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兒,你的臉色可不太好。”仲道關心地問道。
我笑笑,說:“無事。你今日去了哪裡遊玩?”
“唔,一個人去城外騎馬了。唉,有些懷念當年在軍中的日子了。”他感慨道。
我依舊虛假地笑着,說:“等婤生下了孩子,你可以放下掛念回去姑孰軍中住一段時日了。”
他道:“也是,只能等婤生下孩子啦。你今日過得如何?王爺和徐姬都好麼?昌明那個小子是不是又纏着不要你回來了吧?”
“大家都很好。我想去看看婤。”我說。
他說:“哦,正好,我和你一同去吧。”
我急忙喊道:“你別去!”
他嚇了一跳,笑了笑,問:“爲何?”
“這,”我想了想說:“我想,我要和她說些女人家的事,你不好聽到。”
他臉微紅,訕訕地說:“哦,好,那,你去吧。”
我對着蓮使了一個眼色,二人便一道擡腳去了婤的院落。
婤很熱情地招呼了我,她裝作無意地瞥了一眼掛在我飄帶上的那個惡毒的香囊,脣邊揚起了一絲得意卻邪惡的笑意!
很好!我想看的就是她對這個香囊的在意!
我們坐定,她親自爲我倒水,我和藹地對屋內的僕人說:“我和婤姐姐有些密語要說,你們都先下去吧,蓮留下來伺候我們就夠了。”
婤也對他們揮揮手,於是她們便都離開了。
“郡主今日看起來很是高興,怎麼?從王府裡聽來了什麼趣事嗎?”婤笑着問道,她自己分毫沒有察覺到我已知道了她的陰謀。
我端起水杯,卻並未喝下,只端在脣邊,笑言:“卻是聽到了一樁趣事。眼下正是端午,王府裡忙採購的僕人買了許多辟邪的菖蒲回去,價錢很是便宜。
結果呢,回來後別人告訴他呀,那根本就不是菖蒲,而是什麼山苦花。二草味道相似,但外形卻根本就不一樣。枉那僕人白活了十四年,竟是隻知菖蒲的氣味卻不知菖蒲的樣子,姐姐,您說,這算是趣事一件嗎?”
婤強忍着巨大的驚慌,胡亂地說道:“有趣。。。有趣。”
她手中握着的杯‘咯咯’作響,可見她此刻是緊張萬分的。蓮看着她輕蔑一笑,我收了所有的笑意,將自己杯中的水盡數潑到了她的臉上。
我怒罵道:“賤人!你竟想害我!我可是一直友善待你的!你怎敢!”
我氣得幾欲想打她,我真沒想到,這個面相一貫和善的女人竟會尋來毒物想要害死我!雖然她並沒有想害阿弟,但若不是那個香囊,阿弟也不會受苦,所以都是她的過錯!
婤護着自己的肚子,害怕地躲避着我。
我擡起一腳,蓮趕緊拽住我,嚷道:“郡主!慎之!”
“郡主,妾知錯了!妾知錯了!求您,看在夫君和我腹中孩兒的面上,求您饒過我吧!”她艱難地跪下了身子,然後不停地向我叩頭。
我怒道:“我真恨不得殺了你!你知道嗎!我阿弟中毒了!你知道阿弟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嗎!賤人!我可曾有虧待過你!是我看起來很好欺負,所以你便出此毒策要害我的嗎!
現在想想,你先前送來的那些糕點中,是不是也藏了什麼狠厲的毒藥!我真。。。。。!蓮,你說,我到底該怎麼懲罰她,去爲阿弟報仇呢!”
我看着蓮,她依舊攔着我,憤怒地看着求饒的婤,她冷冷地說:“這種人,按理說絕不該饒過!可她如今懷着身孕,郡主此次卻不得不饒過她。但願,她能不再犯!”
“郡主,妾再也不敢了!”婤趕緊道。
心中不甘,卻知道蓮說的不錯,婤肚子裡懷着仲道的孩子、桓家的孫兒,我確實不能對婤怎樣,卻只能白白放過她!
婤嚶嚶地可憐哭着,我和蓮牽着手冷臉推門準備離開,卻見仲道卻被僕人們引着來到了院落的門口。應該是門外的僕人聽到了屋內的動靜,怕會出事,因此纔會請他過來的。
“怎麼回事?”仲道眉目緊蹙,詢問着我
我此時心中大是不滿和氣憤,也不回答他,狠狠推開了擋路的他,和蓮一起繼續走回居所。
仲道追上,拽開了蓮,雙手擭着我的肩,喝道:“你又是怎麼了?這樣莫名的亂髮脾氣!也不與我講清楚!”
“我樂意!”我掙開他的束縛,拉起蓮就走。
突然,他又把蓮拽開了,使勁把我抗到了自己的肩頭,然後走回了臥房。
我喊道:“桓濟!你放開我!你想怎麼樣!”
我捶打着他的背,他兩下便制住了我,接着將我翻身壓在了地上,大手握住了我的雙手。屋外,蓮並僕人們都正在敲着門,想要我們停止爭吵,他只是不管。
他急急地問:“你別再發瘋了!你心裡有事,爲什麼就是不肯和我說呢?回來時不是還好好的嗎?婤惹你生氣了嗎?僕人們惹你生氣了嗎?你告訴我,我爲你住持公道。”
此刻的我只是委屈地哭着,腕上的傷口突覺非常地疼痛,忍不住喊出了痛。
他連忙放開了我,我便爬坐起來,坐在一旁哭着,摸到傷口外的衣物上滲出了血跡,應是先前在和仲道撕扯時,傷口受到拉扯便又迸裂開了。
他發現了我手上的一把血跡,趕緊拿了帕子給我擦着,着急地問:“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受傷?”
我拍打着他,哭喊道:“怎麼回事?我怎麼會受傷?因爲我阿弟中毒了!因爲藥引必須用我的血!因爲你愛的婤送了我有毒的香囊!”
本是不願講出實情,怕的就是他會爲難,想等以後自己再想法子。不料,我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爲什麼他就是要問?
我不想說出來就是怕招惹是非,我不願他爲難!
可他就是要知道我爲什麼不高興!
“你知道原因了,你高興嗎?”我眼中流淚,卻笑着問他。
他挽起我的衣袖,小心地解開那一道層層纏繞的棉布,顧左右而言其他,說:“等下要僕人們拿些酒來,你還需服用。。。。。。。”
我拽着他的衣襟,道:“桓濟!我在問你,你高興了嗎?嗯?這個原因,你滿意了嗎!”
他的語氣很是悲傷,甚至有些哀求地對我說:“我該怎麼回答你呢?福兒,望你別再問了。婤正懷着孩子,你要我怎麼去罰她?”
“所以我並不想回答你,可你就是堅持要問我!”我衝他喊道。
“因爲我想知道你爲何高興、爲何生氣!我,我,想能幫你!你懂嗎!”他也喊道,脖上的青筋爆出了許多。
“想幫我?好,你告訴我,這件事,你要怎麼幫我?”我挑釁地說道。
毫無預兆地,他伸臂輕輕地抱住了我,溫柔地說:“發生了這件事,我很難過。我爲你難過,因爲婤傷害到你了,因爲你一直對她都很好,可她卻要害你,她自然是錯了,大錯特錯。福兒,你素來聰慧,你知道,我無法責罰她,不然,你自己也早已責罰她了。對嗎?”
我其實同意他的話,我自己也是知道我必須要放過婤的。
我抽泣着說:“仲道,我今日要你爲難了。可是,我只是很害怕,你都沒有看到,阿弟他是那麼地痛苦,我真害怕他會離開我們。自小,只有我的天流哥哥一人陪着我,我們一起玩耍、胡鬧,可他去了以後,我再也沒有兄弟姐妹了!
好不容易,我有了阿弟,可看到他那個樣子。。。我發過誓,我要照顧阿弟一生,誰都別想傷害他,哪怕只是欺侮了阿弟、要他難過,我都不會輕易放過那個人的。婤,我對她那麼好,她卻。。。。。。仲道,我害怕,我害怕。”
他抱我更緊,撫着我的背,說:“絕不會有人能傷害了昌明,我會和福兒一起保護他,好嗎?”
“好。”
他勸道:“不要再哭了,我去給你拿酒,傷口該洗洗了,然後還要再包紮起來。”
他要僕人拿來了酒,蓮便也進來了房,她不知先前都發生了何事,進來便着急地對仲道說:“將軍可不能怪罪郡主,都是如夫人的錯,若不是她。。。。。。。”
仲道拍拍手,笑着對蓮說:“我已知曉了。蓮,你們都出去吧,這裡有我就行了,救治傷口,你們誰能比的過我這個兵子呢?好啦,都走,都走。”
酒雖能清洗我的傷口,卻也使得我感到很痛,直直想縮回胳膊,他雖不忍,但也只得強拉住我的手臂,將酒水繼續淋灑在我的傷口上。
待他爲我包紮之時,我道:“還好一夜內這傷口不會結痂,否則明日又要劃開一次了。”
他的手停下不動,難過地問:“要取幾次?”
我道:“還有九次。不過,有七次都是每隔三日才取的。哎,仲道,若是隔了三日,傷口會結痂嗎?我可不想再劃。。。。。你,怎麼了?”
他忽然又抱住了我,頭埋在我的肩窩裡,甕聲甕氣地說:“沒什麼。”
我問:“你哭了?”
我想我沒有猜錯,同三年前四月裡的那個雨日一般,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他熱燙的淚。
還是同那日一樣,他沒有承認,只又說:“我沒有。”
我撥弄着他頭上的束帶,說:“那你就擡起頭來,讓我看到你沒有哭。”
他搖搖頭,說:“不,就讓我,這樣,抱着你吧。”
我輕笑,說:“你就承認你哭了吧!唉,我還從沒見過男子哭呢!來,讓我看看吧。”
“不,我沒哭。”
我嘿嘿奸笑,說:“你爲什麼就是不願承認呢?放心,我是不會去和別人說的。哎,你爲何要哭呢?你很可憐我嗎?三年前是這樣,如今還是這樣。我並沒有很可憐吧?”
他高聲說:“我不是可憐你。”
“那是什麼?”我問。
“你不要管。”
“爲何?”
“不爲什麼。”
“可我想知道。”
“可你的丈夫不想要你知道!”
“你又小心眼了!”
“對,我樂意。”
“你真無理!”
“對,我樂意!”
“你無賴!”
“對,我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