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博文自己也沒成想到,事情發展到今天,他的心理上居然已經把鄭焰紅完完全全當成了一個貼心貼肝的親閨女了,在心理依賴度上,他對於鄭焰紅的依賴甚至已經遠遠超出了鄭焰紅對他的依賴。這也是與他的生活情況不斷地發生變化有着直接關係的---他的老婆在國外養病,誰知道那抑鬱症雖然好了,可是卻又完全變成了一個冷漠淡泊的人,現在看到他這個老公,跟看到外人沒有絲毫的差別,跟他交談完全用她在國外耳濡目染的客套,客氣的讓人害怕。還沒等盧博文下功夫挽回她以往的深情,早就習慣了獨處的她就已經不耐煩了,就會用更加“客氣”的口吻告訴盧博文她需要安靜,而他很忙,兩人應該分開了。
就這樣,看似威風八面的盧博文其實是一個形單影隻的可憐人,老婆的冷漠到達了連他住院都不願意回來的地步,僅僅是禮節性的打過幾次問候電話也就罷了,反倒是俠骨柔腸的鄭焰紅在他最最需要人安慰的時候,做出了一個親生女兒最應該做的事情,這也就讓盧博文從心底着着實實的開始接納並依賴這個女兒了。
鄭焰紅的傷,讓盧博文那種幾近陷進滅頂之災的恐懼再次降臨,從不信神佛的他甚至也在心裡不停地默默祈禱,希望六合之外的神聖能夠施展廣大法力,讓他盧博文唯一的心肝寶貝女兒轉危爲安。
鄭家人古古怪怪的神情自然瞞不過盧博文的眼睛,但他並不想去追究那些人到底在偷偷忌憚些什麼,他全部的心神都在鄭焰紅的身上。他曾看到從隔壁病房出來一個老太太,趁着病房門口沒人的時候趴在房門口哀傷的哭泣,還低低的叫着“女兒”。但他明明認出來那並不是鄭焰紅的母親,誤以爲是那老太太的親人病重導致這老太太糊塗了,就好心的想要過去勸解,誰知離得更近卻聽到那老太太居然低語道:“紅紅,我的女兒,你哥哥把昨天的一切都告訴媽媽了,媽媽明白你一直都那麼心高氣傲,要是我們老人再說明真相,讓你明白你不是鄭家親生的,你會更受不了的……所以只要你好好的,媽媽情願跟之前的三十多年一樣,躲起來不讓你發現,不成爲你屈辱的負擔……”
盧博文聽清楚這個老太太的話之後更加怔住了,此刻再印證一下鄭家人時不時揹着他嘀咕的情況,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詭異,他便開始懷疑鄭焰紅的車禍並非是意外那麼簡單,更加不願意把鄭焰紅留在這樣“險惡”的環境裡了,他纔開始非常強硬的跟醫生交涉,還讓各科的專家都儘快形成轉診途中的意外搶救預案,一力堅持馬上轉走鄭焰紅。免費小說
鄭家人看到盧博文的強勢,原本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明自己的觀點的,怎奈剛經過了凌晨的事情,就算是他們成功的逼退了黃老太太,但是心理上始終覺得弱了幾分氣焰,對待鄭焰紅的問題上,反倒還沒有人家盧博文這個乾爹來的氣勢了,所以看盧博文一定要轉診也就都答應了。
緊接着就是上車了,救護車自然是坐不下那麼多親屬的,所以醫院一開始就說只能上去兩位親屬,盧博文看鄭家父母想都上去,哪裡放心的下?趕緊要求他必須陪在鄭焰紅身邊,鄭家父母猶豫了一下,還是範前進的母親趕緊拉住親家父母說道:“大哥大嫂,既然盧省長要上去,那就讓前進他們倆照看紅紅吧,咱們都坐小車跟着也就是了。”就這樣纔算是安排妥當了。
車緩緩開出醫院的時候,透過車窗,盧博文又一次清晰地看到了那個陌生的老太太滿臉的淚痕在陽光下閃耀着,跟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一起癡癡的站在車外面盯着車裡,那神情分明是恨不得穿透玻璃坐進來守着鄭焰紅才放心,那種眼神裡透出的濃濃的親情讓盧博文更加覺得自己這個女兒的身世一定隱藏着絕大的秘密,他也就更加覺得自己這個父親此刻的照料是多麼的責無旁貸了。
看到鄭焰紅悠悠睜開了雙眼,黑黑的眸子艱難的轉動了半圈,終於落在了他的臉上,那無神的眸子裡就漸漸透出了光芒,然後,她嘶啞的低聲叫了聲:“爸爸?”盧博文的淚一下子就衝出了眼眶,趕緊俯身下去一疊聲答應道:“哎哎……乖,爸爸在這裡,爸爸在這裡呀!”
鄭焰紅在混沌中周遊了無數個輪迴終於返回了這個苦樂摻半的人世上,雖然她極其希望自己能夠如同無數無厘頭的電視劇裡面上映的那樣選擇性失憶,可以永遠刪除掉留在記憶裡那段記錄着她身世的片段跟範前進這個丈夫混賬透頂的片段,還如同前三十多年那樣誤以爲自己很陽光很幸福的接着活下去!
可是,記憶這東西卻偏偏給她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她此刻除了疼痛,別的幸福生活都全然的想不起來了,車禍前的場景卻如同刻在她大腦的溝壑裡一樣無比的清晰,所以,如果此刻看到的不是盧博文,而是鄭家那對她叫了三十多年爹媽的老夫婦的話,也許她會痛恨自己這麼快醒來的。
“爸爸……您……您還要我嗎?我不是鄭焰紅,我是一個……”面對着滿臉痛惜的盧博文,委屈如同浪潮一般淹沒了鄭焰紅,她語無倫次的低聲哭泣着呢喃道。
“傻瓜,不管你姓什麼,我都是你爸!我還巴不得你姓盧呢,怎麼會不要你呢?你可不知道,你要是再不醒過來,你老爹我也快被你嚇出毛病了呢!”盧博文聽鄭焰紅說得可憐,心裡一陣心酸,明白這妮子非但經受着身體上的痛苦折磨,心理上的壓力也許會更加痛苦,就心疼的說道。
鄭焰紅還沒回答,範前進就趕緊把頭伸過來蠍蠍螫螫的叫道:“紅紅,你可醒了,你可不知道你把我們嚇得……”
不看到範前進也就罷了,看到他,更勾起了鄭焰紅對他的厭惡,面對着這個軟脊樑的男人,對於他愛的每一個女人,都不敢投入所有的感情,總是要保證他自己的安樂生活之後才能考慮別人的感受。鄭焰紅十分痛悔自己居然會看錯了人,一再的以爲他能夠改過,到了現在才徹底明白了,就算是跟他一起苟且到死,這個男人依舊不能給她任何的安全感。
這一次的死裡逃生讓鄭焰紅有了一種鳳凰涅槃般的決然,一天一夜之間,她在生死之間無數次的徘徊,朦朧中就已經想明白了人生苦短,而且又災厄重重,誰也不能保證自己就能一輩子平平安安的度過,說不準哪天,就會因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而徹底毀滅!既然如此,幹嘛不爲了自己真正活着呢?
“滾開!”鄭焰紅從牙縫裡十分清晰的低低迸出這麼兩個字,然後她微微開啓了嘴脣,一口帶血的唾沫就毫無預兆的衝着範前進那張臉噴了過去。當然,這個動作也很是費了她的極大精神,她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咳自然帶動的傷口一陣劇痛,然後一個咳嗽就硬生生憋在了她的喉嚨間,而她就面色青紫的雙眼翻白,再次昏厥過去了。
這個情景嚇得盧博文一巴掌推開了範前進,趕緊把鄭焰紅的頭抱起來順着她的喉嚨,帶着哭音直着嗓子叫:“醫生趕緊吶!”
醫生也並排坐在病人邊上的長椅上,哪裡需要他喊,直接就趕緊採取了措施,吸痰器伸進喉嚨裡一陣猛抽,鄭焰紅卡在那裡的血塊抽了出來,她臉色也就慢慢的恢復了,但是卻沒有再次清醒。
盧博文得到醫生一再的保證,說她只是暫時性的昏迷,不會導致整個情況的惡化的,但他依舊滿頭冷汗,厭惡的把範前進趕到角落裡去坐着,以免鄭焰紅醒來看到他再次發火,就這樣一番折騰,車就快到省城了,而鄭焰紅也就再次醒來了。
暫且不提鄭焰紅進了省醫後受到了最好的治療,情況逐步好轉,再說說拼力苦熬着的趙慎三此時此刻依舊在滾燙的鐵鍋上玩兒命的狂奔。
四點五十分,他準時的帶着鳳泉縣裡的領導們候在高速路口迎接到了省領導,然後一行人趕到金佛寺。在寺內休息的時候,林曾總算是十分爭氣的把解說詞彙報的十分到位,因爲趙慎三在寫的時候把從民間蒐羅來的趣聞軼事都給糅合了進去,所以聽起來毫不晦澀難懂,聽的領導們頻頻發笑,而黎遠航的臉色也就越來越和緩起來。
因爲了林曾的介紹,領導們更迫切的想要看金佛了,趙慎三就充當了導遊的角色,帶領領導們一級級臺階的再爬一遍。雖然他覺得自己兩條腿灌了鉛一般沉重,每跨一個臺階都會眼前一陣陣金星亂冒,腦門上的虛汗“滴滴答答”往下流,煩惡欲吐的感覺讓他多想順着臺階一**坐下去,閉上眼讓山風把他焦躁的情緒給吹拂平穩。
可是,他能做的僅僅是從兜裡摸出在醫院的時候買的速效救心丸,偷偷的背轉身倒出十粒填進嘴裡壓在舌頭下面,那種特有的麻涼立刻如同胡椒一般直衝頂門,讓他的精神一振,然後趕緊讓笑容佈滿臉龐,笑吟吟的衝着領導說道:“各位領導,咱們這尊大佛總高118米,是從南海普陀山請來的觀世音菩薩,經過咱們……”
趙慎三的舉動遊興盎然的省領導並沒有看見,時時也注意着領導是否滿意的黎遠航卻看得清清楚楚,他自然認識趙慎三偷偷掏出來的那個小葫蘆狀的藥瓶子一定是速效救心丸,又看了看趙慎三額頭上的汗珠跟蒼白的臉色,總算是信了這小夥子的確是在勉強硬撐,也就把對他的怨懟稍微平息了一些。
再次走上最上面的平臺,那尊高高的金佛就傲然在眼前了,領導們嘖嘖讚歎着走近了蓮臺。當然此時此刻,闖禍的臺子已經徹底拆毀運走了,就連工人們也就清到了下面,大佛看起來寶相莊嚴,慈悲神聖,誰也想不到就在午時,這裡才發生一場血案,兩條顯赫的人命瞬間消散在蓮臺之下,除了給雪白的蓮花瓣塗上了一抹粉紅,沒有留下絲毫的震撼……
一番陪同觀賞,領導都十分的滿意,直到回到寺裡吃完素齋,一行人又趕回溫泉鎮等待晚上的演出,趙慎三才在領導們小憩的時候先確定了一下演出不會出問題,偷了個空鑽進一間客房略微歪了歪。誰知道剛閉上眼,鄭焰紅那張讓他肝腸寸斷的臉就再次魔障一般出現在他腦海裡,恐懼跟絕望就讓他的休息變成了更加難耐的酷刑,如果不是怕引起驚悸,他好想對着天空發出狼一般的嚎叫,把鬱結在心頭的煩悶都給喊出來。
正在他焦躁的坐了起來準備出去透透氣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他一看居然是賀鵬飛的電話,心裡一震趕緊接聽了,誰知道剛叫了聲:“賀處,您……”卻聽到一聲對此刻的他來講不啻於天倫之音的女人的低語:“三,我醒了,你別擔心……”
淚,無聲的從他的眼中蜂擁而出,彷彿帶着他糾結在心頭的痛楚一股腦的傾瀉了出來,他泣不成聲的捧着電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狂喜如同人蔘果一般讓他充滿了力量。
“我在省醫,爸爸在照料你不用擔心,好好辦你的差事吧,等那邊忙完了再來看我。”鄭焰紅的聲音雖然很小,但是卻能聽出來並不是那種垂危之人的語調,趙慎三更加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