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將白

鹹安二年,七月二十一日,玉堂宮。

我強忍着心中的巨大恐懼,故作鎮定地從父親寢室內退了出去。走到迴廊之中,待無人之時,我方敢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口鼻痛哭。

那個女人竟真的說對了,父親的病,真的已經容不得他能‘萬歲’了。那個存在於司馬家族中的詛咒應驗了,現在的父親,隨時都有可能會離我們而去。可我,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走。

我覺得無助、害怕。

父親與阿舅之間的爭鬥,遲早都是要發生的。阿舅一定是不甘於自己現下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的,他也想要這個龍椅。這司馬家的江上,不知何時就會姓桓了。

母親她們也都需要我的保護,而且,昌明、道子、道華還都那麼小。就算是昌明能順利登基,可皇帝年幼,阿舅不會把他看在眼裡的。

秦國早已吞併了燕國,如今只對我們晉國虎視眈眈,雖是隔江相對,可他們擁有百萬雄獅,國內又無顧及,難保秦君不會發兵來範。

交趾國雖處在遙遠的南端,但他們國人向來是反覆無常,若是他們一旦生亂,我們總要派兵去剿滅,又將會影響不小。

涼州的那個盟友張天錫距離我們又是那麼的遠,無論是我們這裡出了任何的事,他都不太可能即時趕來相助,更莫說萬一他會背盟了。

哪怕是任何一方出了岔子,我都怕自己都會解決不了。

朝內,謝安、王彪之、王坦之三人是最有用、也是最忠心的朝臣,可是,有用歸有用,若一旦他們將阿舅扳倒之後,總是要有一族來取代桓氏的,陳郡謝氏?琅邪王氏?太原王氏?哪一族會是下一個桓家?哪一人會是下一個阿舅呢?

到了那個時候,坐在龍椅上的人會是誰?若是阿弟的話,我還活在這世上嗎?我還能不能幫他?我真的猜不到啊。

父親,求您不要離開我們,福兒真的是很害怕。

“公主。”一人向我請安,身後還跟隨着兩個宮人。

帶着一臉狼狽,我倉惶地對他說:“你有事求見父皇?”

謝韶道:“是,陛下命我草擬的詔書寫好了。”

我道:“那,你隨我來吧。”

我引他入寢室,一邊走一邊擦拭眼淚,調整着呼吸。

謝韶遞給一方手帕,他關心地問:“公主無事否?”

我道:“我很不好。但是無事。”

謝韶道:“那就是有事了。公主,你要保重啊。”

我勉力微笑,說:“封哥哥你言重了。我無事,無事。”

謝韶點頭,可他的表情卻依舊是擔憂的。

父親看過詔書之後,提硃筆寫下了一個‘敕’字,然後命我拿過了玉璽。

“父親。”我捧上了玉璽。

父親道:“朕拿不動啊,你來吧,福兒,替朕蓋上璽印。”

“諾。”

拿着玉璽,我在詔書上穩穩地蓋下一印。

謝韶接過詔書後對父親說:“陛下,臣有一言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講吧,穆度。”父親說。

謝韶正色道:“陛下,大司馬他向來懼怕回朝,所以多在外屯兵。此番因陛下病重,即便您召他回朝,卻也難保他不會相信。臣以爲,僅是一詔,不夠。”

父親對我點了點頭,我於是對謝韶說:“聖諭,隔兩個時辰便發一道詔書到姑孰給桓溫,務必讓他速速回朝商議社稷大事。”

謝韶領命退下後,我問父親:“您爲何一定要將阿舅召回來呢?他在中國外不是更好嗎?這樣,他就沒有機會能進到建康來奪取皇位了啊。”

父親說:“欸,不可,我很瞭解元子。這都幾十年了,他從來都是吃軟不吃硬的。若我們什麼都不和他說,一旦我立了太子後,絲毫不言當初與他的約定,他定會揮軍來攻的。

謝韶說的主意,與我所想其實是一致的啊。元子他生性多疑,只是一道詔書根本就喚他不回。但有一點謝韶卻錯了,我並就是不想讓元子在此時回朝的。

這次,我就是要利用元子的多疑,使他猜忌我並非真的病重,好使他一直居於中國之外,讓他沒有機會能回來建康問我要這個皇位。”

我笑說:“父親好謀略啊,阿舅他的確是不敢輕易回來建康的。我們這裡禮法不失,多番邀他回來,他卻不敢回,到時儲君一立,阿舅定是要後悔死了。”

父親說:“是啊,元子一定會後悔。嗯,那個郗超,真是個聰明之人,可惜他非我所用。這幾日裡,絕不能讓他知曉我快不行了,一定不許讓他進來。這宮裡的人,你一個都不許放出。

我用的藥劑,你偷偷從宮外帶入。好讓別人都以爲,我這病快好了,不需服藥了。這樣一來,郗超他看不到我,又見我日漸鮮少用藥,他一定會告訴元子我其實沒有病重,詔書有詐,使得他不敢回來建康的。”

我道:“好計。但若是阿舅他卻反其道而行之,趕回來見您呢?”

父親不急不忙說:“那我也不怕。一旦他從姑孰動身,我立即就立太子,留下遺詔命儲君繼位,隨即自裁,這樣即便是元子回來了,也只是會看到我的屍身,無法讓我守約,他是要欲哭無淚了啊。”

淚水又傾眶而出,我哽咽着,緊握着父親的手,說:“福兒不讓父親走!父親您不要走,福兒害怕,父親您不能走。”

父親說:“傻孩子,只有這樣,咱們司馬家的江山才能保住啊。唉,我真是糊塗了,整日裡想要當皇帝,這才當了不到一年,竟要去見父皇和母妃了。這皇帝,呵,到底有什麼好啊!福兒啊,你看,誰當太子好啊。”

我道:“福兒不說,父親您要一直都做這個皇帝!”

父親說:“別鬧!福兒,我是一定會去了,可社稷大事也不能不早定下來。你告訴父親,你認爲,誰做太子好?昌明還是道子?”

我忍痛說道:“自古以來,立嫡立長。您無皇后,雖說曾追封了王氏,但她卻無子嗣在世。這嫡子,可就無從談起了。昌明和道子,二人也沒得什麼太大的差別,都是一母同胞。只不過,立昌明或許要好過立道子。”

父親問:“何以?”

我說:“既然子嗣中無嫡,便該立長了。昌明他乃長兄,豈有跳過長子擇幼子而立之說?再者說,昌明他仁愛寬厚,明君所需,大抵也就是如此了吧。道子,呃,他還是隨性了些。他聰慧是不假,或許堪當輔國之臣,但若是爲君,便是差了一些。”

父親道:“我也放心不下道子啊,他太好強、兼貪慕虛榮,若是改之,或可爲臣,若是不改,國之禍也。”

我道:“那麼,父親您的意思也是要立昌明爲儲君了。”

父親蹙眉,說:“我再想想吧。昌明他確是一個仁愛之人,但他的仁愛看在朝臣們的眼裡,就是他的弱點了。他是鎮壓不住這些高族的,他不夠狠絕。若是換了道子,憑他的隨行爲之,或可能遏制住高族們繼續架空皇權,我再想想。唉,可嘆你是個女子啊。”

=======

第四道詔書是在二十二日的寅時讓人送去姑孰的,接下來,我們又耐心的等待了三日,既沒有看到阿舅回來,也沒有看到他對於沒能回來的解釋或者他對父親病情關心的任何書信。

但是三日以來,郗超卻是沒少來父親的寢宮外轉悠。每一次見到他,我都是以一個大大的笑容來迎接他的,並且,我可以算作很是親切地去向他問好。

父親的猜測果然一一應驗了,郗超就是阿舅的‘探子’。他想要知道,父親的病情如何,是否真如父親給阿舅的詔書中所寫一般是‘病重’了。

唉,是啊,真的是可惜了,這樣聰明的一個人,卻不能來幫我們。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他到底是爲何要如此死心塌地地跟隨阿舅左右呢。

二十七日,父親虛弱地對我說:“宣王坦之來。”

我沒有應,而是問父親:“爲何您不見謝安或王彪之?或三人皆宣?”

父親說:“想了想,文度他是簡姬的侄兒,我識得他多年了,我最放心他卻又因爲太放心所以又最擔心,我想試一試他。”

我說:“是,父親。”

王坦之來到之後,父親對他說自己要立太子了,想要親自寫一道詔書。我靜靜地侍立一旁,親眼看到父親寫下要立昌明爲皇太子,加封道子爲琅邪王,並領會稽王爵位。

但看到父親最後寫出的那句話後,我心中大驚,但又一想或許這是父親之計,便沒有說話。王坦之看後也是大驚,竟逾越伸手奪過詔書狠狠地撕毀了。

王坦之跪地,誠懇地父親說:“陛下!國本大事,您欲將皇位傳給琅邪王,臣下等必會忠心輔佐的。您又何必要讓大司馬‘君自取之’呢?他本就常懷不臣之心,您這樣不是。。。。這不是授人以口實嗎!”

父親嘆息道:“這天下都是衆卿給朕的,是你們忠心輔佐着我們司馬氏。若是我去了,昌明他還是年少無知,這讓有賢能的人來取代。。。。。。唉,卿又何必如此!”

“陛下錯矣!天下乃宣、元之天下!陛下何得自專?片言讓於他人!”王坦之正色道。

我暗自讚許,王坦之此人可用,他不是一個膽怯之人。因爲,若他是膽怯之人的話,怕是不敢勸說父親重寫詔書的,那樣就得罪了阿舅。

父親於是道:“文度啊,那朕聽你的,你來擬此詔吧。”

王坦之說:“臣遵旨。”

這時太后恰前來探病,王坦之向她請安後便匆匆地退出去了。

父親欣慰道:“雖然元子是他的親家,日後登基也能給他帶來無盡的榮華富貴,可是文度還是心向司馬家啊。”

太后不解,遂追問原因,我便爲她解釋了一番。

太后誇讚道:“好,王文度真是個忠心之人。危難之時,膽怯之人已然去向桓溫邀功請賞去了,不愧是王述的兒子!”

她突然又問父親:“有一件事,我只問你一次,那件事,你要不要告訴她?”

我聽不明白太后是在和父親說什麼,什麼事?哪個她?二人似是有什麼秘密似的。

父親臉色的神色黯淡了許多,他輕聲對我說:“福兒,你先出去吧。”

“是。”

我不甘地慢慢離開了父親的寢室,心中對太后說過的話充滿了好奇。

剛剛走到寢殿的門口,便看到母親一人提着食盒走了過來,宮人紛紛向她請安,口稱‘參見貴人’。

“母親。”我道。

母親微笑,問:“今日你怎麼不時時陪在陛下的身邊了呢?”

我道:“太后她來探望父親了,父親與太后有話要說,所以就讓我先行離開了。”

母親擡眼看了看殿內深處的寢室,對我說:“那你便先走吧。”

“是。”

看着母親走進了寢室,我卻不再繼續向外走了。我可以預感到,今日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這種感覺來得是很奇怪,但我卻堅信它是真的。

果然,很快地,宮人們陸陸續續地由寢室內退了出來,太后先前帶來的那幾個宮人也隨着她們走了出來。

“怎麼回事?”我小聲問。

一人道:“陛下讓奴婢們都退下。”

我道:“哦,好,那你們都退下吧。”

她道:“公主,那您在這裡。。。。。。這,陛下要是知道了。”

“放肆!”我低聲喝道“本宮留在這裡,你們不說,本宮也不說,哪裡會有人知曉呢?!”

“諾!”

衆人隨即惶恐離開了,我則悄悄地靠近了寢室。

燕國滅亡不得不走立後暗爭桓歆藏心小瞧謝琰新年雪夜擾心煩事別無選擇有關承諾再遇許仙南仙出嫁離家出遊同情之淚無辜褚爽釋情不易姑孰遇阻他在鄴城山夜道觀爭強好勝謝府探病混亂生子桃花源記重新認識同心同力張女如水無法面對王侯將相無法接受驚喜重逢桓歆藏心心生嬰孩以婚謀利皇陵遇鬼也曾幸福望月懷古姑孰遇阻返回建康因傷忌酒痛失母親君臣之分狠毒幼子立後暗爭狠毒幼子母子難見驛館男人莫名議嫁小小較量冰雪初融流年凡事心生妒忌真龍殯天有女如寶也曾幸福王家賞蘭謝奕離世重新認識塵埃落定宿命之人故人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端午異事暴斃真相桓家三子夜訪烏衣爲何進宮和好如初夜襲前奏包藏禍心期待隨軍母子難見淺思過往君臣之分心結難解長度子猷天真野心摯友仇敵表兄登門無法接受計劃出逃得子桓亮心結難解趨於平靜驚喜重逢假象示人趨於平靜最高榮耀關乎親情(二)可怕驚夢神愛滿月(二)府中暗戰無辜褚爽桓禕歸來將起戰事最後寬容桃之夭夭謝安之謀盧悚之亂表兄登門司馬尚之驚遇符玉離職卸任
燕國滅亡不得不走立後暗爭桓歆藏心小瞧謝琰新年雪夜擾心煩事別無選擇有關承諾再遇許仙南仙出嫁離家出遊同情之淚無辜褚爽釋情不易姑孰遇阻他在鄴城山夜道觀爭強好勝謝府探病混亂生子桃花源記重新認識同心同力張女如水無法面對王侯將相無法接受驚喜重逢桓歆藏心心生嬰孩以婚謀利皇陵遇鬼也曾幸福望月懷古姑孰遇阻返回建康因傷忌酒痛失母親君臣之分狠毒幼子立後暗爭狠毒幼子母子難見驛館男人莫名議嫁小小較量冰雪初融流年凡事心生妒忌真龍殯天有女如寶也曾幸福王家賞蘭謝奕離世重新認識塵埃落定宿命之人故人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端午異事暴斃真相桓家三子夜訪烏衣爲何進宮和好如初夜襲前奏包藏禍心期待隨軍母子難見淺思過往君臣之分心結難解長度子猷天真野心摯友仇敵表兄登門無法接受計劃出逃得子桓亮心結難解趨於平靜驚喜重逢假象示人趨於平靜最高榮耀關乎親情(二)可怕驚夢神愛滿月(二)府中暗戰無辜褚爽桓禕歸來將起戰事最後寬容桃之夭夭謝安之謀盧悚之亂表兄登門司馬尚之驚遇符玉離職卸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