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不動情就不必付出,一旦付出便再也收不回來。
一夜睡得很不踏實,做的夢也都很是奇怪。那些早已故去的人和早已過去的往事都在我的夢裡一一重現,他們在我的眼前莫名出現又快速的消失。他們出現的時候,我以爲他們都還在世,可當他們消失的那一刻,我在夢中也明白了,這一切都只是夢,他們已經走了,已與我無關了。
我看到自己正身處當年鄴城內的太原王府之內,慕容恪未着盔甲,穿着一身素白的儒衣站在月下吟詩。我害怕極了,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想要避過他逃開。可是他鷹目如炬,發現了我他便向我伸出了手,他的聲音很冷,比他面上的嚴峻表情還要冷。
“道福,過來。到我的身邊來,你,是我慕容恪的女人,你應該還沒忘吧?只有我真正的擁有過你,你的初夜是我慕容恪的。”
我嚇得沒命的逃跑,卻在下一個瞬間就來到了我大晉建康城中的皇宮之內。我看到了彭子,他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宮裡最高的那一處城牆上遙望着北方。
我驚喜的呼喚着他的字,我問他是不是在遙望洛陽、遙望長安。
他失落地回答我說:“是,這些你不是都已知道了嗎?我的夢想,你不是都知道了嗎?真是可惜啊,你竟是我的妹妹,我永遠都不能讓你做我司馬聃的皇后、和我一起俯瞰整個天下。”
我感覺我們周圍呼嘯而過的風很大,我的衣襟被它們吹的翻飛不止,我覺得彭子站在高處實在是太危險了,於是我對他說請他先下來,那裡很是危險。
他卻不聽,張開了自己的雙臂,輕輕地擺動着,他問我:“福兒,你說我會不會變成一隻鳥兒,就這樣不受任何阻礙的飛到洛陽、飛到長安?我會嗎?”
我驚地大叫:“不會的!彭子,你千萬不要做傻事!你是天子,你是人,你不可能會像。。。。。。”
話音未落,彭子已縱身跳下了城牆。
他的衣袖內灌滿了風,我看着他如一隻鳥兒一般自由的翱翔於茫茫天地之間。他整個人快樂極了,他的口中不停地喊着‘洛陽’、‘長安’、‘天下’。我的緊張頓減,見他沒有危險,自己也輕鬆了許多。
突然之間,一支不知從哪裡射出的冷箭射入了彭子的肚腹之間,他痛苦的大聲哀嚎着,然後一頭從高空之上跌落到了地上,一聲悶喊之後,我看到一灘濃稠的血水包圍了彭子。
我趕緊大聲呼救,希望有宮人或者軍士能發現我們、能救起彭子。但是誰都沒有來,我一人孤立無援。
阿舅大踏步地走到了彭子的身旁,他蹲下自己的身子,將手伸到了彭子的鼻下,擡頭看着城牆上的我,他得意地衝我喊道:“別妄想了,司馬聃死了!沒有人可以救他!司馬道福,你若是真的忠於你們司馬家,那麼你便跳下來陪他一起死!爲你們司馬家的皇帝殉葬!”
我死命地扒住了城牆,我尖叫道:“不,我不想死,我還有未了的心願,我還不能死!”
阿舅笑得愈發得意了,他甚至擡腿狠狠地踹了幾下彭子那瘦弱的屍身。南康公主和庶姑李苡從阿舅的身後閃出,這兩個美麗的女子都向阿舅伸出了自己的手,她們口中一齊說道:“恭請您登基稱帝。”
沒有半分地猶豫,阿舅握住了南康公主的手,他溫柔地對她說:“興男,我們不會分離的。”
南康公主卻並不高興,她的的表情很冷漠,她挽着阿舅的臂,二人向城門內走去。望着他們的離去,李苡的表情是那麼的傷心。她的口中唱着一支蜀調,緩緩地朝着四川的方向走去,那裡是她的故國。
桓熙竟然也出現了,他頭髮散亂,身上穿着骯髒的囚衣,他的臉上和前胸處都是血,而且,他的額角上還有新鮮的血液不停地流下來。
擡臂向上伸着我,他幽怨地說:“司馬道福,是你害死我的!你要永遠都記得,是你司馬道福害死我的!”
我不安地喊道:“我沒有!你是自裁而死的,我並沒有害你!你是仲道的哥哥,我怎麼會害你?!”
“不要再狡辯了!你自己的心裡最清楚了!我和仲道爲何會入獄,我爲何會死,他爲何會遠走他鄉,你的心裡最清楚了!”
接着,桓熙的身形如同一抹幽魂一般漸漸地隱去了。
我轉身沿着樓道向城下跑去,口中大聲呼喊道:“阿舅,阿姑,請你們聽我說呀!我沒有想過要害大哥和仲道的!是郗超!是他和那些朝臣要害他們的!和我無關啊!”
幾個女人突然站出來攔住了我的去路,我認出她們是千齡的皇后王穆之、延齡的皇后庾道憐和他的美人田文姜、周妤。
我跪在王穆之的面前,我懇求道:“殿下,求您救救我!您的心眼一直都那麼好,您一定會救我的!”
王穆之不語,庾道憐卻冷冷一笑,她附在王穆之的耳邊用不大卻恰巧能夠讓我聽到的聲音對她說:“嫂嫂千萬不要幫她,呵呵,您忘了自己是如何死的了嗎?”
王穆之怒瞪着我,她說:“我是不會幫你的!是你們司馬家的人害死的我!是司馬丕用‘仙丹’害死我的!我一直都在勸他不要癡迷仙術,因爲這世上根本就無能得道成仙之人。可他非但不聽,還逼我吃下什麼新煉好的‘仙丹’!若不是這樣,我也不會死!司馬道福,你替他還命吧!”
庾道憐也說:“我也要你來還命!司馬奕從來都不曾愛過我,他還常常羞辱我、冷落我。我心中常懷鬱悶之氣,無法散開,終歸黃泉,是他害死我的!”
我委屈道:“這些事情,我從不知曉。憑何他們二人的過錯卻要我來承擔?我不認!我不認!文姜姐姐,你來幫我勸一勸二位殿下吧!你忘了嗎?我們以前是多麼要好啊!”
田文姜別過了臉,她漠然地說:“那些我都沒忘記,可是你也不要忘了,是誰殺死我和陛下的孩子們的?是你的夫君桓濟!是桓家!你是桓家的人,我不能幫你!”
我道:“可我如今已不是桓家人了!況且,仲道他當年也是沒辦法啊,他不能違逆阿舅的命令。再說,即便他不肯奉命來殺你們,阿舅還是會再派人來殺你們的,那時,說不定延齡也會有難!你願意看到延齡有難嗎?阿妤,求你來幫我吧!”
我將自己最後的希望押在了周妤的身上,她沒有另外幾人待我冷漠,她甚至伸手將我從地上扶起來了,還爲我拍打掉了身上的泥土。
我感激地看着她,卻聽到她對我說:“你來幫我當上皇后,我就會幫你。你還記得嗎?我求過你此事的。可是,當初你沒有答應我。”
田文姜一聽便將周妤推倒在地,聲音尖利地衝她喊道:“好啊,賤人,事到如今,你還記掛着那個皇后的位置!”
兩個人瞬時便廝打起來,王穆之和庾道憐輕蔑地看着二人,隨後她們又向我走來,說要讓我償命。
我根本記不起自己可以施展拳腳打退她們,我只顧向後奔跑着去逃命。
我不知道還有誰可以救我,我呼喊着仲道,我希望他能出現替我攔住二人,可他遲遲沒有出現,我這纔想到他人正在長沙郡,他是不可能趕來這裡救起我的。
一道金光突然刺破我面前的無盡黑霧,穿着龍袍手執一柄拂塵的父親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他慈愛地對着我笑,將我掩在了自己的身後。他揮動手中的拂塵,將那些想要害我的人全部都驅趕走了。
我抱住父親委屈地嚎啕大哭,他心疼地安慰着我,勸我:“莫哭,莫哭,福兒要乖。不要害怕,父親就在這裡,父親會保護你。”
我擡頭看着父親,有些埋怨地對他說:“父親爲何要離開福兒?她們都在追我,她們都要害我!兩位皇后殿下怨恨我是司馬家的人,兩位美人怨恨我是桓家的人,她們都不肯幫我,她們都要害我!我做錯了什麼!我和她們有何恩怨啊!
父親,您知道嗎?我不想再次和仲道分離,可是我卻沒得選擇,如今我是王家的人了,我不能無緣無故地‘消失’,王家不會善罷甘休,他們會爲難昌明的,我不能讓昌明爲難,我只能選擇離開仲道!”
“乖孩子,好孩子,父親心疼你啊!可這是你的命,誰叫你生在我們司馬家呢?無情最是帝王家,可憐兒女情絲長!人活一世,總會真正地對一個人付出自己的一段真情。可一旦你愛上了,你便不是你了,你會先失去自己,最後,你會失去你的愛情。因爲付出了,便永遠都收不回來了。你的身份,早已註定了你不能像別的女子一樣無束縛地去愛一個人、完全的爲他付出。你若能摒棄了自己的情絲,方可不爲任何人事所擾啊。”
說完了這些話,父親便輕輕地推開了我,然後他越走越遠。我不想讓父親走,便跑上前去追趕他,拼了命地伸手想拽住他衣裾的一角。
可是我卻落空了,而這個荒誕的夢也就結束了。
頭腦有些昏沉沉地,我揉着額角起牀,聽到身邊有一個人說‘終於醒了’。
我睜開眼,看到這人是桓衝叔父,他手中端了一杯水,遞給我示意我喝下。
我喝下水,問他:“您何時來的?”
他道:“我昨夜並未離去。看着你坐在窗邊看了許久的書,後來見你伏在案几上睡熟了,我便將你抱到牀上了。先前石民有事過來見我,我便離開了一會兒。”
我不敢再看他,半低了頭,我輕聲說:“有勞將軍了。”
他將一方乾淨的帕子遞給了我,說:“看起來你是做噩夢了,擦一擦吧,你的額上都是汗。”
“多謝將軍。”
他吩咐僕人爲我送來了膳食,我用過後又稍作停留,然後便要告辭離開。他將我送到府門之外,告訴我昌明如今正在找我,昌明派人在烏衣巷的府裡等了一夜,卻沒有等到我。
跨上馬鞍,我對桓衝叔父道:“多謝將軍相告。我不會去見陛下,我要趕去烏程找我的夫君,我要向他請罪,希望他能原諒我的逾期不歸。告辭了,將軍。”
他緩緩地揮揮手,說:“一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