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長公主若是知道金燕甘心爲了秦鈺和南秦江山而毀了自己的一輩子,怕是會痛心疾首。
她辛苦養大疼在手心裡的女兒,卻沒想到反而選擇了她自己沒去走的路。屆時怕是會悔不當初將滎陽鄭氏的姻緣從右相夫人那裡承接過來。
可是哪怕有再多的感想,又能如何?到時候早已經晚了。
謝芳華和明夫人商定後,從小書房出來,來到暖閣。
二人剛坐下,外面傳來一陣嬉笑嬉鬧聲,不多時,春蘭領着金燕和燕嵐來了。
二人笑着進來,見明夫人坐在這裡,連忙收整了笑意,給明夫人見禮。
明夫人笑着擺擺手,“好些日子沒見到燕小郡主了,你的傷勢大好了?”
“已經大好了,多謝夫人惦記着。”燕嵐笑着直起身。
“大長公主和侯夫人可都來了?”明夫人又笑着問。
金燕道,“我娘來了,去尋大舅母了。”
燕嵐搖搖頭,“我娘挺着大肚子,沒法來,我來之前還聽到她在嘆氣,說每年的賞花會都少不了她,今年肚子裡揣了個東西,折騰苦她了。”
明夫人好笑,“我聽說侯夫人這次懷的是位小公子?”
燕嵐點頭,笑着說,“是呢,還是芳華給把脈看出來的呢。”
“侯夫人這回可高興了。”明夫人道。
燕嵐搖搖頭,“我娘不是最高興的,最高興的人是我哥哥,他說終於有以後頂着侯府大梁的人了。他以後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明夫人大笑,“燕小侯爺最近些日子據說十分辛苦,看來給累壞了。”
燕嵐連連點頭,“就是呢,每日他回府後倒下就睡,他說連喝酒的空都要擠出來。”
“咱們南秦京中的這些少年公子們轉眼都成人了,各個有才華,齊心協力,不懼北齊。”明夫人道。
“正是!”燕嵐哼了一聲,“齊言輕欺人太甚,若是我見到她,一定將他大卸八塊。”
“得了吧你,齊言輕據說武功高着呢,若是真見到他,有多遠避多遠,傻子才上前去呢。”金燕推了一把燕嵐,“你自己幾斤幾兩?連盧雪瑩都打不過,還將人家大卸八塊。”
“你又嗅我。”燕嵐反推了金燕一把,嘎嘎嘴,“我是不行,不是還有芳華在嘛,她行。”
金燕好笑,“你不是剛跟我說她要生孩子嗎?怎麼轉眼就忘了?你敢把她拉出去,看秦錚不收拾你。”
“對啊,忘了,那算了。齊言輕就讓皇上他們收拾吧。”燕嵐笑嘻嘻地挽住謝芳華的胳膊,“我就等着做孩子的乾孃好了,這些日子,我和我娘學着做小孩子的衣服,我娘說弟弟的衣服都夠穿了,接下來,我就做我乾兒子的小衣服。”
謝芳華無語,“還沒懷上呢,太早了吧。”
“不早,不早,你肚子裡若是有了孩子,那該多嬌貴?一天換洗百來套,早準備免得措手不及。”燕嵐道。
謝芳華無語。
燕嵐捅捅謝芳華,小聲說,“昨天懷上沒?”
謝芳華臉騰地一紅,伸手點她腦門,又氣又笑,“你羞不羞?你還沒議親呢,這話也敢說出來。還有誰家願意娶你。”
燕嵐吐吐舌頭,“又沒外人,沒人娶我也不怕,我招個上門女婿算了。”
謝芳華無語。
金燕立即拍手,“這個好,我贊同。”
三人正說笑着,外面又有說話聲,金燕向外看了一眼,說道,“鄭葉微、王紫茗、程玉屏、宋芩冉她們一起來了。”頓了頓,又說,“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跟要參加選秀似的呢,太隆重了吧。”
她話一出口,金燕“噗哧”一下子樂了,“太后和皇上今日不是要來嗎?這樣的日子,也就是你還跟以前一樣打扮,不精心。”
“你不也是嗎?”燕嵐縮回脖子,反駁她。
“我怎麼能一樣?基本上算定下婚事兒的人了。”金燕道。
燕嵐一聽,立即湊過來小聲問,“你真決定了?滎陽鄭氏的鄭孝純再好,也不如咱們皇上啊。你以後若是後悔了,怎麼辦?”
“不後悔。”金燕斷然道。
燕嵐嘟起嘴,“可是你嫁入滎陽鄭氏去,太遠了啊。”
“也不是太遠,只要不怕折騰走路,說回來就回來,你去看我也行。”金燕道。
燕嵐眨眨眼睛,想了想說,“我還沒出過京城呢,若是你出嫁,我去給你送嫁吧。”
金燕愕然,“有手帕交去送嫁的規矩嗎?”
“規矩是人定的嘛,當初芳華大婚,我們還不是去了皇宮陪着?”燕嵐轉過頭問謝芳華,“芳華,據說滎陽很好玩,到時候咱們倆一起去吧,行不行?”
謝芳華眸光微動,笑着點頭,“屆時若是可以,去送金燕也無妨。”
金燕擡眼看謝芳華,正好與她目光相對,忽然一笑,“你們兩個若是不怕路遠,真能送我出嫁,那也好,免得我緊張。”
燕嵐立即說,“你也答應啊,那就這麼說定了。”
“她答應不管用,得大長公主答應。”一直沒接話的明夫人笑着說。
“也是!”燕嵐看向謝芳華,精神勁兒在聽到大長公主時頓時散了一半,“大長公主最是講究了,估計不見得喜歡我們兩個去,怕我們兩個搗亂。”
謝芳華笑了笑,“如今滎陽鄭氏的人還沒進京,說這些都爲時過早。”
金燕點點頭。
三人話落,鄭葉微、王紫茗、程玉屏、宋芩冉等人來到,暖閣內頓時擠滿了。
衆人互相見禮,寒暄片刻,明夫人站起身,笑着說,“你們姐妹聊吧,我去尋夫人們待着。”
“夫人們都到了嗎?”謝芳華問向幾人。
幾人齊齊點頭,“我們都是與娘一起過府的。”
“六嬸母,這樣,我們一起去水榭賞花吧。”謝芳華道。
“對,在這暖閣裡也只是乾坐着聊天,沒花可賞。”燕嵐擺手,“咱們一起去吧。”話落,又對明夫人道,“我聽說夫人小姐男客們的坐席都是分開設的,不過都在水榭,夫人不必自己走了。”
明夫人笑着點點頭。
一行人說說笑笑離開了暖閣,前往水榭。
今日天氣晴好,陽光不太熱,水榭有湖風吹來,有些涼爽。
謝芳華等人來到水榭,見夫人們與英親王妃待在一處說說笑笑賞花,滿庭處處花香,人人衣着光鮮,衣香鬢影。
謝芳華、金燕、燕嵐等人給夫人們見禮。
夫人們笑着打量衆位小姐,雖然謝芳華纖細瘦弱,但是眉目如畫,氣質尊華,在一衆小姐中亭亭玉立,分外出衆。衆人暗贊,怪不得這小王妃惹得京城多少人癡心,皇上和錚小王爺險些反目。
一番寒暄後,英親王妃笑着對謝芳華問,“雪瑩呢?”
“伊妹妹想看紫荊花,大嫂帶她去了。”謝芳華道。
英親王妃笑了起來,“我們大公子院子裡的紫荊花的確值得一觀。”話落,又笑道,“剛剛秦傾來了,將秦浩拽走了,也說要去看紫荊花,湊巧了。”
明夫人一怔。
謝芳華心思微動,擡眼向紫荊苑看了一眼,正看到謝伊挽着盧雪瑩遠遠走來,謝伊臉色似乎不太好,她想起了那日秦傾在落梅居與秦錚、燕亭等人吃酒時說喜歡謝伊的話。
燕嵐也看向盧雪瑩和謝伊來了,立即說,“她們回來了。”
明夫人等人也都向二人看去。
這時,謝伊忽然擡手用袖子遮了一下臉,不過一下,又放下,整張小臉瞬間笑容明媚,見衆人看來,她揚了揚手。
“哎呦,看到謝伊這張臉,讓人整個心情都好了。”英親王妃笑着說,“每次見這孩子,都有活潑勁兒,她這笑臉比我這滿院的花還好看。”
“王妃快別誇她了,我都替她臉紅了。”明夫人連忙道。
“看到她,就想起憐兒了,自從數日前來了一封信,說她在臨安城養傷,至今再沒消息傳來,不知道傷好了沒。”英親王妃又道。
“娘放心吧,這麼些日子了,傷勢應該好得差不多了。”謝芳華道。
英親王妃點點頭。
這時,盧雪瑩和謝伊來到近前,一起給衆位夫人小姐們見禮。
謝伊語調歡快,“夫人們好,各位姐姐好。”
“明夫人真有福氣,快別多禮了。”一位夫人笑着擺擺手。
英親王妃剛要再誇謝伊兩句,擡眼看到秦浩和秦傾隨後走了出來,秦傾耷拉着腦袋,走在秦浩身邊,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她好笑地道,“這孩子今天是怎麼了?怎麼沒精神?”
衆人無人接話。
明夫人看了謝伊一眼,見她已經放開了挽着的盧雪瑩,轉而去挽謝芳華,臉上笑容依舊明媚,手下悄悄拉謝芳華衣袖,似乎要與她說話,全無在意別人,她移開視線,看向秦傾和秦浩。
謝芳華感覺謝伊拽着她的衣袖有些緊,雖然她笑着,似乎掩飾着心裡的不安,氣息裡還帶着些惱怒。她隱約猜出秦傾來到英親王府後,應該是要找謝伊,聽說盧雪瑩帶她去紫荊苑了,估計央求秦浩帶他去了,看樣子他應該是與謝伊說了什麼。她拍拍謝伊的手,沒說話,以示安慰。
謝伊又拽了拽謝芳華衣袖,用不好意思最近幾人都能聽得的語氣悄聲說,“芳華姐姐,我想小解,剛剛且顧着賞花了,你帶我去找茅房好不好?”
“這孩子,讓婢女帶着你去就是了,你拽着芳華做什麼?”明夫人回頭輕斥了謝伊一句,“芳華還需要招待客人呢。”
“沒關係,都是要好的姐妹,不用招待。我知道謝家的這位伊妹妹最粘她的芳華姐姐,快帶她去吧。”燕嵐立即笑着推了謝芳華一把,取笑說,“免得她走錯茅房。”
謝伊臉一紅,“燕姐姐取笑我。”雖然是這樣說着,但還是拽了謝芳華就走。
謝芳華知道謝伊怕是有話要對她說,如今在這裡人多不方便,她點點頭,笑着與她一起又走出水榭。
迎面碰到秦傾和秦浩走來,謝芳華淡淡地給秦浩見禮,“大哥。”
秦浩連忙錯開一步,避開她的禮,多日不見,一改曾經的模樣文質彬彬十分客氣有禮地還禮,“弟妹不必多禮。”
謝芳華仔細打量了秦浩一眼,眉目間的輕浮之氣已經散去了,看來真是改正良多。她笑意也多了些,“秦錚不在府內,今日來府的男客就辛苦大哥招待了。”
秦浩連忙道,“弟妹客氣了,都是自家人,二弟不在,我盡力周全。”
謝芳華點了點頭。
秦浩向英親王妃等人走去。
秦傾腳步頓住,擡眼看向謝伊,張了張嘴,剛要說話,謝伊忽然冷聲警告,“我告訴你,今日你若是敢在這裡胡言亂語半句,我定然饒不了你。”
秦傾面色一變。
謝伊拽着謝芳華走了。
秦傾轉過身,見二人已經走出幾步遠,他咬咬牙,喊了一聲,“芳華姐姐。”
謝芳華看了謝伊一眼,見她小臉緊繃着,她移開視線,看向秦傾。
秦傾咬着脣,面色露出央求之色。
謝芳華嘆了口氣,轉回頭,跟謝伊轉過了迴廊。
秦傾見二人走得沒了影,他垂下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秦浩走了幾步,見秦傾沒跟上,他想折回去,見衆位夫人們都看着,他猶豫了一下,又向衆位夫人們走去,來到近前,給衆位夫人們見禮。
“傾兒這孩子怎麼了?”英親王妃擺擺手,問秦浩。
秦浩擡眼看向盧雪瑩。
盧雪瑩對他細微地搖了一下頭。
秦浩立即道,“他有一對蛐蛐,十分喜愛,今天帶來了這裡,剛剛被燕亭搶去了,不高興呢。”
“哥哥也來了?”燕嵐看向秦浩,“怎麼沒見他?他去了哪裡?”
秦浩搖搖頭,“搶了秦傾的蛐蛐後就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秦傾找不到他,生氣呢。”
英親王妃聞言頓時笑了,“都多大的人了,還玩蛐蛐,竟然還有人搶。”
“他的蛐蛐一定很好,一般蛐蛐我哥哥看不上眼的,別說搶了。”燕嵐道。
秦浩點點頭。
話落,對秦傾招手,“傾兒,過來。”
秦傾聞言擡頭看來,連忙收整了神色,走了過來。
他來到近前,給衆位夫人們見禮。
英親王妃笑着問,“太妃怎麼沒來?”
“太妃說她是老人家了,就不湊這個熱鬧了。”秦傾道。
英親王妃好笑地說,“太妃哪裡老了?”話落,對他問,“秦浩說你的蛐蛐讓燕亭搶了?”
秦傾看了秦浩一眼,點了點頭。
“稍後大伯母幫你要回來,別不高興了。”英親王妃看着他苦着的臉,笑着拍拍他的頭。
秦傾臉一紅,猶豫了一下,忽然鼓起勇氣,擡起頭,看着英親王妃,認真地說,“大伯母,您還真得幫我要回來,我那對蛐蛐是準備提親用的。”
英親王妃一愣。
衆位夫人也跟着愣了,都看着秦傾。
秦傾的臉在說完這句話後,便漲紅了,後退了一步,但依舊沒在衆人的視線下落荒而逃。
英親王妃一愣過後,忍不住笑了,“你要拿一對蛐蛐提親?哎呦呦,快來說說,讓大伯母聽聽,你相中了誰家的姑娘?”
秦傾咬着脣瓣,沒言聲。
英親王妃湊近他,“還害羞了?我聽說這些日子以來,太妃一直給你物色人選,可是你都不中意。原來是心裡有了喜歡的姑娘。”頓了頓,又說,“今日裡來的這些姑娘們,一個個都如花似玉,要才華有才華,要品貌有品貌,都十分出挑,沒一個差的。你說說是哪個?夫人們都在這裡,沒準就應允你了。”
秦傾又看了英親王妃一眼,沒說話。
衆位夫人們都看着他,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揣測,想着這位八皇子看上的誰家的姑娘?
“你若是說出來,大伯母正好幫你說項說項。你若是不說,我們可就賞花去了啊。蛐蛐我也不幫你找燕亭要了。”英親王妃笑着逗秦傾。
秦傾聞言立即說,“我想……”話落,他看向明夫人,肯定地說,“嚮明夫人求娶貴府的二小姐謝伊。”
衆人齊齊一怔,有些知曉謝氏六房老太太和林太妃給謝惜做媒的內情的人都頓時暗暗唏噓。
英親王妃似乎早已經知曉,聞言沒多少意外地笑着說,“原來是謝伊那小丫頭啊,你小子還真挺有眼光。”話落,她看向明夫人,笑了起來,“剛剛我誇謝伊,你還說臉紅,如今怎樣?求親的都上門了。”
明夫人剛剛便覺得謝伊爲了拽走盧雪瑩讓她和謝芳華說話而去了紫荊苑賞紫荊花,怎麼恰巧秦傾也去看紫荊花了?他出入英親王府多少次,難道沒看過紫荊花?更甚至,謝伊剛剛回來時便臉色不對,她還奇怪,沒想到竟然是……
她一時間不知如何答英親王妃的話。
家裡有個謝惜,喜歡秦傾喜歡得愈來愈自閉,自從得知他拒絕了之後,瘦得不成人形。
如今他竟然看上了妹妹謝伊。
這讓他做孃的怎麼說?
這麼多年來,八皇子的確不曾與謝惜交往,謝惜如今的樣子,也的確怪不得他。但是他怎麼喜歡誰不好,對誰求娶不好,竟然求娶謝伊?
而且還一對蛐蛐求娶,古來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