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四年六月初一,晴空萬里,看不到一絲霞雲。
南洋水師艦隊終於返航,疲倦的水兵望到了大陸,立即爆發出陣陣歡呼,岸上的人見到了凱旋而歸的將士,同時爆發出歡快的叫聲。
楊戩帶着旨意,穿着大紅的禮服,親口宣讀了聖旨,以示嘉勉。
隨後,吳文彩與馬應龍等泉州上下官員,紛紛到港口犒勞水師,現場很是喧譁,各家商鋪門口都放起了炮仗,喜氣洋洋,整個泉州沸騰起來。
一些藩王、番使,也都躲在人潮中,看到水兵們精神奕奕宛若長龍一般從各處棧橋密密麻麻地走出來。用繩索押着的俘虜不少,更有一些越國官員灰溜溜地跟在隊後,這些人在越國要嘛是天潢貴胄,要嘛是達官顯貴,可是今日,卻像是抽空了一樣,沒骨氣得已經陶陶大哭了。
各國藩王、番使們見了,心中不禁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很是後怕。
不過有心人也察覺到平西王今日並沒有出現,平西王雖然提前數天回到泉州,可是自從一次出現在畫坊之後,就一直沒有拋頭露面,藩人們開始猜測起來,有的幻想好的結局,有的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這個決定千萬人命運的男人,據說書畫無雙,號稱大宋第一權臣,現在到底在打什麼主意?他的心裡又在盤算什麼?
藩人們感覺有一把刀,夾在了他們嫩生生的脖脊上,這刀閃露着寒芒,鋒利而妖異,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脆生生地斬下。
藩人怕了。
知府衙門,偏廳裡數個博士坐在書案後交頭接耳,偶爾會嚶嚶嗡嗡的商討什麼,有時奮筆疾書,將書稿送到上首位置的案牘上,這案牘後,沈傲盤着腿,將一份份書稿撿起來,看過之後,再叫來侍立一旁的博士,低聲耳語幾句,博士頜首點頭,將書稿送出去。
偶爾,吳文彩、馬應龍也會送來一些急需擬準的意見,沈傲從容不迫地看了,或是凝眉沉思,或是淡淡一笑,抑或是露出欣然之色。
再有些時候,幾家商業協會的會長,也會請到這不大的偏廳來,沈傲與他們交談幾句,有時也衝他們發幾句火,不過大多數時候還是帶着笑容,這笑容有些僵硬,不過沈楞子給你笑,誰能在乎真僞?受寵若驚都來不及。
各種各樣的條文,開始整理造冊裝幀起來,這些瑣事當然都是博士們完成,沈傲有時從偏廳中出去,搬了藤椅到天井邊去納涼,那裡有葡萄架子,倚在藤椅上,搖着白扇,吃一口冰鎮的武夷茶,說不出的透心涼。
趙紫蘅也會來,不過她說話有時咋咋呼呼,倒是將那些埋首案牘的博士嚇了一跳,漸漸地,博士們也麻木了,便是郡主拆了屋子,他們也能表現出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君子風範。
到了六月初三的時候,吳文彩興沖沖地到了這裡,拿了一本裝幀好了的冊子交在沈傲手裡,道:“殿下,完成了。”
沈傲頜首點頭,打開冊子,這冊子共是一百三十四頁,每一頁,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連他自己都不相信,這一折騰,居然折騰了這麼多,不忍去看那密密麻麻的楷書,合上冊子,冊子的首面,赫然龍飛鳳舞地寫着:通商令。
沈傲興沖沖地站起來,道:“我這便去行宮見陛下,吳大人,你去知會各國藩王、使節,告訴他們,本王有請,明日在海政衙門相見。”
吳文彩叫住沈傲,道:“殿下……”
沈傲駐腳,道:“吳大人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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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彩道:“殿下當真要將這法令給官家斟酌刪減?這麼多,只怕陛下非要眼花繚亂不可。”
沈傲呵呵一笑,道:“就是眼花繚亂纔好。”
興沖沖地前往行宮,通報一聲,隨後直接進去,趙佶正在研究一樣新鮮的玩意,其實就是羅盤,或者叫司南,這東西大多用於航海,在趙佶手裡,卻成了一件難以理喻的稀罕物,見沈傲來了,立即正經起來,叫人把這玩物收起來,危襟正坐地宣沈傲進屋。
沈傲行了禮,笑吟吟地道:“陛下這幾日都沒有出去玩嗎?”。
趙佶道:“張弛有度才成,朕先歇幾日。”
沈傲笑吟吟地道:“陛下還記得微臣前幾日說過,這泉州要立通商法,以此來做海政的奠基嗎?法案的事,微臣不敢擅自做主,只是擬出了個章程,還請陛下過目,陛下慧眼識炬,由陛下來把關,就再好不過了。”
趙佶笑道:“朕起先還以爲是戲言呢,來,拿朕看看。”
沈傲將通商法的冊子遞交過去,趙佶原本想認真看看,可是看到裡頭那密密麻麻的小字,立即腦袋出奇的大,臉上還帶着笑容,裝模作樣地看了看,隨即道:“就這麼辦吧。”
沈傲眼中閃過一絲得逞的竊喜,連忙將冊子接回來,收到袖子裡,隨即道:“陛下,微臣還有一件事,明日請陛下移駕海政衙門,微臣特意做了一場戲,陛下也去一睹爲快纔好。”
趙佶道:“什麼戲?”
沈傲臉色平淡,道:“殺人建信。”
趙佶不禁笑起來,道:“朕只聽說過立木建信,你是不是又要胡鬧了?”
沈傲正色道:“臣不敢胡鬧,陛下只需知道,微臣這麼做,一切都是爲了陛下,爲了海政。”
趙佶頜首,沉吟了一下,道:“你叫朕去看刀光劍影嗎?朕若是去了,只怕會惹人非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道:“好吧,朕權當走一遭,湊湊趣。”
沈傲鬆了口氣,笑吟吟地道:“陛下聖明。”
從行宮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黯淡了,天色一灰暗,各處公館裡住着的藩王、使節這時更是惶恐,吳文彩已經派了差役知會了一聲,明日平西王有請,大家海政衙門裡見,這平西王蟄伏了這麼久,突然請大家去,爲的是什麼?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沒有睡好覺,第二日清早,晨曦初露的時候,各處公館的門口就已經駛來了接人車馬,藩王、使節們不得不動身,一起上了車駕。
到了海政衙門的時候,便看到一列列校尉英武的列成道八,以往的差役不見了,換上了這些戴着鐵殼范陽帽,披着皮甲,按着腰間刀柄的校尉。
晨日當空,海風習習,這樣的微涼天氣,卻讓來客們不禁冒出冷汗,藩王和使節們聽說平西王還沒有到,於是都駐足在門前不敢進去,又不敢交頭接耳,只是焦灼地等待。
其實不止是他們在等,泉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員也早早到了,都圍着吳文彩問平西王今日要做什麼,吳文彩也是一頭霧水,卻又不好明說,只是含笑道:“諸位少待,殿下來了自見分曉。”
換作是別人,大家還有些耐性,可是平西王這個人,實在是不可捉摸,想起他從前一樁樁的事蹟,天知道又會鬧出什麼轟動的事來。只是吳文彩這樣說,這些官員只好奈住性子,不安地坐下喝茶,茶水有些苦澀,鑽入心肺,連五臟六腑都像吃了苦汁一樣。
………………………
“涼風習習,夏日正爽,好時候啊。”沈傲穿戴了衣冠,從知府衙門出來的時候精神抖擻的朗聲道。
這廝全然不關心多少人爲了今日提心吊膽,很沒良心地在這裡廝磨,起來先漱了口,對了鏡子梳了頭,戴了樑冠之後突然覺得不滿意,又換了進賢冠,披了一身尨服,精神颯爽地先喝了茶吃了糕點,才向侍立的校尉問:“你相信因果嗎?”。
校尉撓撓頭,不知平西王什麼用意。
沈傲用更認真的口吻道:“本王說的是因果循環。”
校尉認真地回答:“卑下信。”
沈傲撇撇嘴,站起來,用餐巾擦了脣邊的茶漬,道:“本王就不信,若世上真有因果,有十二殿閻王,那本王就是那閻王,生殺多予,都該在本王一念之間。這就是本王的因果,任何事都在本王的掌握。”
校尉不知沈傲爲什麼冒出這句話,肅然道:“殿下……確實是閻王,很多人私底下也這麼說。”
“咦?”沈傲臉色變得有點不太好看了,深望了這校尉一眼,道:“你這是不是罵人?”
校尉立即道:“不敢,不敢。”
沈傲臉色發青,道:“還說沒有,說,哪個傢伙背後嚼了本王舌根子?”
校尉欲哭無淚,不敢說。
沈傲只好笑道:“閻王就閻王,閻王總比沈楞子好,去準備車駕吧,本王要學一回閻王判定生死了。”沈傲長身而起,打了個哈哈。
晨陽斜下,餘暉落在沈傲的側臉,宛若珠玉一樣的青年抿着嘴,那一雙幽幽的眼眸似乎折射了太陽的光輝,無比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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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退燒,戰鬥力又爆滿了。劇情將要提速,這個,有月票嗎?很久沒求票了,被人遠遠甩在小山溝裡,讓老虎雄起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