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讓訝然,好端端的這沈傲罵自己做什麼?真是奇了,這沈傲到底是宋人還是泥婆羅人啊,雖說二人之間有齷齪,可是外敵當前,這傢伙是不是有些弄不清楚情況了?
他張口欲言,沈傲卻毫不容情地打斷他的話:“怎麼?邊大人還不服氣?你身爲大學士,殿前行走,代表的是大宋朝廷的威儀,可是你這是什麼樣子,直如潑婦罵街,辱罵國際友人,真是斯文掃地,你這個樣子,像是什麼話?”
他手指蘇爾亞王子,繼續道:“王子殿下是何等高貴的人物,仰慕我大宋文化,更是會說一口流利的漢話,居然還會吟詩放對,如此雅士,你就狠心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指斥他?學生雖然只是一介讀書人,並無一官半職,卻是看不下去了,不管如何,也要爲王子殿下討一個公道。”
“你……你……”邊讓頓時無言以對,無語得很,沈傲的一張嘴實在過於伶俐,他還沒說一句,便有十句、八句話等着他,哪裡是沈傲的對手。
沈傲嘆了口氣繼續道:“不過邊大人一定是要擺出官威來嚇唬學生了,噢,學生險些忘了,大人還曾是太學的博士。著名詩人有句詩作的好,恰好可以形容大人:朗朗乾坤正氣常春,明辨是非德高望重。蠅營狗苟何種桃李,悔人不倦難斷劣根……”
咦,本公子居然又出口成章了,連沈傲心中也不由得暗暗驚奇!
邊讓啞口無言,頓時心中一凜,心想:“他是個瘋子,我堂堂大學士和他計較什麼,傳揚出去,沒得壞了老夫的體面。”抿了抿嘴,冷哼了一聲,便回座去了。
沈傲見狀,亦不追擊,旋身去看蘇爾亞王子,笑呵呵地道:“國際友……啊,不,王子殿下,適才邊大人出言不遜,請殿下不要見怪。”
蘇爾亞王子警惕道:“小王怪什麼,只是心中有些好奇罷了,都說大宋乃是禮儀之邦,君子之國,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
沈傲微微一笑:“是啊,是啊,不過呢,學生可以向王子殿下保證,除非極少數一小戳的份子,其實大多數還是稱得上君子的。就比如區區在下……”沈傲笑得很燦爛,很詭異,一雙眼眸直勾勾的看着蘇爾亞王子,誰也不知他的葫蘆裡賣什麼藥。
蘇爾亞王子冷笑一聲,卻並不搭腔。
沈傲繼續道:“就比如區區在下,還是很知禮的,諸位有目共睹,都可以做個見證。”
偌大的殿堂,卻無人吱聲,唯有那個常洛,很是慚愧地應付了一句:“不錯,沈公子……還是很知禮的。”趕緊垂下頭,老臉一紅,這麼大年紀還要當着衆多人的面說假話,有點兒後悔了,無地自容啊!
沈傲繼續道:“我們宋人的禮,分爲兩種,一種是君子之禮,另一種呢,是禽獸之禮。比如君子之禮,就好像學生見到了常洛常大人,常大人德高望重、淡泊明志、勤勞樸實、玉樹臨風、慈眉善目、古道熱腸、高風亮節、德才兼備、沉魚落雁……咳咳,這個沉魚落雁不算,總之天下萬般的美德,齊集於常大人一身,這樣的老先生,學生自然行的是君子之禮。”
常洛老臉更紅,見無數目光落過來,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蘇爾亞王子只是繼續冷笑着,心知沈傲在故弄玄虛,正要開口,這時沈傲卻又道:“至於禽獸之禮嘛,主要是對某些胡亂說話的蠻夷,比如突厥啊,匈奴啊什麼的,所謂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其實道理也是如此。因此這禽獸之禮,難免會態度惡劣一些,請禽……哦,不,王子殿下勿怪。”
蘇爾亞王子眼眸閃過一絲怒意,正要反脣相譏,沈傲再次打斷他,又驚訝又恐懼地道:“王子殿下,學生有言在先,這禽獸之禮絕不是針對殿下的。學生向天發誓,雖說泥婆羅也是蠻夷……哦,不對,不對,泥婆羅絕不是蠻夷,學生斷沒有這樣的心思,泥婆羅怎麼是蠻夷呢?明明他們很講禮的嘛,比如他們居然會吃椰果,還會……還會……還會……”連續說了幾個還會,沈傲臉色有些緊張了,心虛的問:“殿下,不知貴國人還會什麼?”
蘇爾亞王子冷哼一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
“對,還會胡說八道,咦,胡說八道也是貴國的特長嗎?啊呀呀,胡說八道好啊,會胡說八道,已經說明貴國已經步入文明的第一階了。就比如王子殿下,胡說八道得就很有水平,舌戰羣儒,大宋腐儒望塵莫及,甘拜下風。”
蘇爾亞王子冷哼一聲,道:“你這是顛倒黑白!”
沈傲呵呵笑道:“王子殿下這就太冤枉學生了,孰黑孰白學生還是分得清的,就比如王子殿下,黑得發亮,黑得有型,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說起這個黑字,學生便有滿腹的疑惑,斗膽要問,王子殿下若是走夜路,壓力會不會很大?”
對付這種胡攪蠻纏的,沈傲比他更胡攪蠻纏,鬥嘴這種東西,沈傲深有心得,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千萬不要跟着對方的思路走,要自己掌握主動,摳住一個字眼使命發揮,佔住主動權。
蘇爾亞王子大怒,道:“你在這裡從中作梗,是要破壞泥宋兩國的邦交嗎?”
沈傲訝然:“邦交?這從何說起,殿下原來是來談邦交的?哎,爲何殿下不早說,方纔我見殿下的模樣,爲什麼覺得殿下卻是來鬥嘴皮子,是來比誰更會胡說八道;原來殿下竟負有重任,失敬,失敬。”
殿中鬨然大笑,不少官員已是毫無顧忌了,除了幾個禮部官員臉色略略有些難看之外,大多數人心中恨透了這蘇爾亞,尤其是那一句玉樹後庭花吟出,更是對他憎惡之極。
蘇爾亞見狀,心知再不能和沈傲說下去了,抿着脣,氣呼呼地回到座位上。
沈傲呵呵一笑,不再計較,也回到位置上;口裡卻兀自不停,道:“說起這邦交,學生倒是想起了一件事,似乎泥婆羅國與天竺國的邦交倒是很深啊,王子殿下不去天竺邦交,卻爲什麼偏偏跑到汴京來與我大宋邦交了呢?哎,真是令人費解。”
衆人曬然一笑,倒是有幾個禮部的官員心裡卻是暗暗奇怪,這個沈傲,只是一個監生,卻也知道天竺國?竟還知道天竺國與泥婆羅接壤,這倒是奇了。
蘇爾亞又是冷哼一聲,打定了主意不再理沈傲,他很清楚,若是接了沈傲的話,沈傲後面又會有更加可惡的話。
沈傲微笑地看着繼續不說話的蘇爾亞,若有所思地道:“莫不是天竺國自身難保?不會吧,蘇丹居然如此厲害,天竺國行將不保了嗎?”
這番話說出來,蘇爾亞王子眼眸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又是一絲厲色。
沈傲繼續道:“想不到蘇丹人如此厲害,不知天竺國已遭受蘇丹人幾次侵略了,哎,屢戰屢敗,說起來這天竺人還真是悽慘得很,只是若有朝一日蘇丹人擊敗了天竺,泥婆羅這彈丸之地,最終卻是什麼下場,倒是令人期待了。”莞爾一笑,搖頭道:“這和我有什麼干係,蘇丹人打仗,最擅長的便是屠城,我若是泥婆羅國王子,一定要死乞白賴地賴在這汴京,無論如何也絕不回泥婆羅去,若是一不小心被蘇丹人俘獲了,閹了去做蘇丹的閹侍,那可就太悲慘了。”
衆人聽沈傲唸唸有詞,卻又不知到底什麼意思,滿腹疑惑。偏偏這個時候,蘇爾亞卻是彷彿觸動了心事一般,冷哼道:“蘇丹人又有什麼可怕,莫說天竺有十萬大軍,就是泥婆羅,亦有七千勇士,蘇丹軍馬不來便罷,若是敢來,便教他們有去無回。”
沈傲呵呵一笑,連忙道:“是啊,是啊,泥婆羅勇士乃是威武之師,雄壯之師,保家衛國,自然是綽綽有餘的。不過這天竺國只怕是指望不上了,空有大軍十萬,在蘇丹面前卻是屢戰屢敗,這樣的打法,遲早那天竺王要唱玉樹後庭花了。”
沈傲感慨一番:“做人,還是爲自己留一條生路的好,若是有一日某人國破家亡,卻又能到哪裡去?”
蘇爾亞卻是愣住了,咀嚼着沈傲的話,一時默然。
那幾個禮部的老油條卻是精神一振,似是聽出了些什麼,沈傲這是話裡有話啊,再看那蘇爾亞一時失魂落魄的樣子,莫非……酒酣正熱,這宴會已是到了尾聲,就在散席的最後一刻,蘇爾亞卻突然走至沈傲案前,深望沈傲一眼,冷聲道:“不知沈公子到底是誰?爲何知道天竺,又知道蘇丹?”
許多人又將注意力轉過來,沈傲微微一笑道:“怎麼,王子怕了?”
“怕?”蘇爾亞不屑道:“蘇丹軍的活動範圍距離泥婆羅國尚在數百里之外,泥婆羅有何懼之?”
沈傲作出一副敬佩的樣子道:“區區一彈丸小國,兵不滿萬,強鄰環伺之下,我若是該國王子,一定膽戰心驚,如履薄冰,倒是王子殿下的膽魄驚人,竟是不爲所動,學生佩服,佩服之至。”那話裡的意思在蘇爾亞聽來卻是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