,正是三王子云寅。雖與大公主所在隔了一段距離,然卻間或指揮手下宮人,協助分粥之事。朌坎方知這施粥之事只怕是出自大公主與三王子二人共同之意。
這邊朌坎心下正將他姐弟二人施恩之舉讚了一回,暗忖這大公主並了三王子之母皆非中土國國民,乃是異國之人,遂對了那豫城之中的異國人較了其餘王族子弟要親近同情許多,方有此善舉。正如此尋思,不料卻忽聞一陣吆喝聲傳來。朌坎循聲望去,只見兩隊禁軍手持矛戈,沿路開道而來,將路旁排隊的衆人推攘得人仰馬翻。行至粥攤旁方纔停下,排好儀仗。
朌坎見狀,尚不知發生何事。將眼光投向那長街的盡頭,只見大王子率數十名隨從騎馬而來,浩浩蕩蕩,氣勢洶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