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源錢莊的船隊確實是被倭寇劫了。
這消息是羅文謙從寧波市舶司那裡打聽回來的確切消息。據說匯源錢莊的船隊是在寧波港還有十多裡的海面上被倭寇盯上,雙方之間還發生了激戰。
這批倭寇的實力非同一般,幾十條大船,船上還裝有火炮。而王翠翹雖然是海寇出身,但一來已經洗,二來她的船畢竟是商船,雖然也裝有一些防倭冠的武器,但同倭寇船上的火炮卻是沒的比的。
戰爭一開始就屈於劣勢。
因此,最終的結果,雖然打沉了倭寇幾條船,但匯源錢莊這邊也沉了幾艘,另外還被倭人登了船,被劫幾艘商船,最後還是寧波的守軍趕到,倭寇才敗退。匯源錢莊保住了最後幾艘船,如今正在寧波休整。
總之,這回,匯源錢莊的損失不小。
而匯源錢莊的這批船裡也有一批義厚生的貨,所以,羅文謙在聽到消息後,便動身去寧波了。
只是李正平的消息卻是打聽不着,傳消息回來的人也是一問三不知,如此,從種種跡象來看,李正平的下落不容樂觀。
傍晚,火燒雲燒的天空紅通通。
而李家卻傳來方氏的哀號:“七嬸啊七嬸,我李家的男兒是什麼命啊?怎麼老是出情況,這平平安安的就那麼難嗎?我當初怎麼就糊塗了呢?出洋這麼危險的事情哪能讓他去,他不就是想跟葛秋姐再複合嗎?複合就複合嘛,總歸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只要他看得中,我犯得着跟他擰嗎?七嬸啊,我悔不當初啊……”
方氏此時坐在軟榻上,邊哭邊拍着大腿。一臉悔不當初的樣子,自從李正平沒了消息,她就頂不住了。人完全崩潰了,如今還發着燒。
“景明媳婦兒。這都是命啊,不過呢,你也別想的太壞,正平這不是沒消息嘛,這沒消息說不定是好消息呢,當初景福那事情,人人都說沒活命了。可最終不是活着回來了嘛,部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這沒見着,咱們就不能當他出事了……”七老夫人道。
“是啊,你這可得頂住,景明,景福還有正身和正良都已經往寧波那邊趕了。等找到了王當家。那正平總有確切消息了,說不準,這會兒好好的呢?你說你,要是哭壞的身子可怎麼好。”一邊李家大奶奶陳氏也紅着眼眶道。
“是啊,是啊。嫂子,你還是保重身體的好。”一邊黃氏和田氏也跟着勸道。
田氏自田本昌奪回了田家的家財後,便回到了李家。
“七嬸啊,你們不曉得啊,這兩天一閉眼睛,我就夢見正平一身血啊。”方氏又在那裡嚎,貞娘端了一碗粥進來,聽着這聲音心裡也是酸酸的一團亂。
“我們哪裡不曉得?這不大家都經歷過這一遭啊。”一邊黃氏這會兒也有些嗚咽的道。眼前的情形,讓她們觸景生情啊。
弄的貞娘也不是滋味:“嬸兒,喝點粥,多少吃點啊。”
“貞娘啊,別忙了,嬸哪裡還吃得下去。”方氏擺擺手,最後抹了一把淚。
“吃,咱們李家的女人可沒有這麼軟弱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正平出事了,你這當孃的還得給他主持後事,到時你爬不起來怎麼辦?”這時,一邊七老夫人重重的道。
她已經經歷過太多的死亡,當初老爺死,再就是兒子死,甚至孫子死,哪一個的後世不是她一手張羅的。
“唉,七嬸兒說的是。”聽着老夫人這麼說,方氏猛的就醒覺了,可不是,兒子的後事還得靠她呢,說着,又重重的抹了一把子淚,然後搶過貞娘手上的粥,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還差一點嗆到。
這氣氛,貞娘實在有些受不了,便退出了屋。
“貞娘,正平真的沒消息了?”這時,花兒帶了葛秋姐來。葛秋姐一見到貞娘,便白着一張臉問。
“秋姐也別急,寧波畢竟離的遠,那邊的情況實在是不太清楚,我爹和大哥他們已經趕去寧波了。”貞娘道。
聽了貞孃的話,葛秋姐轉身就要走。
“秋姐,你要去哪裡?”貞娘不由的問道。
“我去寧波,若是正平沒事,我跟他一起回來,若是正平出事了,我給他披麻戴孝。”葛秋姐斬釘截鐵的道。
“秋姐,你這是何苦?”貞娘勸道。
“是啊,大嫂。”一邊的花兒也紅着眼眶道,以前的稱呼不由自主的就叫了出來。
“不,我有一種感覺,正平沒死。他不會死的。”葛秋姐一臉肯定的道。說完,便轉身離去了,貞娘嘆了口氣,也就隨她去,葛秋姐一向是個有主見的,她決定的事情,沒人能阻止得了。
如此,悲悲切切的又是十多天。
轉眼就是二月中旬。
傍晚,貞娘正是屋裡整理着東西,便聽到自家奶奶同孃親在窗下說着話。
“這下個月就是貞娘成親的日子了,家裡又發生這種事情,是不是把成親的時間往後挪挪?”趙氏問吳氏,雖然李景明家是偏房,但如今李景明也是墨坊的掌櫃之一,那邊家裡喪事,她這邊家裡辦喜事,總覺得有些犯衝。
“不能再拖了,貞娘都二十了,咱們徽州別說二十,十八歲未嫁的都找不着了,再這麼拖下去不吉利,婚期照舊吧。”吳氏拿手掌拍着大腿道。
“也對。”趙氏點點頭,她打心眼裡也不想拖。其實在趙氏的眼裡,正平的事情影響還是不大的,真正該要注意的卻是老夫人那裡,老夫人已經八十多歲的人了,近年來身體一直就不大好,說實話那真是過一天算一天的。
這事情,老夫人心裡也是清楚,所以,貞娘一過孝期,老夫人就把成親的日子定在三月分,一爲的就是想親自給貞娘主持婚禮。二其實也是防着萬一哪一天她真的走了。不會又耽誤貞娘一年。
畢竟做爲嫡宗的老夫人,又是一手把貞娘扶起來的,如果她走了。那貞娘豈不守教的道理,雖說有個熱孝成親。但那個是用在男方的情況下,而女方戴孝成親那難免要惹起男方人的閒話的。
雖然趙氏也知道文謙不是那樣的人,但還有別人啊,這種閒話總是少一點好一點的。
貞娘此時在屋裡聽着也有些不是滋味,家裡出了這個事情,那喜慶的味道總是沖淡了不少。不過,這等事情自由奶奶和孃親做主。
屋子裡的人正說着話。大門開了,李景福,羅文謙一行人從寧波回來了。
“怎麼樣?有正平的消息嗎?”吳氏,趙氏等人便都圍了上去。杜氏連忙拉過兩人的包裹。
李景福臉色有些不太好的搖搖頭:“完全沒有消息。”
“怎麼會沒消息是呢?是死是活總有個數啊?”一邊吳氏一臉疑惑的問。好消息,人沒事。壞消息,人死或被抓了,這再怎麼也不可能沒消息啊。
“事情是這樣的,在倭寇出現的前一天。因着船隊快到寧波了,李正平帶着幾個人就弄了一條小船先頭出發,去碼頭通知人接貨。”羅文謙道。
“這麼說,正平沒遇上倭寇啊?”一邊趙氏打斷的道,臉上有些驚喜。
“可問題是他們報了信之後。又原路背架船返回,可現在我們打聽了一圈,卻一直沒打聽到他們的消息,就是怕他們返回是碰上倭寇,我讓正良留在寧波了,繼續打聽。”李景福接話道。
原來是這麼個情況,難怪沒消息。
“對了,爹,羅大哥,你們碰到葛秋姐了嗎?”這時,貞娘又在一邊道。
“碰到了,我們回來的時候,她還架着船,在洋麪上,只要碰到船就打聽,以前倒是沒看到來,葛秋姐對正平這般的情深意重,可惜了。正平他娘當初的阻止不該呀。”李景福嘆了口氣道。
貞娘心裡也難受的緊。他知道,自家老爹雖說正平哥還是沒消息,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卻是明擺着,正平哥凶多吉少啊,要不然,這等時候,不可能沒消息的。
如此,傍晚,得到消息的方氏自不免又痛哭一場。
天漸黑時,貞娘從景明叔家回來,到得自家門口,就看到羅文謙依在牆邊。貞娘走上前,羅文謙便牽着貞孃的手,兩人在一邊的青石階上坐下,一起看着漸漸落下去的夕陽。
接下來的幾天,徽州最大的話題自又是匯源錢莊,倭寇犯境的事情。
而李家八房自是低調的在忙着貞孃的婚事。
倒是景明叔景明嬸在經過最初崩潰之後,倒是堅強了起來,悲傷漸埋進心底,日子還得過,只不過,最近,從景明嬸老是跟貞娘打聽葛秋姐的事情,知道葛秋姐如今還在寧波,便長長的嘆息。
“當初不同意他們倒也好,要不然,可不是又要耽誤了秋姐。”傍晚,跟着貞娘聊了幾句,方氏便轉身往家裡走。
而貞娘初時準備勸景明嬸的,讓她想開點,可是她的目光落在小路盡頭的時候,那嘴角便翹了起來,一臉歡喜着:“嬸兒,你回頭看看,是誰回來了?”
青石板路的盡頭,葛秋姐正扶着李正平,兩人背上都揹着包裹,正急步走上前。
“娘……”李正平遠遠的就叫了聲。
“貞娘,我聽錯了吧?”方氏這時不敢回頭,只是衝着貞娘,一臉忐忑的問。
“嬸兒,沒聽錯,是正平哥回來了。”李貞娘笑嘻嘻的道,眉目前全是喜氣。
隨後方氏便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叫聲:“正平啊,你這死小子,你嚇死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