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疏離

天色漸漸暗下來,楊管事親自來請趙勳去用膳。

趙勳靜靜坐在書案之後,望着桌子擺着的那包已經漸漸涼下來的栗子,眉頭緊蹙。

“將軍怕是不想用了。”周錚咳嗽了一聲,和楊管事道,“勞煩轉告楊先生一聲。”

楊管事點了點頭,也知道大家心情都不好,楊文治和顧若離回來的時候身上很髒,他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是有人爲了瘋了的錢大夫去報復他們了。

朝着他們潑了一盆尿。

這麼噁心的事情,趙將軍生氣,沒有胃口也在常理。

“那個……”楊管事壓着聲音問周錚。“顧大夫她怎麼走了,可是因爲受了委屈。”

小姑娘家的愛乾淨漂亮,冷不丁出了這種事,羞赧憤怒是在常理。

“可能是有事出去辦了吧。”周錚含糊其辭的道,“一會兒就回來了。”

還會回來嗎,楊管事愣了愣,他怎麼瞧着行李也帶走了呢。

楊管事嘟嘟囔囔的走了,周錚留在門口守着,也不敢進去,天色越來越黑,他聽到房間裡傳來來回走動的腳步聲。

爺這是焦躁了?

趙勳確實焦躁了,這個丫頭,一言不合就走的毛病還是沒有改。

三句話說不清楚,就起身走人,而且,一點猶豫都沒有說走就走。

等一會兒她回來,看他怎麼收拾他。

“什麼時辰了。”趙勳隔着門問道,周錚就看了一眼表,回道,“爺,戍時了。”

趙勳一怔,朝外頭看去,這才發現天都已經黑了。

這個丫頭,趙勳砰的一聲打開門,看着周錚就道:“她請的幾個鏢師都是三腳貓的功夫,你跟着去看看,別出了什麼事。”

“是。”周錚頓了頓,道,“爺,顧大夫會去哪裡?”他不知道去哪裡找啊。

趙勳凝眉:“她去不了哪裡,去同福客棧和慶陽樓看一下。”和他賭氣不回來,她也不可能夜宿,最大的可能的就是住去客棧了。

周錚也覺得應該是這樣,便抱拳應是,立刻出了門。

趙勳還是很煩躁,顧若離剛纔說的話不停的在他耳邊迴轉。

“他們罪不至死,你教訓一頓就可以了,何至於殺人……”

“一件事歸一件事,是人命不是草芥!”

廢話,敵人的性命就是草芥,無用的人就是草芥,留有何用。

你今天不殺他們,得有一日他們就會來殺你。

婦人之仁。

這丫頭太任性了,趙勳越想越覺得生氣。

過了小半個時辰,周錚重返了回來,趙勳站在門口望着他,問道:“在哪裡落腳?”

“爺!”周錚着急的道,“顧大夫走了,離開楊府後她辭了幾位大夫,就徑直出城了,根本不在延州。”

走了?

趙勳愕然,問道:“你確定?”

周錚點了點頭:“屬下找了幾家客棧都沒有消息,這纔去的下午出事的那間醫館,一問才知道,顧大夫早就出城了。”

趙勳愣在原地,沒來由的他想到了,那句一直被他忽略的話。

“我們不合適,到此爲止吧。”

這話是那丫頭當時說的,她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到此爲止了?

這種事還能到此爲止,她還真的打算和他到此爲止。

所以就毫不猶豫的丟了他在延州,自己帶着人走了。

莫名的,他心頭鈍痛了一下,像是被什麼東西揪着了,那一瞬間呼吸艱難,比以往他受的任何外傷都要痛上千百倍。

他一直不在意的話,一直沒有放在心裡,當她是女兒家任性的話。

原來是真的。

她會在發現彼此不合適後,毅然決然的抽身而去。她會在跟他那麼親暱以後,毫不留情的撇下他。

趙勳忽然就意識到,她真的會不嫁給他,哪怕他用刀逼着,用盡手段,她說不嫁就是不嫁。

這個丫頭。

趙勳攥着拳,大步跨出了門,周錚跟在後面問道:“爺,您去追顧大夫嗎,她走的西城門,應該是趕路回慶陽了。”

他沒有說話,徑直出了院子,在馬廄牽了自己的馬,風馳電掣的往城門口趕。

等他抓到她了,非要好好收拾她。

不嫁給他嫁給誰。

趙勳策馬,速度極快,到城門時解了腰牌丟給守城的官兵,城門緩緩打開,他毫無停留的衝了出去。

夜色很暗,路上一個人影都沒有,更不用說顧若離的身影了。

不過半夜,他就已經快到固城了,可依舊沒有顧若離的影子,他這才停下來,扶着額頭……他被氣昏了頭,那個丫頭不過是馬車,怎麼可能一夜走這麼遠的路。

他策馬迴轉,沿路返回,又走了一個時辰,去了那道峽谷,那丫頭念舊,既然回來了就很有可能再去那道峽谷走走,即便不能進山,她也會在外面坐坐看看。

他想到那天在峽谷裡的情景,那個丫頭爲了救他們而以身涉險,在當時她的心中,應該對他們還是牴觸和戒備的,她完全可以在難料生死的前提下,保全自己全身而退。

可是她沒有,還是那麼做了。

或許,就在那個時候,他留意她了吧,要不然也不會莫名其妙在夜裡帶着她在山谷裡遊蕩。

他早就知道後山沒有出路,他也已經探過路了。

可還是爲了逗她,帶着她去了,看她忍氣吞聲又無奈不能發作的樣子,實在是有趣。

他馬速慢了下來,因爲看到峽谷裡傳來說話聲,還有火光一明一滅的跳躍着。

趙勳翻身下馬,站在谷口看着火堆邊的一行人。

顧若離靠在火邊,她身邊的兩個丫頭似乎在烤着什麼,其中一個笑盈盈的道:“縣主,早知道蔡伯的手藝這麼好,我們就應該買一隻雞帶來的。”

“小心招了狼來。”顧若離笑着道,“你若想吃,等去了慶陽讓你吃個夠。”

歡顏點着頭笑道:“我要去您小時候玩的地方走走,我到底要看看,什麼樣的米水,能養出縣主這麼好看聰明的人。”

大家圍着火堆,紛紛笑了起來。

“我是人嗎,我是神仙。”顧若離端着茶喝了一口,笑道,“是不食人間煙火的。”

歡顏哎呀一聲,笑倒在雪盞身上指着顧若離道:“你看看,縣主就是和趙將軍學壞了,現在動不動就會打趣我們了呢。”她的話一落,氣氛驟然僵冷了下來,衆人惱怒的朝歡顏看去,責備她口無遮攔。

縣主剛剛和趙將軍生氣,她卻在這個時候提他,豈不是惹她傷心。

“快烤你的地瓜。”雪盞敲了歡顏的頭,歡顏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吐了吐舌頭,乾巴巴的道,“地瓜快好了,真香啊。”

顧若離見衆人這個樣子,不禁笑了起來,道:“這個樣子做什麼,你們該爲我慶幸,早點認清了事實,總比沒頭沒腦的成親後纔看清的好,那時候我和他纔是真的欲哭無淚呢。”

她不是不傷心,卻更加的慶幸,他們的問題暴露的這麼早,這麼快……

若是時間長了,大家難分難捨的時候,那個時候再說分手,就不會有這麼輕鬆了。

早分早好,省得害他也害了自己。

顧若離深吸了口氣,笑道:“好香啊。”她話落,就看到蔡先安站了起來,她一愣,順着蔡先安的視線去看,就看到不遠處一道暗影,毫無生氣的立在那邊。

猶如和黑暗溶在了一起,靜靜的,一動不動。

這一個多月,他們除了晚上,幾乎是形影不離,所以,即便看不到臉顧若離還是一眼就知道站在那裡的人,是趙勳。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體會過此刻的心情。

鈍鈍的痛着,卻又是無邊的憤怒,他追了一夜,擔心她會出事,而她,卻在之類無事人一樣和別人說說笑笑。

什麼早點發現問題是好事,免得害人害己,她就這麼輕鬆嗎。

這個丫頭,到底有沒有心。

“顧嬌嬌!”趙勳大步而去,連呼吸的氣息都彷彿着了火,他步子極大,幾步就到了她的面前,站定,眯着眼睛看她,“你什麼意思?”

顧若離也起身站了起來,望着他。

蔡先安和雪盞對視了一眼,五個人瞭然,互相打了眼色,沉默的往外走,避去了遠處的谷口,將這裡留給他們。

“七爺。”顧若離福了福,神色淡然,“你找來,所爲何事?”

趙勳腦子裡嗡嗡的響,他盯着顧若離,一字一句道:“我爲了什麼事你不知道?你膽子不小,說走就走!”

“我爲什麼不能走。”顧若離看着他,“我未作奸犯科,人生自由,我爲什麼不能走!”

看她的樣子,板着臉滿臉的倔強,趙勳就冷冷的看着她,滿面昭示着他很憤怒。

“我的話說的很清楚。我們分手了,現在你是你,我是我。”顧若離掃了他一眼,在火堆邊坐了下來,拿着歡顏方纔烤的地瓜接着烤,“七爺,開始的時候我就和你說的很清楚,是你自己根本沒有當回事。你想當然的認爲,我只要和你在一起了,親暱過了,我就必須要嫁給你。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我想嫁就嫁,不想嫁誰也強迫不了我。”

“顧嬌嬌!”趙勳大怒,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了,“我說你是我的,你就是我的。”

顧若離失笑,無奈的搖頭道:“七爺,你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呢。退一步說,就算我沒有說這些,你覺得我們合適嗎。”

“合適。”趙勳斬釘截鐵。

顧若離搖頭,看着火光跳動着,她淡淡的道:“我們不合適,你高高在上,尋常百姓包括我在你的眼裡,和貓狗並無區別。你想殺就殺,想留就留,就是現在,你也是一味的想當然的認爲,我沒有別的選擇,我現在就告訴你,我有,在任何時候我都有。”

趙勳沒有說話。

“或許地位不等,可在生命面前,我們都是一樣,生老病死,你趙遠山也沒有比我多一條命。”她擡頭看他,眼露嘲諷,“所以你看,這些根本性的分歧不解決,我們就算在一起,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

趙勳匪夷所思,哪對夫妻間能步調一致,可也從來沒有聽說誰,因爲分歧就分開的道理。

更何況,夫爲妻綱,就算有了分歧,難道她不該委屈求全,不該順着他嗎。

這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她這樣的女人,就是因爲有點分歧,就要和男人分開。

“我們都努力了,也嘗試過了,得了這樣的結論,你我都不該後悔。應該慶幸啊,慶幸早點認清對方,你認清我是個自以爲是狠心絕情的人,而我也看清你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多好,早結束一天就少一份傷害。”

趙勳意識到,她不是小姑娘撒嬌,更不是和她鬧脾氣,而是很冷靜的,在告訴他,他們結束了。

這個丫頭,以後他都不能抱,不能親,更不能娶回家了。

“不行!”趙勳喝道,“你說結束就結束,我不同意。”

顧若離無奈道:“七爺,這樣有什麼意義呢!”她說着,丟了手裡的地瓜,站起來拍了拍手,“隨便你吧,往後你想做朋友,我們還是朋友,你覺得兩看相厭,我們就老死不往來,保重!”

顧若離不再看他,轉身往馬車那邊去,又朝着谷口道:“蔡伯,我們連夜趕路吧!”

蔡先安低低的應了一聲。

“顧嬌嬌。”趙勳三兩步過去,一把將她拉住,箍在懷裡,緊緊的,“好,以後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要不滿意我就改,行不行。”

顧若離心頭一跳,抵着趙勳,擡頭看着他。

她鼻尖微酸,搖了搖頭道:“七爺,我不需要你委屈求全。你有你的處事原則,無需受這樣的委屈。”

“我願意。”趙勳咬牙切齒,攥着她懷裡。

顧若離無奈,輕輕推了推他,滿臉冷然:“兩個人在一起難道不是應該彼此激勵,互相依靠,越來越好嗎。可是你受了委屈,你甚至拋開了身段委屈求全。若是還有下一次呢,再遇到這樣類似的事情呢,你打算怎麼辦。如果有一天你厭倦了,你不想再委屈了呢,我怎麼辦?”

“你會怨恨,你會覺得自己付出了許多,而在我這裡得到的卻不對等。我們會變成怨偶,消磨了最初的情意,剩下的只有面目可憎,趁着還早,我們收手,對彼此都好。”

趙勳怔住,手也鬆了鬆,被她輕輕推開,看着她上了馬車,蔡先安幾人過來,沉默的收拾好東西,一行人徐徐的出了峽谷。

四周空寂下來,趙勳依舊留在原地,擰着眉,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什麼。

顧若離閉着眼睛面對車壁躺着,眼淚也順着面頰滑落,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也會像個小姑娘一樣,因爲戀愛分手而淚流滿面。

縱然說的千般周全,可付出的情,卻不能爽利的收回來。

不過,好在此時的痛要遠遠比將來輕,斷了就斷了,她還是顧若離,而他趙勳也可以去找一個他真正想要的,賢良淑德,溫順乖巧的女子相伴。

即便有分歧,三觀不同,也能忍能順從。

而她,做不到!

“縣主。”歡顏給顧若離蓋了被子,“您別傷心,奴婢看着您這樣,奴婢心裡也難過。”

顧若離輕笑,道:“我傷心作甚,都好好歇着,明天我們歇在固城,帶你們去看看我的封地!”她食邑千戶,往後生活亦是無憂了。

“奴婢一直惦記着。”雪盞見顧若離沒事,暗暗鬆了口氣,“一定要去縣主的封地好好看看才行。”

顧若離笑着點頭。

固城很窮,她還記得當時和霍繁簍住的那間客棧,那麼窄小,他睡在這邊霍繁簍睡在那邊……那時候她那麼不信任他,那個晚上怎麼就睡的沉了呢。

大概是心裡對霍繁簍有了定義了吧。

她胡思亂想的,忽然就聽到了一陣馬蹄聲,她一驚睜開眼睛,歡顏已經掀了簾子朝外頭看去,隨即回頭看着顧若離,壓着聲音和見了鬼似的:“縣主,趙將軍……他來了。”

顧若離凝眉,也掀了簾子朝外看去,趙勳坐在馬上,沉着臉面無表情的往前走,見她看過去,他也朝她看來,遞了一包栗子給她:“晚上買的。”

顧若離愣了愣,還是伸手接過來,道:“謝謝!”

趙勳沒再說話。

顧若離放了簾子,低頭看着手中的一包栗子,從裡頭拿了一顆剝開放進嘴裡,綿綿清甜,味道很好。

歡顏和雪盞互相對視,對趙勳不由刮目相看。

縣主都是這一個態度了,一般男子早就走了吧,天下之大,他這樣的身份何愁娶不到女子,即便沒有縣主這麼特別的,好看的,可要挑一個出色也不難。

可是他還是來了。

顧若離沒有說話,窗簾飄動着,她接着馬車上掛着的燈籠的光,能看到趙勳的馬,不急不慢的走着,沒了焦躁之感。

她攥着栗子在手中,沉默的低頭看着。

一行人天亮時到過了羅源,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徑直去了合水,尋了同福客棧,衆人各自去休息。

直到第二天早上,顧若離才醒來洗漱。

“縣主。”歡顏高興的道,“我們要去縣衙嗎,這裡是您的封地,怎麼着也要去走個過場吧。”

顧若離失笑,點頭道:“好啊,就請蔡伯先將我的拜帖送去,等縣太爺得空了我們再去。”

“好。”歡顏高興的手舞足蹈,有一天她也能踏進衙門裡,大搖大擺的走着,而縣太爺說不定還得卑躬屈膝的跟在她後面諂媚的笑着。

這感覺,太好了。

顧若離囑託了蔡先安,就和歡顏以及雪盞在房裡用了膳,吃過飯收拾過後,房門便被人敲響。

“一定是蔡伯回來了。”歡顏高興的去開門,隨即愣住,“趙將軍。”

趙勳頷首,目光越過歡顏落在顧若離面上,道:“既來了合水,你可要去縣衙走一趟,往後食邑也是由縣衙直接統籌,你需去看一看每年的財稅情況。”

顧若離也正由此打算,她頓了頓,問道:“你認識這裡的縣官嗎。”

“不認識,不過大約知道一些。”他負手立着,道,“他出身湖廣,正雍十四年進士,乃前次輔劉大人門生,現拜在禮部侍郎柳大人門下。”

正雍十四年,算起來這位縣太爺爲官也有十幾年了,而且,前次輔纔不過幾個月前聖上覆闢時死了,他就已經轉投別人門下,看來這個人也不是省油的燈。

那這趟她是非去不可了,不但要去還要認真的查賬覈對,這裡是她的封地,她雖不能對管制和官員調配上行駛權利,但是卻能對整個固城的財政稅收有權瞭解並且掌控。

朝廷不再管這裡的稅收,那麼如果她自己不管的緊一點,到時候她就會被動了。

“知道了。”顧若離點了點頭,沒有和他劃清界限,也沒有必要,大家都不是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必要矯情的一刀兩斷後,就真的見面成了仇人,“我方纔讓蔡伯去送拜帖了。”

趙勳頷首,正好蔡先安回來了,看見趙勳他行了禮,就對他好顧若離回道:“縣太爺姓鄭,全名鄭陸,表字吉昌,湖廣人。”又道,“他收了拜帖,說立刻準備好,隨時恭候縣主大駕。”

顧若離頷首就去看趙勳,趙勳就道:“走吧。”

“好!”顧若離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要出其不意,才能收到效果,要是等他準備好了,那麼她看到的也只是別人想讓他看的罷了。

趙勳和周錚下樓,她帶着兩個丫頭出去,歡顏扯了扯雪盞的衣袖,低聲道:“趙將軍和縣主不吵架了。”

“都吵過了,有什麼好一直吵的。”雪盞搖搖頭,看着兩人心頭嘆了口氣。

其實,縣主趙將軍,都是好強獨立的性子,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硬碰硬,不找到一個好方法,粉飾太平不是長久之計。

周錚放慢了腳步,走在歡顏這邊,看着前面一個上馬車,一個上馬的兩個人,低聲問道:“那天晚上將軍和縣主談了什麼?”

他怎麼覺得怪怪的。

好像又回到了起點,兩個人也沒有以前的親暱,客客氣氣的,可看着又分明還有情,沒有斷啊。

“不知道。”歡顏對周錚翻了個白眼,“是你們將軍欺負人,而且還殺人不眨眼,我們縣主一個姑娘家,怎麼受得了。該他的。”

周錚大怒,瞪眼道:“這樣的人不殺留着作甚,你這個小丫頭,就該把你丟到戰場讓你見識一下,什麼才叫真正的殺人不眨眼。”

“那又怎麼樣。”歡顏哼了一聲,“那也是濫殺無辜,人家不該死你偏要殺,就是濫殺無辜。”

周錚原本是來打聽的,沒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哼了一聲,粗聲粗氣的道:“頭髮長見識短,不和你們女人一般見識。”

“你再說一遍。”歡顏叉着腰道,“誰讓你來找我說話,我求你了啊,趕緊走。”話落,就跟着顧若離上了馬車。

要是男人,周錚早上手了,可是對方是個姑娘,他就是受了氣也只能忍着。

“不講理。”歡顏和顧若離道,“縣主,這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顧若離失笑,雪盞就訓斥歡顏:“你不要沒大沒小的,周大人這是不和你計較,若是你惹急了他,他真對你動手,就是十個歡顏也不過是他到刀起刀落的功夫。”

“有縣主在,他敢。”歡顏哼哼道,“再說,趙將軍都沒有敢對我們動手,他一個隨從,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雪盞無奈的搖了搖頭。

合水城的縣衙比起延州等幾處來,已算得上破舊,他們的車停在縣衙的正門,守門的差役先是皺眉,可等蔡先安遞了名帖後,頓時換了臉色迎了過來,道:“不知縣主駕臨,小的這就去回稟我們大人,還請縣主先去正廳坐着喝茶歇息一刻。”

“不必了。”顧若離看着差役就道,“鄭大人公事繁忙,我們直接去找他就好了。”話落,她看了眼趙勳,趙勳和她點了點頭,當先進了門,差役一看如此,立刻回身對同伴打招呼,同伴飛快的跑去通知鄭陸。

“這邊請。”差役躬身請着顧若離,又忍不住去打量趙勳,看氣度此人實在不像一個隨從,可他又不說話,顧若離又沒有介紹,他就猜不出對方的身份,只是不敢擡頭去看,格外的小心翼翼。

顧若離和趙勳被請進了府衙後院的待客的正廳。

差役立刻讓人上了茶,自己跑去隔壁,他的同伴就道:“我已經回稟了大人,大人說讓你先拖一刻,這裡的事情還沒有處理完。”

“拖延一刻?”差役一聽頓時爲難起來,又朝正廳覷了一眼,“拖多久?”

他的同伴就搖搖頭,指了指房間裡,道:“大人正在和師爺處理這兩年的稅收賬目,應該是怕縣主要查帳。”

這又什麼好做手腳的,縣主是第一年食邑,就算以前賬面有問題,也不怕一個縣主查,更何況,賬面早就做平了,朝廷都沒查出來,一個縣主能查出來什麼花來。

顧若離和趙勳隔着一張茶几坐着,面前各擺着兩盞茶,周錚坐在對面,蔡先安和雪盞幾人則站在後面。

等了一刻多鐘,莫說鄭陸,就是方纔的差役也不不見人。

她不禁眉頭微皺,她是不是也要請一個師爺派管在這裡,若不然將來就以鄭陸這個態度,往後肯定不會太平。

“他能做的,不過是講往年的賬目做的周正一些,稅收上壓一壓。”趙勳淡淡的,和顧若離解釋地方財政的貓膩,“各鎮,各村的稅收,若無天災每年都是固定的,徭役的數量的增長比消減快,稍後你看稅收,先看食邑戶數量,再比對往年賬目。”

顧若離認真聽着,點頭道:“戶部是不是還有合水每年上繳的賬目?”

“沒錯。”趙勳頷首,“但戶部這些歷來都是機要,他斷定你是女子不好這手查證,即便去查,一來一去也要月餘,足以他再做準備。”

其實,若有問題也不用細查,將人抓了一切問題都水落石出。

原來如此,顧若離若有所思,轉頭看着問道:“若是這樣,那這位縣太爺似乎考慮的也不算周全。要是機警的人,就該在得到我受封的消息時,將這些事就做了,我遲早是要來查管的。”

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般聰明,趙勳含笑,沒有說話。

顧若離收回視線,垂着眼簾喝茶。

“縣主!”忽然,就看到一位穿着青色官服帶着烏紗帽的中年男子躬身快步而來,“下官來遲,請縣主降罪。”他說着,朝顧若離一揖到底,態度日常的恭敬,甚至有些諂媚。

“鄭大人客氣了。”顧若離起身讓開,含笑道,“是我抱歉纔是,突然到訪,叨擾了。”

鄭陸起身,飛快的打量了一眼顧若離,他早就打聽過了,這位縣主是慶陽顧氏的三小姐,是朝陽郡主的女兒,容貌極美但年紀很小,且還有一身了不起的醫術,就是醫術好,才救了聖上的性命,得以獲封了縣主,又讓聖上追封了顧解慶爲恩德侯。

顧家就徹底從一個普通的醫術世家,搖身一變,變成了食邑侯爵,享百世香火。

真的是時來運轉。

“這裡是縣主的家,您想回來隨時隨地都能回來,何來叨擾一說,您折煞下官了。”鄭陸說着,也忍不住打量了一眼趙勳,實在是這個人太引人注目了,就算想把他當做顧若離的隨從都不行。

“這位是……”鄭陸轉了眼恭敬的去看趙勳,顧若離應了一聲,介紹道,“趙公子!”

簡單介紹了個姓。

鄭陸卻還是心頭飛快的轉了轉,姓趙……難道是皇室的人,可皇室這樣年紀和氣度的少年人似乎不多,難道是趙遠山?

氣度倒是有些像,可趙遠山剛打了江山,鎮國將軍的位子還沒坐熱,怎麼可能千里迢迢和一個縣主跑到合水來?

應該不是,鄭陸否定了自己的猜測,就和趙勳笑了笑,抱拳道:“趙公子。”

趙勳頷首,沒有說話。

“縣主難得來,現下可有空,容下官將歷年合水財稅的賬目奉上給您過目?”鄭陸很上道,不等顧若離開口,他就自己提了出來,“不知郡主是要看近五年的,還是近十年的?”

十年太遠,看了也沒什麼必要,她記得趙勳說了,鄭陸在任兩年,她回道:“不必那麼遠,近三年的賬冊給我看一看就好了。”

鄭陸應是,顧若離就客氣道:“有勞鄭大人。”

縣衙的師爺將賬冊拿來,一年十幾冊,分門別類,包括衙門的收支也在裡面,她一個一個的翻開,看似粗粗略過,但卻看的很細,撿了重點一一掃過,又在下角折起來擺在一邊,再換一本。

衆人就坐在一邊,很安靜,沒有人說話。

鄭陸挑了挑眉,眼中略過笑意,莫說這樣看,就是細細的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過了小半個時辰,顧若離將賬冊合上,笑看着鄭陸道:“這三本我能否帶回去看看,有幾處不大明白。”

“這……”鄭陸微一猶豫,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破綻,就道,“當然可以,縣主只管帶回去。”

顧若離就將她挑出來的三本收拾出來交給雪盞,就起身道:“本縣的一共都有戶,各村鎮明細可有,可否給我一併帶走。三日後我定原封還給鄭大人。”

鄭陸一愣,看來這位縣主是有備而來啊,他頷首:“這就給您取。”話落,就吩咐去將戶籍冊取來交給顧若離。

顧若離就和衆人一起出了縣衙。

一到同福客棧,顧若離就將賬冊打開,讓雪盞取了筆墨又和掌櫃借了算盤,仔細的將帳列了一遍。

“有問題?”趙勳坐在他對面喝着茶,顧若離頭也不擡的道,“暫時還沒有,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既然這三年都沒有天災,爲什麼稅卻每年都收不齊。”其實稅收不齊是正常的,可是連壓三年,就讓人很奇怪,她想着,將賬冊遞給趙勳,他隨意一掃,凝眉道,“既有問題便……”他說着一頓,似乎想到了什麼,停了下來看着她問道,“你打算怎麼做。”

顧若離正看着賬本,聞言擡頭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動。

他剛纔分明已經有了打算,若按他的手法,就和在薊州一樣,將人先抓了一頓審,就什麼答案就有了,可是現在他卻硬生生的停下來,來問她的意見。

顧若離抿脣,道:“我想去出去看看,到田間地頭去實際看看。”

一年壓着一年,如今分攤在各戶頭上所需繳納的稅糧,恐怕這五六年都補不上。

在接下來的幾年,每戶老百姓都要爲了補前幾年的空,而必須多交一部分的稅糧,才能將欠朝廷的補齊。

可是,前幾年都收不齊,難道接下來的幾年就能收成變好,有能力額外多交了?

這些都表明,她接手這個縣,在未來的至少五年內,不但不會有任何的收入,很有可能還要補貼,否則進出不平,和朝廷的帳算不清,財稅上她就無法接手。

雖說慶陽周邊的幾個縣都很貧困,可相對的朝廷所徵收的稅也不過是江南和湖廣一帶的三分之一,如此一來,她們就算日子過的困苦,在沒有大的天災的前提下,不至於欠這麼一個巨大的窟窿。

她不去看看,不問清楚這錢糧到底怎麼收的,她不放心。

“那就去看看。”這種賬冊,趙勳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麼樣子的,若各處縣州府都清水了,也就不存在三年知府,十萬白銀一說。

都貪,就看誰的手法精妙,不逼的百姓暴亂造反罷了。

第二日一早顧若離就去了臨近的幾個村,走了一遍後她幾乎啞口無言,她從來都不知道,種一畝地要交這麼多的稅,而縣衙又在這些的基礎上,加收了那麼多的附加稅。

周錚回來就氣的啐了一口,道:“這些讀書的人看着一副斯文樣,可卻是最心狠手辣,殺人不見血。”爲了私慾,將這些百姓逼的家破人亡,辛苦一年到頭來,家裡一粒米都不剩。

顧若離在心頭算了章,縣官發放,每米一石官折鈔二貫,卻要水腳錢一百文,車腳錢三百文。口食錢一百文。庫子又要辨驗錢一百文,蒲簍錢一百文,竹簍錢一百文,沿江神佛錢一百文。

額外索取竟達九百文之多,比正稅增加了近一倍。

這麼多的明目,確實如同周錚所言,殺人不用刀。

難怪稅收不齊,百姓手中就算有一石糧,卻因爲要多交九百文,就不得不將這一石分開,一半上繳作稅,而另一半就成了水腳錢等費用……當然會年年都不齊。

“縣主。”歡顏也氣的不行,想到那些百姓家徒四壁,以野草樹皮爲生,可還不得不下地勞作的樣子,但儘管這樣,他們頭上還掛着無數的欠賬,祖祖輩輩都還不清,“這個鄭大人太可惡了,以前還沒有這麼多,自從他來了,就從原來的四百文增上了近千文,您不能饒了他,一定要上疏將他罷免砍頭。”

顧若離凝眉道:“這應該是大環境如此,鄭人不過是諸多地方貪官中的一員而已。”鄭陸當然不能放過,可是還是要想到解決當下問題的辦法,不然就算換了新的縣官,還是會有這樣的問題。

“那怎麼辦。”歡顏想到了太祖皇帝,就咬牙切齒的道,“那就像太祖皇帝那樣,貪了六十兩,就剝皮抽筋。”

顧若離沉默着沒有說話,忽然想起了趙勳,看向周錚問道:“七爺呢?”

他不會去縣衙了吧?

“不知道。”周錚也覺得奇怪,趙勳回來的時候還在呢,“我去找找。”

趙勳不會是去縣衙了吧。

以趙勳的脾氣,聽到這些他可能好言好語的去審去問,只會快刀斬亂麻,直接處決了。

顧若離就有些坐立不安,立刻放了茶盅往外走:“我們去縣衙看看。”

事情還沒有查清楚,更何況,鄭陸頭上還有府官,就算定他的罪,也要立明目啊。

她出門上了馬車,徑直往縣衙而去,一下車就發現了不尋常之處,就見衙門口原本守着的差役不見了,她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提着裙子飛快的衝進了衙門裡。

------題外話------

其實,男主和女主都不是完美的人…兩個人之間所存在的差異,不找到辦法解決,以後還是會遇到無數的磕磕碰碰……其實我們談戀愛也是,大同小異。

上次看到個話題,姑娘出身普通,男的自小是富二代,兩個人談戀愛,姑娘習慣性省錢,包括給男朋友省,吃飯,買衣服等等都省錢,這在我們看來是好的品質,因爲會過日子。可是在他男朋友眼中,這個女人就是上不了檯面,因爲他根本不需要她省,不去買飛機,買地鐵,他們這輩子的錢都夠花,省個什麼勁兒,還降低生活質量。

你說誰錯了,我覺得沒有人錯,他有錢他花,她沒錢她省,多正常的事情!

爲了喜歡而去磨合,接受對方改變自己,最後得到一個好的結果。

這是目的。

252 運籌223 權位075 男人273 人外243 父子077 開業129 京城279 圍堵018 有用130 起落136 課堂032 進山262 救命259 奔命279 圍堵172 廢物162 謀劃001 突發095 人心166 心急279 圍堵200 路子133 圈套295 人情217 鈴聲189 情劫002 好歹083 陷害198 驚訝291 更迭019 隱情046 拜師066 見遇006 醫術284 交情100 漁網250 雙子185 區別288 絕路132 計策071 鬥勢076 情義091 病態202 前後043 反將167 將計082 難安167 將計145 情分113 衝撞064 恩義205 非友226 殘愛089 難料265 我來278 雙方259 奔命138 意外053 賠禮014 朋友301 問心166 心急208 就計167 將計266 進退270 行軍075 男人043 反將182 平行106 進宮230 初試054 再遇125 嘗試195 一家166 心急005 醫德292 選擇109 無賴078 挑事062 丟臉002 好歹115 不同065 照顧162 謀劃299 來去061 見識120 質疑076 情義260 青梅141 喜憂084 理事154 知情155 反欺298 新生090 消息203 意外004 良善268 前夕063 功賞251 月子
252 運籌223 權位075 男人273 人外243 父子077 開業129 京城279 圍堵018 有用130 起落136 課堂032 進山262 救命259 奔命279 圍堵172 廢物162 謀劃001 突發095 人心166 心急279 圍堵200 路子133 圈套295 人情217 鈴聲189 情劫002 好歹083 陷害198 驚訝291 更迭019 隱情046 拜師066 見遇006 醫術284 交情100 漁網250 雙子185 區別288 絕路132 計策071 鬥勢076 情義091 病態202 前後043 反將167 將計082 難安167 將計145 情分113 衝撞064 恩義205 非友226 殘愛089 難料265 我來278 雙方259 奔命138 意外053 賠禮014 朋友301 問心166 心急208 就計167 將計266 進退270 行軍075 男人043 反將182 平行106 進宮230 初試054 再遇125 嘗試195 一家166 心急005 醫德292 選擇109 無賴078 挑事062 丟臉002 好歹115 不同065 照顧162 謀劃299 來去061 見識120 質疑076 情義260 青梅141 喜憂084 理事154 知情155 反欺298 新生090 消息203 意外004 良善268 前夕063 功賞251 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