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郡陸寂

“先生?爲何要請先生?”我略是不安地問姆媽,心裡其實大概知道是爲了什麼。

姆媽樂滋滋地說:“福兒啊,你已過四歲了,請個先生,自然是要教導你讀書寫字呀。嘖嘖,以後,咱們的福兒也可識字啦。唔,再過兩載,姆媽也需得教授你女紅了。”

我頓時心生恐懼,急地又哭了起來,喊道:“我不要先生!不要先生!什麼讀書!我不要!我要天流!小哥!”

姆媽摟着我,拿帕子給我擦淚,說:“福兒,姆媽都跟你說過了,你的小哥天流是不會再來尋你了。乖,福兒,咱們等着先生來,好不好?咦?你聽,像是有人過來了。

福兒呀,王爺他特地把自個兒書院中的這間小屋讓出與你讀書,可見,你雖不是男子,但他對你是很有期望的,你可莫要他失望呀。”

我鼻子一酸,又想要哭,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滿頭白髮且鬍鬚盡染風霜的老者形象。我不知道,我的先生,會不會如我所想般是一個形容嚴肅的人。

“陸先生,請。”

“有勞。”

下人敲門,姆媽道請進,於是一個白衣男子跟着下人走進來了。他是誰呢?好年輕啊,好像與娘娘差不多歲數吧。這樣的人,沒有鬍鬚,又很年輕,他不會就是先生吧?

他的視線掃向我,然後那一直伴隨在他面上的溫和笑容加重,他輕笑,對我說:“郡主,寂便是你的先生了。”

我尖叫:“你一定不是先生!”

三人愕然,那先生蹙眉,問我:“爲何你以爲寂非先生?”

我道:“你沒有白髮!你也沒有白鬍須!”

大家皆失聲而笑,先生笑說:“寂今歲二十又二,若是白髮又白鬚,豈不是怪哉?”

下人道:“劉姆媽,既然先生已到,你我便離去吧。”

姆媽道:“欸,好。”

我不想要姆媽走,便緊緊地拉住了她的手。她似是不捨,但狠心掰開了我的手,終是逃也似的離開了書院的院子。

我扒着屋門,哭地撕心裂肺,幾乎是趴在了地上,姆媽卻不回來。

先生俯身遞來了一方帕子,溫聲說:“郡主,莫哭。”

不理會他,我自然還是要繼續哭的。他微嘆氣,蹲在我的面前,給我細細地擦淚。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閃耀着微亮的光,手指是乾淨的白皙。

“先生,我要姆媽。”我抽泣道,我想他把我的姆媽帶回來。

先生頗是爲難,他說:“郡主,寂可沒得法子,嗯,或許”他再次蹙眉,又微笑說:“你可以把寂看作是你的姆媽。”

“可你是先生。”我倔強道,他確實不是我的姆媽啊。

他牽起我的手,二人走向書案前,他笑問:“那麼,你說,你的姆媽都與你做什麼呢?”

“姆媽給我講故事、姆媽總誇‘福兒乖’、姆媽給我餵飯、姆媽給我穿衣、姆媽爲我洗漱,”我又仔細想了想,說“還有,不久以前我還要吃奶的。”

先生訝然失笑,那一聲很輕,他說:“哦,寂可做不到呢。郡主,你的名是福兒?”

“是,還有,”我着實費力地想了一番,說:“司馬道福。”

他點頭,說:“寂已然知曉了。”

我們背靠着隱囊坐在書案前,他拿着父親常握住的一種長長的木條,沾取了一些那個石頭盤子裡的黑色的水,然後要我伸出自己的右手,他在我手心上面畫了一個東西。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我常常拿木枝與天流在地上胡亂地畫東西,可我們卻從來沒畫過先生畫的這個東西。

我問:“先生,這是什麼?”

先生笑說:“這就是你的名呀,你看,這就叫做‘福’。”

我微笑,想起了什麼,對他說:“那麼,你是在寫字嗎?我見過我父親這樣做。”

“對呀,這就是寫字。福兒,你想不想以後能寫出自己的名呢?”說完,他略是期待地看着我。

我想了想說:“想。”

“很好。”

他滿意地看看書案上的一樣東西,我記得父親稱呼它爲‘書’。

“先生,你的名是‘寂’?”我小聲問道。

他答說:“是‘寂’,我姓陸名寂。不過,我可以喚你‘福兒’,可你卻只能喚我‘先生’,不可以喚我爲‘寂’,更不能是‘陸寂’。”

“爲何?”我很好奇,急切地問道。

先生告訴我說:“這樣,是無禮的。你若見到一人,如若二人相熟,譬如你與你的姆媽,你可喚她的名,不需稱姓氏。若與其不熟,可喚他的郡望名與姓氏及字。”

我着實聽不懂,便如實說:“福兒不懂。”

他道:“唔,好吧。譬如說我,你我相熟,你可喚我爲‘寂’或者我的字---------子然,若你我不熟,你可喚我‘吳郡陸子然’。”

我問:“郡望名是什麼?吳郡是什麼?”

“郡望就是說你的家族來自哪裡,而吳郡,”他說着眼睛看向了某一點,嘴角帶着溫和的笑意,繼續說“則是我家族的郡望之地。”

“哦。”

我其實還是不太懂,但我覺得好像若是我再繼續問先生,我擔心他會不悅。

先生翻開了書,動作並不算太慢,但看起來很是輕柔,好像那書是活物似的,他需小心對待它。

然後,先生教導我讀書,那本書是《詩經》,他教地很仔細,指着每一個字,耐心地等我能夠認下來,再把我暫時記下的字一個個寫在那些被他稱爲‘紙’的類似於布匹的物件上。

我學了十個字,若是加上那個‘福’字,我其實已學了十一個。先生教給我何爲筆、墨、紙、硯,然後要我握筆,將那十個字都寫了一遍。結果自然是糟糕到極點的,但先生沒有說什麼,只道‘好’,接着要我寫了第二遍,結果仍沒有任何的改進,但他卻還是說‘好’,又說‘便這樣吧’。

我歡呼雀躍不止,先生看着我,頗感好笑,問:“福兒,你怎麼如此高興?”

我不再笑,小心地對他說:“因爲不必再讀書了。”

先生點頭贊同,說:“確是如此,不必讀書,應當歡喜的。”

我覺得自己跑開將先生留下似乎不太好,於是,我們便開始講話,就像是我和姆媽平日裡講話一般,對他說些我想知道的事情,只是我不知道先生會不會像姆媽那樣只說她認爲可以回答我的話了。

我問:“先生,你的先生是誰?”

他道:“我的先生是我的母親。”

“呀!竟是你的母親!”我驚訝無比,先生的母親怎麼會是他的先生呢。

他不以爲意,道:“是啊。”

“那麼,你是喚她‘母親’還是‘先生’?”我覺得很有意思,便又問道。

先生道:“母親。”

我問:“哦,那麼你的父親呢?”

“他已過逝多年了。”

“什麼叫‘過逝’?”

先生說:“就是去了一個咱們誰都無法去的地方。”

我頓感巧合,忙說:“先生!我的小哥天流也去了一個誰也去不了的地方呢!我也想去,但姆媽不要我去!”

先生微嘆息,說:“福兒自然不可去,沒有人喜歡去那裡。”

“可天流會想我的,他或許會哭呢。”我想到天流會難過,自己便也覺的難過。

先生道:“即便是那樣,福兒也不要去。”

我問:“爲什麼?”

先生頓住,思考一下,他說:“因爲,你若去了那裡,便誰也看不到了。”

我焦急,說:“可是,我可以看到天流。”

我真的很想去,我好久沒看到天流了,我很想念他。

先生說:“有可能不會。”

“爲何?”

“因爲,他到了那裡,又會離開。”

“那我便再去尋他!”

“尋不到,他於新的地方短暫停留,便又會離開。”

我於是頗感喪氣,頭趴在書案,看着先生,失落地說:“看來,我再也見不到天流了。”

先生也趴在書案上,頭枕在雙臂上,看着我說:“很多人,我們都無法再見,所以,我們需要對還能見到的人好,莫要以後見不到了再留有遺憾。”

我問:“先生,在那些已見不到的人裡,你最想見誰呢?是你父親吧?”

不想,先生的回答卻超出我的意料之外。

“想見他,但更想見我的太高祖父。”

我問:“什麼是太高祖父?”

“就是我祖父的祖父的父親。”

“他是誰?你爲何想見他?”

“他是陸遜,孫吳的丞相,他很厲害,是我所能想到的英雄之一。”

“那麼,先生,什麼是丞相?什麼是孫吳?什麼是英雄?”

“丞相,是輔佐皇帝的人。孫吳,是一個消失了的國家。英雄,是一個你崇拜、喜歡的人。”

“唔。”

看着我略顯迷茫的臉,先生卻突然笑了,從書案上伏起身子,他倚靠在隱囊上,輕聲說:“不過,還能見到的人裡面,也有一位我所認爲的英雄。”

我問:“是誰?”

我着急問道,我有些想見到這個還能被人們見到的英雄,我可能,也需要一個人來崇拜?呵呵,有些好笑和奇怪。

先生道:“王會稽。”

“他很厲害?”

我想到先生會崇拜他的太高祖父陸遜就是因爲他說陸遜‘很厲害’,所以,我便認爲王會稽也很厲害。

“是,他寫的字,天下有名。”

“什麼是‘有名’?”

“就是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都喜歡。”

“哦。那先生,你有名嗎?”

先生笑說:“我沒有。不過呀,若是福兒日後有名了,先生也便有名了。”

我微感得意,對他說:“好吧,福兒若是日後被每個人都知道了,福兒一定會告訴別人自己的先生是你。”

“好吧,千金諾。”

“先生,什麼是‘千金諾’?”

“就是,呃,你不可忘記此話。”

“福兒一定不會忘。”

作者有話要說:《佳人如荼》和《愛抑》必然是不一樣的!(這話說的很心虛啊)

嘿嘿,隨意看看吧。

佳人可指女子,也指男子,類似說喜歡的人,比如見到一個帥哥,可稱爲‘佳人’。

陸寂是編造出來的人物,我所查到的只是這麼幾個人的關係,(陸遜→陸抗→陸機→陸蔚→陸拯)。陸機死於公元三O三年,時年42歲,陸蔚也死於軍中,陸拯不知道有沒有做過官,這裡寫陸寂算是他的兒子

吳郡陸氏屬於南方氏族,與琅邪王氏等南渡氏族不同。

司馬尚之母子難見風雨欲來嶄露頭角計劃出逃不義棄城遺憾桃源排除異己同心同力雨夜私會太后褚氏表兄登門關乎親情(一)直言被打震中遇險滿月樂趣愛慕惹禍吳郡陸寂三日之約有女如寶淺思過往雪日偶遇故宅傷情神愛滿月(一)伺機篡位暴斃真相祭拜皇陵何去何從可怕驚夢釋情不易幸與不幸謝安出山南仙出嫁和好如初約定習武莫名議嫁嗜酒皇后疑竇叢生流年凡事戰爭來了無法面對得子桓亮和好如初深深傷害也曾幸福主政建康衝突初現徹底放下表兄登門立後暗爭痛失母親王家恩之嶄露頭角遺憾桃源桃花源記情愫初萌祭拜皇陵偏愛無罪王室女子生死迷夢衝突初現深深傷害也曾幸福故都洛陽復仇之旅吳郡陸寂崑崙爲妾神愛滿月(一)大魚上鉤握手言和燕國滅亡秘密將白庾家衰敗風雨欲來大魚上鉤神愛滿月(二)遮掩實情崑崙爲妾女初長成有情莫問暴斃真相崑崙爲妾何爲殘忍夜訪烏衣撕開痂疤西入益州進入秦營神愛滿月(一)約定習武因傷忌酒三日之約謝安病亡嗜酒皇后謝安病亡獻之醉言趨於平靜故人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王家賞蘭離職卸任秘密將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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