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心慕之

在端正月前的三天,有子猷哥哥的一個隨從到府上給了我一個帖子。我打開來看,是他們一些人要辦一場清談聚會。隨從道我若是願去,直接便可跟他走,地點在烏衣巷內的謝奕大人府上。

父親聽後很是高興,說:“福兒,去吧。你現下雖不懂清談,但去聽上一聽也是好的。”

我便說好,問了那隨從可知都有誰會去。他道多是謝家之人,子猷哥哥和獻之也都是要去的。不等他再說下去,我忙要下人先招待此人,急急忙忙與父親告退,回臥房內要蓮爲我換了一身漂亮的衣物,才與子猷哥哥的隨從出發去了謝府。

子猷哥哥的隨從好似對謝府很熟,他與謝府內的侍者也都很熟稔。引着我,他輕車熟路地將我帶到了後院中一間大房之中,因此處房內的擺設很是少,房間便更顯得空曠了許多。

我見到了幾個少年,其中有我認識的謝道韞與謝玄姐弟二人,還有另外三個少年,我便不認識了。

謝道韞知我不識得他們三人,便主動爲我介紹說:“此乃堂兄謝韶,此乃堂妹謝沬之,二人具叔父謝萬大人之子;此乃堂弟謝川,叔父謝石大人之子。”

我們幾人又互相見禮,謝韶與謝川已過束髮之年,沬之與我年紀最相近,而且,她與我一樣也並不懂得清談,只是過來看個熱鬧而已。

我和沬之正說笑品荼之時,獻之也到了,但有一位年約十三四的娘子與他同行。她步履嫋嫋,相貌雖不美豔,但清雅如荷,尤其一雙丹鳳眼顧盼生姿,氣質大方舉止有度,聲音清麗悅耳,她正在與他說樂理。

心中頓感不好,獻之卻已看到了我,熱情地與我打招呼:“哦,福兒竟也來了。表姐,我來與你講,這位就是會稽王的愛女,道福,我們都稱她爲‘福兒’。福兒,這一位是我母親的內侄,郗家表姐----道茂。”

我強顏歡笑,道:“曾聽獻之提到過郗家姐姐的好,今日方纔得見,道福有禮了。”

“妹妹多禮了。獻之,你如何不與我說,福兒竟是這般漂亮的一個孩子?”她語氣親暱,好似在責備獻之。

獻之笑道:“說得太早也無益,我想你見到了她便會知曉了嘛。”

這時,屋內又進來了兩個男子,一人約是二十三四,一人約是近雙十年華。

郗家娘子是識得他們的,我看她很是熟絡地與他們打招呼。我悄聲問沬之那二人是誰,她道都是王家的郎君。我心中怨氣更重,郗道茂與他的親戚怎麼都認識呢?

獻之又爲我與新來的二人互相介紹:“越之與臨之哥哥是族內堂叔王彪之大人的兒子。福兒,是會稽王的愛女。”

然後我們互相見禮,子猷哥哥與謝朗卻皆披髮、衣衫不整地由屋外‘飄’了進來,他們走的實在太快、也太晃了,我只覺他們是在飄,便如翻飛的輕柔花瓣一般。

他們幾人嬉笑着互相打着招呼,我與沬之坐在榻上說笑,耳朵卻豎起聽着獻之與郗家娘子說話,唯恐會漏過任何一個字。

子猷哥哥走過來,輕輕拍拍我的頭,笑說:“福兒,今日是否也要暢談一番?”

他的手好熱啊,我注意到他此時的樣子與我上一次在王薈府內見到他時的那次差不多,也是穿着略舊的裡衣,那謝朗的身上與他一般,並皆有未乾的水跡。

我知道,他們方纔定是在行散。去歲時,我早已從先生的口中知道什麼是‘行散’了。

獻之神情很是羨慕,問子猷哥哥:“五哥,你可覺耳聰目明?”

“然也。哈哈,獻之,我知曉你在想什麼。好吧,待你束髮以後,我便教與你。”子猷哥哥得意道。

謝韶問謝朗:“堂兄,怎麼桓仲道還未來?”

謝朗蹙眉看看屋外,道:“不知,或許,他突然有事無法前來也未可知。子猷,不若,咱們便先開始吧?”

子猷哥哥道:“欸,再等等吧。既然未見他家的下人前來通報說他不會來,那麼,他便會來。我們的待客之道,不該是如此無禮啊。”

謝朗隨意地躺在一張很大的榻上,悠閒地說:“好吧,那便再等等他。”

謝川、獻之和郗道茂一道敘話,越之、臨之、謝韶三人也躺在了謝朗正躺着的那一張大榻上,幾人神情具是輕鬆。

子猷哥哥褪下靴,側身躺在了謝朗的身旁,支着腦袋低頭與他說話。謝郎不時淺笑,不知二人是在說些什麼。

謝玄與謝道韞正在我和沬之的身旁對弈,不時會說笑幾句,大多時間都是沉默,思考着該如何落子。

一個下人走到房門處,道:“七郎,桓家二位郎君到了。”

“請。”謝玄道。

子猷哥哥笑說:“怎麼會是二位?我以爲桓仲道還是較喜愛詩文的,便請了他來,另一位會是誰呢?”

謝玄道:“會不會是歆?”

“且看。”謝道韞說着拿起了六枚謝玄的白子。

很快地,桓濟與一個約是與我同歲的女孩走進了房來,他歉意地說:“濟來遲了。”

人們紛紛說無事,子猷哥哥看着那女孩,微訝道:“這,不是你的四弟禕嗎?”

什麼,弟?!

桓公的四子與五子皆是妾室李氏夫人所生,那麼,這個桓禕應就是她的兒子了。我真的沒有看出,這竟是一個男孩。我只被他那張傾城之姿吸引了,完全沒注意到他身上的男子衣物。

桓禕禮貌地與衆人見禮,隨即看到了我和沬之,他對桓濟道:“二哥,我去與那二位姊妹同坐,可好?”

謝朗從榻上盤坐起來,對沬之道:“沬之妹妹,將小食請讓與桓家弟弟。”

沬之愉快地說:“好的,胡哥。”

“沬之,你怎麼會喚謝朗哥哥爲‘胡’哥?”我不解地問。

謝川突然道:“哦,福兒有所不知,我們四人皆有一個小字,朗兄爲‘胡’,韶兄爲‘封’,某爲‘末’,玄弟爲‘羯’。”

我道:“噢。”

桓濟對我微笑,說:“沒想到,福兒今日也來了此處。”

子猷哥哥道:“我怕她整日居於王府內會覺無趣,像是前日裡,我與長度還找她去攬月巷附近的夜糴裡玩耍去了呢。是吧,福兒?”

“是。”

確實很有趣,不過那夜,獻之並沒有去。子猷哥哥說他日間練字勞累了一些,所以很早便歇息了。

桓濟雙目略垂,後來脣動了動大概是想說什麼,但卻被桓禕打斷了,他說:“二哥,咱們改日也請福兒去夜糴裡玩耍可好?”

稍停片刻,桓濟道:“如此。你若想,那麼,好吧。”

我明白桓濟是不想找我去玩耍的,他應是很忙,可他又不能要桓禕一人帶我去夜糴裡走,所以很勉強的應下了桓禕。

我忙說:“其實,不必了,福兒多謝桓郎的好意。”

謝朗故作不悅,道:“不可。與美人同遊之人只能是我與子猷。”

子猷哥哥道:“好啦,謝長度,咱們開始清談吧,莫要說無用之語了。”

謝道韞和謝玄收了手談,謝玄問:“咱們今日說什麼呢?”

其他人皆期待地看着子猷哥哥與謝朗,二人咬耳朵說了一陣,謝朗道:“便議‘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吧。可乎?”

衆人點頭,紛紛表示可以。郗家娘子打開青釉提爐的蓋子,投入了點燃的香木,再蓋好了蓋子。靜靜幽香飄來,衆人皆安靜不語。

趁他們還在思考着接下來要說的說辭之時,我悄聲問沬之:“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堯帝此話有何需議的呢?並無錯啊。”

沬之道:“清談便是這樣了,即便是大家早已熟知的道理,但是有人會覺得對,有人便會說錯。看上去並無錯的事,他們偏偏能說的讓你不得不以爲這話語其實並不對。”

我問:“是嗎?誰最厲害?”

沬之想了想,說:“這個嘛,每個人都有勝過。不過,獻之哥哥是第一回參與清談,我便不知他怎樣了。”

“唔。”

隨後,謝朗、謝韶、謝川、謝玄、子猷哥哥、獻之、臨之、越之、道韞、道茂、桓濟十一人便開始清談,想到的任何可以駁斥那句話的話語都說了出來,由諸子百家到現下名士之言論,他們說的不亦樂乎,我與沬之、桓禕看得也是十分的熱鬧。

謝朗認爲‘壽則多辱’不對,他道活着的人只會越過越好,萬不會受到任何的屈辱。子猷哥哥故意反駁他,他說人之一生中有無窮的變數,便是現下位居高位,很難說哪日便會遭遇不測,一切都會是過往雲煙,若是早些離世,便可避免日後的禍事與屈辱了。

我突然覺得到謝府來參加這個清談的決定很是不好,因爲我看到獻之並沒有辯論,他只是與郗道茂二人低聲說話,不時便會心一笑。我頗感喪氣,心說若是不來也就不會看到他們了。這邊桓禕一直在與我講話,我皆是敷衍迴應。

郗道茂感受到了我對自己的注視,她忽然看過來,我忙低下頭認真地盯着案几上的花紋看。過了片刻,我不安地擡頭,見她已經不再看我了。

與她相比,我確實很不如她,且不說身姿上的稚嫩,單是論才情,我也是無法與她相比的。若獻之最終與她成婚,二人琴瑟和鳴,我也無話可說。但願,那時的我會不再執着於斯。

到了該用午膳時,清談便不得不暫時停止,大家皆去飯堂內用膳。

飯過半時,郗道茂突然開口,她吐字清晰,說道:“諸位,依道茂看來,此番清談,可止於此了。”

道韞急忙道:“爲何?道茂,你今日都未曾言一字啊。”

她快速地看了一遍我們每一個人,笑說:“皆因,浮生,呵呵,實乃一夢耳。”

“何解?”謝朗急切地問。

“多男子則多懼,富則多事,壽則多辱。多男子多懼,何如?無男子無懼,何如?富多事,何如?窮則閒,何如?壽多辱,何如?壽短多福,何如?總歸皆是一夢,皆徒留一番感概而已。”她極輕地說出了這一番話。

子猷哥哥咀嚼着她的話,會心輕笑,低聲對謝朗說着什麼,臨之道一聲‘妙’,越之與謝川近乎崇拜地看着道茂,道韞的面上則多有敬畏。

獻之傾慕道:“姐姐的話,從來都有深意,確是如此,浮生皆是一夢。”

道茂面上飛入朵朵紅雲,羞赧地笑了,那十分平凡的姿容霎時耀目,似有萬千光彩突現。

桓濟撫掌輕拍,讚道:“郗家娘子,才情斐然,子佳如斯,衆心慕之。”

郗道茂望着桓濟輕笑,謙虛地說:“桓郎謬讚了。”

桓禕伸指敲了敲我的手背,小聲對我說:“你在嫉妒郗家的姐姐。”

“我沒有,我,只是很羨慕她。”我失落地說。

桓禕不信,卻也沒再問我,轉頭去與沬之說笑去了。

唉,一直想要見到郗道茂,今日終於見到了她。她竟是如此之好,這樣的一個不俗的女子,已然是被衆人所喜歡的了。尤其,看上去,獻之也是很喜歡她的。我除了羨慕她,還能怎樣呢?

作者有話要說:《愛抑》還會繼續,但也請關注《佳人如荼》,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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