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老闆走下車時已是一頭清爽的短髮,看得衣錦離一時都沒法應過來。
“你看什麼呢?”方天辰順着衣錦離的視線望去,除了停車場中一排排整齊的汽車外再也沒有其他東西。
“沒什麼。”衣錦離搖頭,“你臉上沾了髒東西了。”
“哦?有麼?”方天辰信以爲真的用衣袖擦着臉。
“在額頭上,我幫你弄。”
“謝謝,衣……”方天辰面向衣錦離時,忽然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模糊不清,身體也變得僵硬動彈不得,在意識彌留的最後時刻,他的腦子裡閃過無數突發性的病症:心梗、腦梗、腦出血……
衣錦離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方天辰,直到他的目光渙散,身體僵硬如商場櫥窗裡的試衣模特。衣錦離走到方天辰的身後,雙手捂住他的眼睛,閉眼默唸,將手拿開時,方天辰的眼睛也有着同樣的琥珀光澤。
“這,這是怎麼回事?剛纔我怎麼了?”方天辰奇怪的問道。
“剛剛沒什麼啊,你就是忽然愣了一下神,怎麼了?”衣錦離裝傻。
“我也不知道,就是剛剛覺得自己失去知覺了。”方天辰抓着頭髮說。
“呵呵,你是精神太緊張了吧。”衣錦離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着,“我聽說教師這個職業就是容易精神緊張,然後會出現一系列的症狀,也算是職業病了。”
“是麼?”方天辰將信將疑,“可我是體育老師啊。”
“來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衣錦離急忙轉移話題,指着向這邊走來的冷老闆說,“這是方天辰方老師,這位是我的朋友,冷……”
衣錦離犯了難,認識冷老闆也有幾年了,一直老闆老闆的叫着,卻從不知道他的名字。
“冷禪。”冷老闆禮貌的伸出了手,“幸會,方老師。”
“你好你好。”方天辰看着冷禪,陰柔的外表下透出一股濃重的古典氣質,雖沒來由,總覺得他不像是生活在這個時代的人。
“冷禪經營着一家古董店,很大的,你有時間可以去逛逛。”衣錦離說。
“古董店?那有時間我可要去看看。”方天辰這下心中瞭然,經營古董店,時常和那些古董打交道,自然會沾上些古典的氣質。
“只是開了一間雜貨鋪子而已,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冷禪笑着說。
衣錦離謊稱去車上拿東西,讓冷禪單獨和方天辰待一會兒。回到副駕駛的座位上,他就將座椅放平躺在上面閉目養神。
“你怎麼了?”夜染擔心的問。
“沒事,我就是歇一會兒,將琉璃眼過渡到別人身上相當耗費體力,我要儘量減少體力的流失才行。”
“哦,那你好好休息。”夜染不再和衣錦離說話,靜靜的看着他,腦子裡想着冷老闆剛剛說的話。
“他曾經很喜歡長髮的。”
“曾經,多可怕的一個詞。”夜染想着,“我是冥界鬼吏,錦離卻是個人類,不過百年他總要壽終正寢,到時候喝了孟婆湯,輪迴轉世,他就再也不是衣錦離了,再也不會記得我了,到時候我們之間就再也不會有絲毫的關係了。或者說,根本就到不了百年,我就會被閻王召回冥界,到時候和他就是陰陽相隔,我們之間,就像從未開始過一樣,什麼都沒有留下。”
冷禪的聲音忽然在車中響起:“好了,小衣,你收回琉璃眼吧。”
“不再多聊一會兒麼?”衣錦離的聲音疲憊而沙啞。
“不了,你會虛脫的。”冷禪說,“早說過,我可不是奸商。”
在衣錦離收回琉璃眼的瞬間,冷禪抹去了方天辰腦中關於剛纔重重的記憶。方天辰再次覺得眼前一片模糊,清醒過來時莫名其妙的抓了抓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輕輕嘀咕一句“奇怪”撿起籃球離開了籃球場。
“好了,現在我們兩清了。”衣錦離疲憊的揉着肩膀,“我要回去休息了,你應該可以自己回雜貨鋪吧?”
“當然。”冷禪說,“今天辛苦你了,小衣,下次我會給你多打些折扣的。”
冷禪的身子漸漸變得透明,走後徹底消失在車內。夜染髮動車子準備回家,就在這時,衣錦離的手機響了起來。
“喂……嗯……什麼?!……我知道了……我最近要去外地拍戲,沒有空……好了好了,導演催我呢,就這樣,先掛了。”衣錦離掛了電話後握着拳頭重重砸了一下車窗,低聲罵道,“該死!”
“出了什麼事?”夜染很少見衣錦離發這麼多的火,急忙問。
“我大表嫂第三胎終於生出了擁有朱雀神印的嬰兒,那個嬰兒卻因生命力不足在出生的第三天就死了。”衣錦離將手搭在額頭悶聲說,“族中長老覺得我大表哥不適合再繁衍後代,就命我回去結婚。”
“你回去……結婚?”這幾個字讓夜染幾乎把不穩方向盤,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問,“錦離,這倒地怎麼回事?”
“還記得我曾經和你說過,我們的家族中只有一少部分的人可以繼承朱雀神印麼?”
“記得。”
“所以,爲了確保朱雀神印這一神的恩典能傳承下去,我們這些繼承了神力的人就有了一項重要的任務——讓自己的神印得以遺傳下去。”
“就像你繼承了你父親的神印一樣?”
“沒錯。”衣錦離點頭,“那是族中並沒有太多規矩約束,但若是孩子是神印的繼承者那麼在他出生時必將奪取母親的性命。這樣的悲劇是許多擁有朱雀神印的族人不能接受的,他們不忍心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被朱雀神印的熱度灼燒致死,所以他們很多人選擇了不要孩子。”
“這點可以理解。人終究是感性大於理性的。”夜染說。
“這是這樣一來,擁有朱雀神印的族人就越來越少了。”衣錦離嘆氣說,“後來,族長爲了避免朱雀神印在我們衣氏一族消失,就立下一個規定,凡事擁有朱雀神印的族人,會被強迫結婚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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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規定,未免不近人情。”夜染皺眉說。
“可不是,但凡擁有神印的族人,到了適婚年齡都會被族長和長老們拉去結婚。”
“那結婚的對象知道你們的事情麼?”
“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那些女人有的是被騙的,有的則是族中的人花錢買來的。”衣錦離回答,“族長怕一旦族人對他的妻子產生了感情會不忍看她送死,所以一直實行包辦婚姻,就像我大表哥,他是到了結婚那天才知道自己的新娘長什麼樣子的。”
“對了,剛剛你爲什麼說你大表哥不適合再繁衍後代?”夜染不解。
“我說過,朱雀神印的遺傳是存在隨機性的,不一定每個都能把神印遺傳到自己的孩子身上。大表哥結婚五年生了兩個孩子都沒有遺傳到神印,第三個孩子又夭折了,所以說他身上的神印基因不夠強不足以遺傳到後代身上。”衣錦離解釋說。
“那,那爲什麼是你?”夜染微微扭過頭不願意讓衣錦離看到自己不情願的表情,“衣氏一族沒有其他擁有神印的人了麼?”
“除了我之外,還有一個表哥,兩個表妹,四個表弟。”衣錦離說。
“那爲什麼不讓你的表妹去繁衍?”夜染問,“她們本身就有神印,就算孩子出生時會產生高溫也不會傷到她們啊。”
“這一點族中長老們早就想過了。”衣錦離無奈的說,“但是上百年中,沒有一個人的神印是遺傳自母親。也就是說,如果擁有神印的人是女性,她的孩子是不會繼承到神印的。”
“怎麼會這樣……”夜染泄氣的說。
“我不會回去結婚的!”衣錦離握緊夜染的手,堅決的說,“我都不知道那女人是誰,怎麼結婚?如果結婚只是爲了生孩子,這和動物間的□□有什麼區別?我明知到孩子的出生有一半的可能會要了那個女人的命,如果依然這麼做的話,那和謀殺有什麼區別?!”
依然知道他想起來他的母親,輕拍着衣錦離的手安慰道:“錦離,你冷靜一點,不要再想了。”
衣錦離握住夜染的手在脣邊吻了又吻:“阿染,無論你相不相信,我真的很喜歡你。我不想做傷害你的事,也不想做傷害任何人的事。”
“錦離,你有沒有想過,我是鬼吏而你是人,我們或許,沒有未來。”夜染沉默很久,終於說出了積壓在胸口的話。
“那就珍惜現在好了。誰敢保證自己的人生就一定有未來呢。”夜染的話沒有讓衣錦離覺得意外或沮喪,可見這個問題他早就想過。
“你說的,也有道理。”夜染少見的笑彎了眼角,一隻手仍與衣錦離緊握着,另一隻手控制着方向盤,向家的方向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