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來,用過晚膳梅氏抱着趙晴兒在院子裡散步,韓媽媽跟在她身邊輕聲細語的說着話:“……說實話,靜安縣主的醫術確實不簡單,那般情況下,她也能保母子平安,要是換做別人,昨晚不說一屍兩命,至少孩子肯定保不住了。”
“那倒是。”梅氏唏噓道,“就算沒去看,也能想象得出當時的驚險。”
幾個人拐了個彎,趙晴兒就哇的一聲哭了起來,韓媽媽道:“小郡主要走左邊。”
“好,好,走左邊。”梅氏就換到了左邊,趙晴兒就不哭了,乖巧的趴在她的肩膀上,梅氏無奈道,“說她笨,可只要一點不同她都能發現,也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韓媽媽笑了笑,道:“小郡主其實就是聰明的,等稍微大點就好了。”
梅氏笑了笑,道:“託您吉言,希望如此吧。”
心裡卻想起昨晚的事,不由覺得可惜:“看來我也是小看靜安了,她居然在進太子府就不動聲色的露了風聲,引得太后和皇后都去了。”這要是沒去,今兒可就熱鬧了。
“怎麼能笨的了呢。您想想她這點年紀醫術這般了得,要是蠢的怎麼能學的會。”韓媽媽低聲道,“不過,這一胎後,沈夫人往後就不能再生了,冷眼瞧着,怕是要嫉恨縣主的。”
“這還不好啊。”梅氏輕輕揉揉的拍着趙晴兒,含笑道,“等太子大婚那日,我想法子去看看她。”
韓媽媽擔憂的道:“太后娘娘那麼生氣,將孩子也抱走了,您看她老人家會不會……”
“在太子大婚前斷斷不會的。”梅氏凝眉道,“她也不傻,能瞧得出來的。”
韓媽媽點了點頭,嘆氣道:“可這瞧得出來也沒用,她一個妾室,還能怎麼樣。”太后娘娘要治她,還不是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只要到時候安撫好太子也就無事了。
“有太子在,捏不死的!”梅氏說着,見乳孃迎過來,忙將趙晴兒遞過去,捶了捶自己的肩膀,“她若是輕易就能被誰弄死了,當初亦不可能被……”她說了一頓,道,“說起來,我姑母還沒給我回信。”梅氏說着嘆了口氣,“她年紀也不小了,這一胎還不知什麼樣,嶺南那邊的大夫稀奇古怪的,我就真怕她出事。”
梅氏和姑母的感情比和自己的親生母親還要好,就連韓媽媽也是原來貞王府的嬤嬤。
“你放心吧,有郡王在呢,不會有事的。”韓媽媽說着,眼中露出羨慕之色,“郡王和郡王妃的感情,可真是幾十年如一日,奴婢這麼多年,都不曾見過第二對。”
梅氏也羨慕不已,當初她成親時什麼都沒有想,只想找一個對自己好的男人,能像姑父和姑母那樣,簡簡單單恩恩愛愛的過一輩子。
不過,願望總歸是願望啊,這世上能成爲佳話傳奇的,實在是鳳毛麟角。
更何況,這世上也沒有男子能像姑父那樣一心一意的了。
當初她覺得趙勳太頑劣不好掌控,趙勳卻要溫和許多,又是世子……沒想到不過幾年的功夫,兄弟二人就翻天覆地了。
趙政的心思不純,對感情更是多了算計。
如今想想,趙勳反而要純粹許多,聽說靜安以前的容貌可是奇醜的,他也不曾嫌棄……不過,以他的性子,也不會談的上多喜歡。
趙勳的心裡只有他的大業和野心。
“不想了,有的事情急不得!”梅氏道,“有的事情,要抓緊一點纔好啊。”
韓媽媽垂着頭沒有說話。
“我去正院看看。”她說着,往前走着,“如今家裡太冷清了!”
韓媽媽道:“王妃正在打點,按奴婢看到年底世子爺說不定就能回來了。”
梅氏挑了挑眉,笑了笑:“按她的手法,莫說年底,恐怕永遠都回不來了。”話落,撫了撫鬢角,由韓媽媽扶着去了正院。
榮王妃正在跟汪道全說着話,聽到她來兩人話頭止了一下,梅氏進了宴席室,道:“娘,明兒有什麼事讓我做的,您這會兒吩咐了吧!”
“我剛和汪道全說這事兒。”榮王妃道,“翁夫人那邊怕是不來了,聽說是要去法華寺祈福,她家長孫昨天掉池塘裡嗆水了,幸好發現的早,要不然人就沒了。”
“天氣熱,小孩子就貪玩。”梅氏凝眉道,“晴兒也不大好,要不明兒我去一趟法華寺,只是家裡的事,您一個人……”
榮王妃擺了擺手,道:“這點事有什麼辦不過來的,你明兒一早就去法華寺,和那邊的主持大師提前說一聲,讓他將他自己手上那串佛珠送給翁夫人。”
“知道了。”梅氏點了點頭。
太后靠在軟榻上揉着額頭,不耐煩的道:“那孩子,醒了沒有?”
“沒有,一直睡着,不管怎麼喊都不吃也不喝。”邱嬤嬤覺得這孩子恐怕養不活,傻傻的,這都一天一夜了就知道睡覺。
太后蹙着眉:“請太醫來瞧瞧。”她說着坐了起來,又道,“查的怎麼樣?”
邱嬤嬤就回道:“查了,梅世子妃去了兩回,聽說前些日子還去了一趟,帶了好些東西去!”
“可真夠能耐。”太后冷笑了笑,“看來,是都瞧着哀家老了,一個個的都不將哀家放在眼裡了!”
邱嬤嬤垂着頭沒有說話。
“齊氏近日在忙活什麼?”太后端了茶,邱嬤嬤回道,“榮王妃明兒要宴請幾家的夫人,近日都在忙着這件事。”
太后咯噔一聲放了茶盅:“去和翁閣老說一聲,讓他走驛站給正卿捎個口信,說哀家想要匹上等的寶駒給年哥兒,也不着急,讓他慢慢找,勢必要找匹好一些的。”
“是。”邱嬤嬤垂頭應是,“沈氏那邊,怎麼辦……”
太后就站了起來,扶着邱嬤嬤的手進了隔間裡,兩個乳母陪着年哥兒在裡頭,那孩子跟沒氣兒似的躺着,若非一挺一挺的小肚子,還真是以爲人沒了。
“一個妾!給櫻姐兒留着,免得那孩子將人心想的太簡單了。等太子膩了,就收拾了。”又道,“我怎麼聽說正卿還給太子送了個美人?”
邱嬤嬤點着頭,道:“是有這事,府裡頭就她和沈氏兩人,近日太子都歇在那邊。”
“那就等大婚後封個夫人吧。”太后道,“封個夫人,就熱鬧了。”
邱嬤嬤明白,太后這是要讓太子後院平衡起來,一個正妃,一個側室並着兩個夫人……
就看誰能活到最後了。
“聽說崔家那位大小姐是個實誠人。”邱嬤嬤道,“要不,給她房裡放個懂規矩的嬤嬤?”
太后含笑點了點頭。
第二日,梅氏在法華寺等了小半日,才知道翁夫人來了在殿前拜了拜捐了香油錢就走了,她連人都沒有見到,她頓時沉了臉讓韓媽媽去打聽。
過了一會兒韓媽媽回來道:“主持方丈請她來後院香房小坐歇息,還提了您也在這裡,她便推脫說家裡還有事,就帶着丫頭婆子走了。”
“這麼說,是在躲着我?”梅氏若有所思,“是有什麼人和她說什麼話了?”
要不然大家沒什麼來往交集的,以翁夫人首輔夫人的地位,完全沒有理由避着她。
“回去後打聽一下吧。”韓媽媽道,“正好家裡今兒來了好些夫人,可以問一問。”
梅氏點了點頭,扶着韓嬤嬤道:“嗯,回去再說。”兩個人便回了榮王府。
沈橙玉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纔回了一些神,紫蘇見她醒來,忙給她整理了枕頭,柔聲道:“燉了湯,您先吃些東西,一會兒還要吃藥。”
“嗯。”沈橙玉微微頷首,摸了摸自己的臉,“先打水幫我梳洗一下,再換身衣裳,實在是難受的緊。”
紫蘇應是,沈橙玉身體一動,下身疼的她冷汗直流,她揪着牀單整個人如泡在水裡一樣,紫蘇看着心疼:“奴婢看過了,割開這麼大一個口子。”她用手比劃一下,將近一根食指那麼長。
“呵呵……”沈橙玉笑了笑,道,“做大夫的就是心狠,什麼事都能做。”
紫蘇也心有餘悸,昨天晚上靜安縣主的樣子實在是讓人害怕,拿着刀那麼冷靜,尤其是她伸手進產道拉孩子的時候……這輩子她都不敢去想。
“不管怎麼說,母子平安已經是萬幸了。”紫蘇安慰道,“也得虧昨天生了,要是等到太子大婚那日,只怕是更加麻煩。”
沈橙玉不置可否,她就是算着這個日子生孩子的:“太子呢,今兒可來我這裡了?”
“沒有,聽說中午的時候去坤寧宮看過小公子,太后取了乳名叫年哥兒。”紫蘇道,“一直睡着,乖的不得了。”
沈橙玉眼睛就眯了眯,她的兒子,生下來她就只看了一眼……
那個老乞婆,居然將她兒子抱走,以爲這樣就能抓住她的軟肋?
她的兒子,誰都搶不走。
“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她的寶貝侄女進了門,是不是和那個老乞婆一樣是個聰明心狠的。”沈橙玉冷笑了一聲,側目看着紫蘇,“從今兒開始,我所有進口的東西,只有你和紫菱去做,旁的人一概不準動。”
“奴婢曉得,您的藥都是奴婢親自抓藥煎藥的,就連縣主開的藥方奴婢也拿去旁的醫館讓人瞧過,確認沒事纔拿回來的。”紫蘇道,“現在不同於應天,奴婢和紫菱也是處處提醒吊膽,小心謹慎。”
“嗯。”沈橙玉點了點頭,“等着吧,等到了那日我就讓太子將你們二人都收了房,往後一世衣食無憂。”
紫蘇紅了臉垂着頭道:“奴婢不想留在宮裡,若是主子真心疼奴婢,等到了三十歲您放奴婢出去就好了。”
沈橙玉就掃了她一眼,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定會如你的意。”
想讓我死,我偏要好好活着。
“梅念茹最近在做什麼?”沈橙玉說了這麼幾句話,剛剛恢復的臉色又漸漸白了起來,有些體力不支的樣子,紫蘇回道,“榮王妃今兒在家裡辦了賞荷宴,去了好些夫人小姐。”
“這個節骨眼,能請到的怕也是不打緊兒的吧。”沈橙玉道,“她想救趙正卿回來,用這個法子可不行。”
紫蘇應是,沈橙玉頓了頓,吩咐道:“取了筆墨來,我說你寫。”
“是!”紫蘇說着,取了筆墨來,沈橙玉閉着眼睛慢慢說着,紫蘇的字寫的很快,字也很好看,一共是兩封用不同顏色的信封裝好,就聽沈橙玉道,“兩封信,你知道各送到哪裡去吧?”
紫蘇應是。
沈橙玉就閉上眼睛慢慢睡着了。
六月初六,太子大婚,全城轟動,趙凌高頭大馬紅袍加身去沐恩侯府迎了方櫻進門,前堂拜着天地熱鬧非凡,一邊的側門裡,一頂粉紅的轎帶着丫頭婆子由嬤嬤引着也進了府內。
崔婧容在院子裡下了轎子,房間佈置的也是喜房,只是沒有龍鳳燭,沒有新郎,沒有來觀禮鬧洞房的人……
和前院的熱鬧和正院裡的川流不息相比,她這裡真的是冷冷清清的。
有個年紀約莫四十來歲的嬤嬤迎着她上前行了禮,笑道:“奴婢是坤寧宮的花嬤嬤,太后娘娘這回一共遣了奴婢和張嬤嬤來,張嬤嬤去了正院,奴婢往後就您這裡服侍您了。”
崔婧容穿着淡粉的宮裝,容色清麗脫俗,淡淡一笑行了禮:“花嬤嬤好。”
“奴婢去給您弄熱水,您先洗漱用了晚膳,這三日太子爺都來不得您這裡,您安生歇着就好了。”花嬤嬤說着扶着崔婧容進了房裡,柔聲道,“您也不用心裡難過,這女人成親不過一日,多風光也要回歸柴米油鹽,您往後啊只要服侍好太子,開枝散葉。到時候別人有的,您也不會少的。”
崔婧容笑笑點頭應是,在花嬤嬤服侍下褪了衣裳進了浴桶,她含笑道:“嬤嬤不必服侍我,我自己一個人就好了。”
“那成,奴婢就在外頭,您有事喊一聲就好了。”花嬤嬤說着退了出去,放了簾子。
崔婧容靜靜坐着,眼角通紅,眼淚便無聲的滑落在水中,她慢慢往下滑,將整個人浸在水中,剛剛過肩的長髮飄在水面上。
她瞪着眼睛,看着前面,浴桶很大,一共用了三十六塊木板,不知道是水面木質的,還透着一股清香。
嘩啦一聲,她從水裡露出頭來,嗩吶聲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可依舊清晰的在耳邊。
她就這麼嫁人了,靜悄悄的。
曾經幻想的那麼多的美好,終於徹底的破滅了,她是妾,別人明媒正娶拜堂交杯,而她只能孤零零的待在一個院子,等着一個男人想起她來,看一看她!
這一天,就是她的一輩子!
“花嬤嬤。”崔婧容抹了臉上的水漬,花嬤嬤進了門,笑道,“您有什麼吩咐。”
崔婧容問道:“靜安縣主今兒來觀禮來了嗎?”
“來了。”花嬤嬤回道,“太子爺昨兒晚上派了魏公公去的郡主府,特意叮囑說今兒郡主和縣主一定要來觀禮的。”按理,方朝陽和顧若離是應去沐恩侯府送嫁的。
崔婧容就有些坐不住,她好久沒有見到顧若離了……
好想和她說說話,哪怕遠遠看她一眼也好。
在這個世上,也只有她和嬌蘭,是真心實意對她的。
“我能不能……”崔婧容的話的還沒說完,花嬤嬤就笑着道,“怕是不好辦,那邊人多,縣主又是頂惹眼的。”
崔婧容垂着眼簾,淡淡的道:“知道了,我再泡會兒,您出去吧。”
花嬤嬤笑着應是。
趙凌的婚事辦的很熱鬧亦很隆重,方櫻的嫁妝擡了一百二十百擡,浩浩蕩蕩的出的沐恩侯府的門,真的是應了那句最後一擡還未出門,前面的已經停在了太子府中……
嫁妝打頭的,是樊氏送的一對鳳釵,是這兩日才補上的。
顧若離吃過喜酒便和方朝陽一起坐車回家,李媽媽給二人倒茶,笑着道:“那一對鳳釵可真是漂亮,做的真是又精緻又華貴。”
“原是沒送,這兩日太子府裡鬧出事了,她才送了對鳳釵去。”方朝陽不屑道,“也虧方家當成個寶貝,要不然,這面子往哪裡放!”
皇后是爲了安撫沐恩侯府,表明立場和態度,沐恩侯府自然就擺在最前頭,以示皇恩浩蕩,對這門親事的重視。
“誰也不知道會這種事。”顧若離含笑道,“皇后娘娘的反應已經無可挑剔了。”
方朝陽沒有說話,她是替太后生氣,這門親事樊氏雖同意了,可重視的程度卻遠遠不夠,如今出了沈橙玉的事她才重補了一對鳳釵,真的太過明顯了。
“往後每隔半月,你就去宮中給太后娘娘請脈。”方朝陽喝着茶,眯了眯眼睛,“別人,我不放心。”
以前太后是閒人,可有可無,現在不一樣,方家又多了一個太子妃,她就成了風頭浪尖了。
顧若離應了。
第二日,宮裡下了懿旨,擡了太子府裡的柳月做了夫人。
顧若離來給沈橙玉拆線時,是方櫻過門的第六天,她先去了正院,方櫻知道她要來迎出了暖閣,站在階梯上望着她一笑,道:“靜安!”
“叩見太子妃娘娘。”顧若離上前行禮,方櫻就笑着虛扶了手,“和我客氣什麼,快進去坐。”
方櫻比她小几個月,當初在及笄禮上她記得太后提過一句,生的嬌俏可愛,身材高瘦看上去很舒服。
“今兒來,是給沈夫人複診的?”方櫻見她的婢女提着藥箱,就知道她來的原因,就聽她回道,“是,今兒正好是第十天,我來拆線。”
方櫻點頭,讓人給顧若離泡茶,道:“那天的事我聽說了,真是又驚險又嚇人。我可真是佩服你,一點都不慌,還能沉着應對。”
顧若離望着方櫻笑笑。
“往後你得空常來我這裡坐坐。”方櫻看着她道,“我們以前不大走動,以後卻是可以多走走啊。”
顧若離應是,回道:“是,一定常來走動。”
“我不耽誤你的事,你這是還要去給沈夫人複診呢。”方櫻道,“我讓張嬤嬤陪你去。”
一邊,一位五十來歲花白了頭髮,生的圓潤富態的嬤嬤笑着走了過來,朝她行了禮:“縣主安好。”
“有勞嬤嬤了。”顧若離說着起了身,和方櫻告辭隨着張嬤嬤一起出了門,張嬤嬤邊走邊笑着道,“縣主,奴婢唐突,想和您求個解。”
顧若離嗯了一聲側目看她,就聽到張嬤嬤道:“這女子宮寒,用這個方子行不行。”
宮寒,誰宮寒?她看了一眼張嬤嬤接過來,果然是一張調理宮寒葵水的方子,她看了一眼頷首道:“方子沒什麼問題,只是病症對人,還要是找位大夫瞧過再開方子的好。”
“是太子妃用的。”張嬤嬤笑着道,“要不,一會兒您再回來辭行時,給我們太子妃瞧瞧。”
顧若離揚眉,讓她給方櫻看病,是打算試試她的心是向着哪邊嗎。
行啊,她頷首道:“那不如現在就回去?”
“不用,不用。”張嬤嬤就笑了起來,道,“等您這邊忙完了您再去也不遲啊,又不是頂着急的病。”
她點了點頭,兩人就穿過正院前的小花園去了對面的橙院,沈橙玉的身邊的大丫頭早早迎在了門口,見她們來就上前行了禮:“縣主安好。”又和張嬤嬤福了福,“嬤嬤好。”
顧若離微微頷首,大家一起往耳房去,紫菱話不多垂首跟着打了簾子。
“縣主。”沈橙玉躺在牀上,不過十天人暴瘦了下來,原本圓潤的雙頰,此刻顴骨有些突出來,露出尖尖的下巴,有種我見猶憐的感覺,“勞累您又多走一趟。”
“無妨!”她上前去給沈橙玉扶了脈,身後趙凌唰的一下掀了簾子進來,“靜安,你可算來了,你瞧瞧玉兒,她這些日子一直喊着疼,人也瘦了許多。”
顧若離收了手和趙凌行了禮,回道:“沈夫人傷了元氣,要多調理一些日子纔能有效果。”她說着問道,“惡露可正常了?”
一邊的紫蘇回道:“每日來鍼灸的太醫說,這樣的量算是正常的。”
“那就好。”顧若離在一邊的盆裡洗了手,舉着手和紫蘇道,“把她衣服腿了,我看看傷口。”
生孩子的時候不一樣,那時候疼的顧不得羞恥,可當下沈橙玉的臉還是不由自主的紅了,哀求的看着趙凌,也不說話。
“靜……靜安啊,你輕點啊,玉兒他怕疼。”趙凌說着,握了沈橙玉的手。
顧若離餘光就掃了一眼張嬤嬤,不由頭疼,這不過一個太子府就這麼多事,若是將來……她含笑道:“好,我輕點。”
張嬤嬤就沒有出去,一直站在門口候着,含笑看着這邊。
沈橙玉捏了捏趙凌的手,意思讓他講張嬤嬤請出去,他朝他搖了搖頭……
張嬤嬤是方櫻房裡的嬤嬤,又是太后派來的,她在這裡又沒做什麼說什麼,遣了別人走,豈不是要讓方櫻和太后不悅。
沈橙玉就撇過頭去,沒有說話。
顧若離手法很快,一會兒便就淨手收了器具,和趙凌道:“傷口復原的很好,仔細養着就好了。”又看着沈橙玉,“若感覺還不錯時,就多起來走動走動。”
沈橙玉應是:“有勞縣主。”
“靜安。”趙凌鬆了沈橙玉迎過來道,“我有話和你說,正好送你出去吧。”
顧若離頷首,和趙凌一前一後往外走,就聽他道:“我送你的鋪子還不錯吧,聽說你打通了要將同安堂擴大,那邊夠不夠,要是不夠我將兩邊的也一起買下來送給你?”
“暫時夠了,要是哪日不夠了,我再和您討。”顧若離淡淡回着,趙凌就高興起來,“行,遠山不在家,往後你有什麼事儘管和我說,我能幫你的一定幫。”
顧若離道了謝,趙凌又道:“我……我今兒晚上要去容兒那邊,你和我說說,她性子怎麼樣,都喜歡什麼?”
崔婧容嗎?她和方櫻一起進門,直到今天才圓房嗎。顧若離心裡嘆了口氣,望着趙凌道:“她性子比較安靜,喜歡什麼我亦不大清楚,太子自己瞭解豈不是更好。”
顧若離的性子趙凌算是清楚一些了,還真是和旁的女子不同,對別人的事一點都不好奇,也不是嚼舌根刨根問底的,他笑着道:“成,我自己去問她。”
她笑了笑:“那我去和太子妃辭行,就回去了。”
趙凌點頭,一臉的和氣:“那你常來走動啊!”
顧若離福了福,和張嬤嬤一起往正院而去,進了暖閣方櫻問道:“還順利嗎,沈夫人身體如何?”
“虧了身子,最好能仔細調理個半年,若不然元氣難恢復。”顧若離說着又道,“我正好來了,也給您扶個脈吧。”
方櫻一愣,張嬤嬤就笑着上前道:“是奴婢求的縣主,娘娘您宮寒,請縣主看看也能放心一點。”
“太辛苦你了。”方櫻笑了起來,攜了顧若離的手,“表姐,我就知道你心裡還是向着我的。”
顧若離笑了笑放了脈枕扶了脈,看來應該是請大夫瞧過了,纔開的那張方子,張嬤嬤請她看藥方純粹只是想試探一下她的態度而已……其實趙勳不在,她也不過是個會醫術的縣主罷了,什麼能耐都沒有。
就是一個司醫的職務,管的亦是外面醫館的事,和宮裡頭的人沒有瓜葛。
“是有些宮寒,這方子先吃個十貼,後面再請太醫來加減一些,調理一番。”顧若離笑了笑收了東西,“那我就告辭了,醫館還有事。”
方櫻起身道:“我送你。”話落,就親熱的挽了她的胳膊,笑眯眯的道,“不瞞你說,其實我也喜歡姑母,她性子灑脫磊落,人真的挺好的,只是我娘這個人……兩個人合不來也沒有辦法。”
顧若離沒說話。
“不過沒關係,往後我們多走動。等趙將軍回來你們成了親,我們又從表姐妹變成妯娌了呢。”方櫻說着笑了起來,“就更親近了。”
方櫻年紀還小,若是再等兩年生孩子更好一些,只是,趙安申大了沈橙玉又剛生子,怕是沐恩侯府着急着,讓她快點懷上,生了子嗣地位就會穩固一些。
夫妻二人不管以前如何,成了親能在沒孩子的前提下多相處一二年,以後的感情也能穩定一些。
只是這話她在心裡轉了轉,並不打算說出口。不管是沐恩侯府,還是太子府內的事,她都不好插手。
“好!”她笑了笑道,“外頭熱,您回去吧。”話落,就看到迎面走過來一位身材高挑曲線玲瓏的女子,梳着垂柳髻容貌上乘,是難得一見的美人,款款而來,朝她們福了福,“娘娘安好。”又看向顧若離,“縣主安好。”
“起吧。”方櫻望着女子,皺了皺,又轉頭和顧若離道,“是新封的柳夫人。”
就是找趙政送來的那位美人?就是她在趙凌耳邊吹的風,請了她來接生的。她眉梢微微一揚,打量了對方一眼,微微頷首。
“那我告辭了。”她和方櫻道,“娘娘留步。”便上了軟轎,帶着歡顏和雪盞走了。
她一走方櫻就望着柳月問道:“怎麼去外院了,有什麼事?”
“妾身想趁着這會兒太陽不大出來走動走動,整日待在房裡身上酸的難受。”柳月說着,笑着道,“娘娘可是要回去,妾身服侍您。”
方櫻擺了擺手,道:“你忙你的吧,我有丫頭服侍就好了。”話落,就回了自己正院。
柳月福了福,眼裡滿是笑意,帶方櫻走了她才搖擺着去了對面的橙院。
“縣主。”歡顏走的遠了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低聲道,“那個柳夫人,就是世子爺送來的美人吧,怎麼還留在家裡封了夫人呢。”
這身份,連沈橙玉都不如吧。
“太后娘娘封的。”顧若離說着,想起來什麼,“我們去找先生。”
出了榮王府他們便徑直去找吳孝之,顧若離在書房見的他,開門見山的道:“先生派人幫我盯着太子府的柳夫人吧。”
“好,老夫這就派人過去。”吳孝之說着一頓,又道,“那位沈夫人的病好了?”
顧若離將情況大概說了一遍,吳孝之就呵呵笑了起來,可有的話他不能說給顧若離聽,只得道:“……往後再去太子府,就離那位沈夫人遠點。”
本來也不近,她就算將來要和太子府的人走動,也該是和方櫻,可吳孝之這麼提醒她還是有些奇怪:“七爺和這位沈夫人有什麼過節?”這事兒容易就想的通。
吳孝之提醒她離沈橙玉遠點,當然不會是他和沈橙玉有過節,至於沈橙玉是個單純的還是心機重的,她在太子府再壞胳膊也伸不到她頭上來,所以他這話提醒的就有些奇怪了。
理所當然的,她就想到了趙遠山。
“你怎麼能這麼想,將軍怎麼會和她有什麼過節。”吳孝之驚出一身冷汗了,這丫頭平日看着對人事粗心,可事情落在她身上事,她真是精明的很,一點破綻就能被她看出來,“老夫就隨口說說,怕你和太子府的一個夫人來往,掉了身價。”
顧若離挑眉,含笑道:“不至於,先生放心吧。”
吳孝之鬆了口氣,不過將軍和沈夫人還真是沒什麼,就是有一回在應天這位沈夫人大半夜的親自送宵夜來,將軍差點沒忍住將人殺了……後來再去將軍繞道走了……
這女人有手段,他還懷疑過對方的用心,畢竟她是太子的女人,要真是將軍把持不住……那太子和將軍定然是要翻臉的,不過後來查了一下,這女人的來路還真是簡單,是個孤兒,幼年時帶着一羣孩子天南地北的要飯,十歲時被賣到了應天,一直在邢府做丫頭。
並沒有特別引人注意的地方。
他們這才作罷。
“我去趟宮中。”顧若離起身,道,“先生忙着吧。”
吳孝之哦哦了兩聲,想起什麼來,問道:“縣主去宮裡作甚?”
顧若離揚眉看他,含笑道:“先生管的太寬了吧。”就笑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