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女真人也沒有出現,城郊這邊已經炸開了鍋,叫罵的不少,有說是女真人畏戰,有說他們輕慢,西夏與女真之間其實並沒有太深的仇隙,不比金遼之間的仇恨,可是這時候見到對方的傲慢態度,自然蹦不出什麼好話來。
倒是禁軍們只顧着恪守職責,也無人說什麼,一些西夏的勳貴官員都在不遠處的棚中安坐,面上都帶有幾分焦躁,紛紛竊竊私語。
沈傲卻不以爲意,或者說,他們來得越遲,自己心裡的負疚感就會少一些,因此笑吟吟地只顧着和淼兒談情,偶爾會有幾個校尉探頭探腦的想要稟告什麼,沈傲知道他們的心思,藉着公務,既想瞧瞧公主,又想趁機聽自己和公主說什麼,於是外頭一有動靜,便拍案大叫:“誰?”
之後校尉就悻悻然地進來,稟告公務。
淼兒吃吃笑道:“這些人怎麼都當這裡是戲班子一樣。”
沈傲怕她心裡留下陰影,也是笑呵呵地道:“沒什麼,說到底,其實都是小孩子罷了,不必理會他們。”
淼兒道:“這麼大還小?”
沈傲嘆息道:“人心不古,世道不一樣了,現在的年輕人像我這般成熟的便是大浪淘沙也尋不出幾個來。”暗暗陶醉一番,心裡喜滋滋的。
淼兒撫着肚子,道:“這些話不要讓你孩子聽到。”
沈傲問:“爲什麼?”
淼兒輕笑道:“讓他聽了去,他只當他爹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兒。”
沈傲頓時不吱聲了;淼兒以爲他生氣,輕輕拽拽他的袖擺,顧左右而言他道:“女真人到底來不來?乾等着真無趣。”
沈傲道:“主角總是要到最後的時候閃亮登場的,耐心等待便是。”
淼兒道:“原來他們是主角?那我們是什麼?”
沈傲笑道:“今日上演的是一千壯士滿地找牙,自然該讓他們做主角。”
正說着,遠處傳來馬蹄轟鳴,完顏洪傑帶着一千女真鐵騎,一個個精神抖擻,腰後背着長弓、箭囊,腰間插着長刀飛馬過來,城郊這邊本就人多,他們放馬一衝,許多人躲避不及,立時發出一陣咒罵和慘呼,雞飛狗跳。
完顏洪傑卻不以爲意,反而面有得色,狠狠一揮鞭子,抽開了一個躲避不及的百姓,口裡兀自大罵:“瞎了眼嗎?”
這些人來勢洶洶,已經抱着必勝的把握,完顏洪傑帶來的一千人,都是女真軍中數一數二的箭手,這些人集結在一起,臨行時又操練了一番專門剋制騎兵校尉的戰法,雖然這種戰法不能大規模推廣,卻也頗有成效。完顏洪傑相信,只要西夏攝政王敢應戰,他就有九成的把握將他們悉數射落馬去,好教這些西夏狗和南蠻子見識見識女真勇士的厲害。
一千人的騎隊橫衝直撞,直接進入對陣的場地,完顏洪傑看到了綵棚中的沈傲,刻意炫耀似的在場中飛馳了半圈,才猛地一拉繮繩,坐下戰馬希律律一聲人立而起,前蹄翻飛,竟是硬生生的停住。身後的女真武士號令如一,也是一齊拉動繮繩,一千多騎竟是整齊劃一的穩穩停住,氣勢如虹。
這個手段教人看了,都忍不住倒抽冷氣,果然是女真騎兵甲天下,騎隊驟停,要做到號令如一,不慌不亂,便是驍騎營也做不到這個樣子。
看到許多人的驚愕,完顏洪傑更是得意非凡,勒馬趕到綵棚這邊,並不下馬,只是居高臨下地對綵棚中的沈傲道:“攝政王可好?”
他的聲音洪亮,方圓數百米的人都能清晰聽到,單這響亮的嗓子便讓人覺得不凡,再加上他耀武揚威居高臨下的樣子,整個人如小山一樣坐在駿馬上,迎着烈陽,聲勢十足。
沈傲安坐在綵棚之中,只是哈哈一笑:“完顏兄來得早。”
這一個早字,是諷刺他們來遲。完顏洪傑哈哈大笑,不以爲恥反以爲榮,朗聲道:“不早,不早,倒是勞攝政王久候。”
淼兒見完顏洪傑對沈傲的樣子全無尊敬,又是如此倨傲,這個西夏公主卻也是不好惹的,她和沈傲早有默契,只朝沈傲扎一眨眼,道:“夫君,不知這位將軍是誰?”
沈傲一見淼兒的神色便知道了端倪,立即道:“這位將軍,公主不知道嗎?他便是女真國大名鼎鼎的完顏將軍。”
淼兒驚訝地道:“又是一個姓完顏的,我倒是記得半年前也有一個叫什麼完顏的皇子,後來不知怎麼樣了?”
沈傲滿是悲痛地道:“他來的不巧,被人宰了!”
淼兒掩口駭然:“啊呀,完顏皇子這麼好的人,怎麼會無端……”
沈傲打斷她道:“完顏皇子什麼都好,唯有一樣壞處,就是最愛偷婦人褻褲,結果那一日城中火起,西夏的熱血男兒們不忿,便一起衝入他的住地,將他斬爲了肉泥,可惜,可惜……”
淼兒道:“殺他的是誰?”
沈傲翹起拇指道:“說起這個人就了不得了,此人乃是響噹噹的西夏大英雄,萬千少女眼中的潘安宋玉,滿腹經綸的大才子,至於這人的名字,爲夫便要賣個關子,殿下來猜。”
淼兒瞪大眼睛道:“莫非是李清李將軍?”
棚外的李清坐在馬上,聽了李清兩個字,差點沒吐血一升栽落馬去,雙目四顧,發現許多校尉已經掩口朝他這邊笑過來,忍不住脖子一縮,悻悻然地垂下頭。
沈傲大叫:“錯了,錯了,李將軍還差一點點。”
淼兒吃吃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烏達烏將軍?”
烏達拼命咳嗽,老臉通紅。
他們一對夫妻一問一答,哪裡像什麼君臨天下和母儀天下的攝政王和公主?倒像是一對兩小無猜的少男少女在說情話一樣。這些話聽在完顏洪傑耳中,實在是刺耳無比。完顏皇子的死一直是女真人心中的奇恥大辱,若換做了別人,完顏洪傑早已拔刀相向了。只是面對的是沈傲和西夏公主,卻是無可奈何,卻仍不免大怒道:“夠了,攝政王,可以開始了嗎?”
沈傲輕輕地捏了捏淼兒要出水的臉蛋,道:“我的好公主,待會兒回了宮,我再給你揭開謎底,到時候你可千萬不要驚訝。”說罷,才正色對完顏洪傑道:“開始什麼?”
完顏洪傑怒道:“自然是對陣較量。”
沈傲淡淡笑道:“方纔我見完顏將軍虎虎生威,還當完顏將軍是來耍雜技的呢!”
沈傲的話音剛落,綵棚四周傳出一陣鬨笑。完顏洪傑本想露一手出來震懾四座,誰知沈傲卻不以爲然的將這個說成是耍雜技的把戲,這種不以爲然,不但讓人捧腹大笑,更是對女真人方纔的畏懼之心消除了幾分。
若說耍嘴皮子,一千個完顏洪傑也絕不是沈傲的對手,完顏洪傑冷哼一聲,乾脆抿嘴不語,無聲抗議沈傲的無禮。
沈傲朝淼兒道:“方纔我怎麼對你說的,人心不古,你看看,這麼一大把年紀的都這般無禮,見了本王還坐在馬上和本王說話,他當他是女真國主嗎?”
這話自然是對完顏洪傑說的,淼兒輕笑了一下,對着沈傲低語了一句話,沈傲大聲道:“公主豈能說這等對友邦不敬的言辭,女真人像蠻夷嗎?雖說他們紮了一個像馬鬃毛一樣的辮子,一個月也難得洗幾趟澡,大字不識一個,還喜歡偷自家的嫂子、小姨子,你也不能這般說出來,往後可不能再說這些話了。”
淼兒淚汪汪地垂下頭,低聲呢喃道:“知道就是了。”
完顏洪傑聽了,怒火更勝,可是知道任他們二人說下去,定然是自取其辱,這時只盼着對陣開始,咬了咬牙,翻身從馬上下來,單膝跪下,對沈傲行禮道:“攝政王,對陣可以開始了嗎?”
沈傲抖擻精神,道:“完顏將軍是要文鬥還是武鬥?”
完顏洪傑呆了一下,道:“什麼是文鬥,什麼又是武鬥?”
沈傲道:“文鬥嘛,自然是換上竹箭、木刀,大家免得傷了和氣。至於武鬥,則是像上陣廝殺一樣,不需要有什麼顧忌。”
完顏洪傑早已將沈傲恨之入骨,一心要教沈傲知道他們女真勇士的厲害,毫不猶豫地道:“自然是武鬥。”
沈傲撫掌道:“好漢子,本王就喜歡完顏將軍的豪爽。烏達。”
烏達立即踱步過來,行禮道:“卑下在。”
沈傲淡淡一笑道:“可以開始了,記住,要像戰場廝殺一樣,開始之後,大家便是寇仇,不必有什麼婦人之仁。”
“就像對待我西夏的敵人一樣,卑下記住了。”烏達領了命令,走出綵棚,高聲大呼:“開始。”
轟……轟……轟……隆隆的鼓聲響起,迴盪郊野,郊外的人都不自覺聚攏過來,遠遠的伸長脖子踮起腳來觀望。完顏洪傑躍躍欲試翻身上了馬,帶着騎隊到場地正中去,在激昂的鼓聲之中,拔刀向天:“烏突!”
“烏突!”金國武士一起抽刀,無數寒芒形成密密麻麻的刀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