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楷淡然一笑,他手裡搖着一柄象牙扇子,在這大寒天裡搖扇卻沒有一絲嬌‘揉’造作的成分,彷彿這扇子和他天生就該相互映襯一樣。他看了沈傲一眼,似乎在想着更好的措辭,倒是沈傲率先問道:“不知殿下到這兒來做什麼?莫非也是來逛廟會嗎?”
趙楷道:“這倒不是,今日約了幾位皇兄、皇弟來這裡坐坐,我們做皇子的,可沒有沈兄這般的自在,雖住在汴京,可是汴京城裡多數地方卻都沒有去過,也不認識。好不容易有個出來的機會,倒是這夫子廟最是熟稔,便將聚會的地點選在了這裡。”
沈傲聽了,便道:“既如此,那麼沈某人該回避一下,省得叨嘮了你們敘話。”說着就要站起來,打算起身進裡間請夫人們出去逛逛,趙楷連忙道:“沈兄何必急着走,再坐一坐罷,大皇子你是認識的,老八和祁王也都見過面,又不是生人,有什麼好迴避的?祁王還經常提及你呢,說是你的畫作得好,一直想向你討教。”
沈傲走不脫,乾笑一聲道:“見笑,見笑。”
皇子們躲在這裡聚會,對沈傲來說還真稀罕得很,不過隨即一想也就釋然了,平時這些人有千萬隻眼睛盯着,屬官們又看管得嚴,今日恰好旬休日,屬官們放假等於是連皇子的假也一併放了,王府裡頭耳目太多,做個什麼事都有詹事府和大宗正院管着,這日子過得憋屈得很,相約出來透透氣倒也算不得什麼。
汴京城裡的王爺分爲兩種,一種是輩分高的,如晉王、齊王,和當今天子是同輩,有的甚至還是皇叔,這些人大多成了老油條,愛怎麼玩怎麼玩,只要不涉及謀反,屬官們也不敢管着。
只是另一種就不同了,最慘的就是這些皇子,陛下健在,經常要詢問功課,那屬官是不敢怠慢的,生怕宮裡來問,所以看得很嚴,別看這些屬官在皇子面前一個個低聲下氣,可是轉眼他們就把事兒報到大宗正院去,宗正院都是甩手掌櫃,也不會派人來申飭,都是直接上疏,反正別人管不了你,讓你爹親自來管吧!
如今儲君未立,各方都在角逐,沈傲雖然沒牽涉進去,卻知道這朝裡頭已有不少皇子結黨了,所以大家都在盯着對方,就等別人‘露’出破綻,到時再拉幾個言官去彈劾,其後果可想而知。
只是這些皇子躲過了屬官出來‘私’會,明明各個心懷鬼胎,到時見了面只怕又是一番鉤心鬥角。
沈傲不願摻和進去,正準備說幾句告辭,外頭已經傳來動靜,七八個人傲慢地踏步進來,率先進來的是大皇子趙恆,趙恆穿着一件尋常的衣衫,刻意地低調,一張平庸的臉與趙楷相襯,顯得黯然失‘色’了許多。只是他的氣度比之趙楷有過之而無不及,眼眸深邃的背後,有一種讓人避之不及的冷漠,一種孤傲的冷漠。
之後進來的人有大有小,其中一個飛快地奔過來,率先與趙楷寒暄。這人是莘王趙植,趙植是趙楷的同母弟,與趙楷的關係自然不同,接着另一個皇子也過來熱絡行禮,此人是祁王趙模,這二人顯然與趙楷關係是最好的,至於其他幾個,都只是朝趙楷點頭致意,蜻蜓點水般地意思意思。大皇子趙恆也含笑踱步過來,熱情地握住趙楷的手道:“老三近來更顯‘精’神了,一月未見,風采更甚,哈哈,來,大家都是兄弟,都來坐下說話吧。”
趙楷坦然笑道:“皇兄這般說倒是在打趣我了,是故意說我在王府裡偷了懶,才長了幾斤髀‘肉’嗎?”
衆皇子都笑了,卻無一人理睬沈傲,尤其是那大皇子趙恆,和沈傲也算是打過幾次照面的,經過他身側時,卻是連眼睛都不落在他身上。
沈傲與趙恆也算是冤家,這件事真要追究,卻又是一筆糊塗賬。只是趙恆不理會他,沈傲也不願和他招呼,只是笑‘吟’‘吟’地朝皇子們見過了禮,便道:“諸位皇子在這兒好好地玩,下官就此告退了。”
趙楷要挽留,便是那祁王趙模和莘王趙植也都拉住沈傲,趙模道:“沈大人這一趟往哪裡去,平時見你比見父皇還難,怎麼我們來了,沈大人卻要走?不準,不準,待會兒我們還要請教你作畫呢。”
趙植也跟着道:“對,不能走,這一去,又不知什麼時候能撞見。”
這三個皇子阻攔,另外四五個皇子卻都一個個坐着,表情不一,卻沒人攔着,臉‘色’都有些冷然,尤其是趙恆,眼中閃過一絲傲慢,彷彿就等着沈傲走了清淨。
這一邊要走,那邊在勸,尤其是那趙模,趙模年紀較小,剛滿的十五歲,拉着沈傲竟是耍起賴來。
沈傲心裡想:“這趙模是不是受了誰的指使,一定要我趟這趟渾水?”
沈傲深望趙楷一眼,還要拒絕;這時大皇子趙恆卻突然懶洋洋地道:“沈大人還是不必急着走了,既然來了,這個時候回去也不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不歡而散呢,正好,這廟裡的廟祝和沈大人是老相識,不如叫他來陪沈大人說說話吧。”
老相識?廟祝?
沈傲一頭霧水,看到趙恆那副似笑非笑的樣子,他心裡一橫,他孃的,老子還真不走了,倒要看看你玩什麼‘花’樣;接着便大喇喇地坐下,撣撣身上的灰塵,呵呵笑道:“認識下官的人多了,可是下官認識的人卻不多,不知大殿下說的是誰?”
這一句話很有擺譜之嫌,讓靠着趙恆坐的幾個皇子忍不住皺起眉頭,趙恆哈哈一笑,對外頭的人吩咐道:“來,去請王相公來。”
王相公……
沈傲突然想起了一個,不由地啞然失笑,說起來他所認識的那位王相公還真算是他的老相識,自從上一次那傢伙逃了,便在汴京城裡消失匿跡,沈傲還以爲他已亡命天涯,天知道他怎麼和大皇子攪在了一塊。
過不多時,一個儒生打扮的人進來,果然是王相公無疑,這王相公先是朝衆位皇子分別行禮,態度懇切之極,最後目光落在沈傲身上,瞥眼去看了一眼大皇子,纔不徐不慢地道:“沈大人,我們是好久不見了。”
沈傲呵呵笑着看着他,卻不離座起身,坐在椅上笑呵呵地道:“是有些日子不見了,怎麼?王相公好端端一份有前途的工作不去做,怎麼跑到這兒做了廟祝?廟祝……”他咬着‘脣’,品評道:“孔廟的廟祝可不好當,連末流都不算,又沒有香火錢,與其如此,不如我介紹你去靈隱寺,那裡的香火錢可不是孔廟能比的。”
大皇子趙恆冷笑道:“沈大人的面子倒是不小,竟是通到和尚廟去了,噢,本王想起來了,沈大人是大理寺卿,那和尚尼姑的度牒也是歸你管着吧?也難怪父皇如此看重你,外事、和尚、武備沈大人都是行家,這大宋的家當早該讓你當起來纔是。”
沈傲哈哈笑道:“大殿下謬讚,沈某人哪裡敢當。”
王相公討了個沒趣,怨毒地看了沈傲一眼,便站到趙楷跟前去。
這些個皇子其實都是成了‘精’的人物,明朝暗諷、鉤心鬥角的話語接連不斷,沈傲到了後來,乾脆就不說話了。足足坐了半個時辰,趙恆起身離座,道:“天‘色’不早,我要告辭了,兄弟之間我也不講客套,諸位若是不急着回去,就在這兒再坐一會。明日我要進宮去,父皇要問及諸位皇弟的功課,少不得要給自家兄弟多說幾句好了。”
說到入宮,趙恆臉上帶着幾許期待和得意,只是這得意很快消逝,又是忠厚地對趙楷道:“三弟,我近來得來一幅好畫,本來嘛,是想獻給父皇的,想了想還是將它送了你吧,咱們這些兄弟受父皇浸染,愛畫的人不少,唯獨咱們三弟最有出息,上次父皇還褒獎說三弟得了他七分真傳呢。”他哈哈一笑,揚長而去。
除了祁王、莘王,其餘諸王聽到七分真傳四個字,臉‘色’頓時變得異樣起來,眼眸瞥在趙楷身上多了幾分不滿,其中一個年紀較小的魯王‘性’子直接,低聲咕噥道:“這又算什麼?不就是會賣‘弄’!”
說着,幾個王爺也都拱拱手,道了一聲告辭,魚貫走了。
屋子裡頭只剩下趙楷、祁王、莘王和沈傲,趙楷方纔聽到那個小皇弟的咕噥,臉‘色’如常,一副‘混’不在意的樣子地搖着紙扇,反倒是是祁王趙模待人一走,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咬牙道:“大皇兄是越發不像話了,這不是擺明着挑撥離間嗎?”
莘王趙植道:“九皇子也不是個好東西,那句話擺明了是要說給我們聽的,賣‘弄’?他倒是去賣‘弄’看看,平時在父皇跟前,也沒看他憋出個屁來。”
趙楷勸道:“他們說他們的,沈大人還在這裡呢,你們別把沈大人嚇跑了。”
他這一說,衆人便笑了起來,沈傲只好咳嗽着掩飾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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