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忻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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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景淮在白姝卿之前有過一位正妃,但自從她嫁到忻王府,那位正妃她卻連一面都未見,忻王府的下人對那位正妃的事亦是絕口不提,在將軍府時白姝卿倒曾聽聞過一些事,只是未能親見、真假難辨。
楚景淮的性子她仍摸不透,這忻王府宅邸又大,怕惹出事,白姝卿唯有將好奇暫時壓在心底。
嘉懿帝勤政,五日一休沐,其餘時候絕不會罷早朝,楚景淮寅時便要動身,穿過大半個寧安城前往皇宮,接近午時方能回到王府,白姝卿便在她屋外置了一張貴妃榻,白日無事便上去躺一躺。
楚景淮卻似見不得她如此慵懶清閒,將自己腰上荷包解下丟給她,命她照着舊荷包繡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在將軍府時從未有人教過她女紅,她哪裡會繡?
白姝卿細眉一擰,商量道,“爺,妾身不善女紅,不若爺吩咐妾身做些別的?”那日她喚過他景淮之後,到底覺得彆扭,再見他時便將稱呼改回,他亦沒有糾正。
楚景淮笑得一臉深意,“那不如愛妃告訴爺你都會些什麼?”
她會的那些怕是不能與他說,白姝卿斟酌道,“妾身資質愚鈍,王府裡該有不少心靈手巧的丫頭,爺若是真心想要一個稱心好看的荷包,隨隨差人繡了便是,妾身繡出來的怕是會礙了爺的眼。”
在場的下人聽完王妃娘娘這番言論,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頭埋得更低,來到王府多年,還從未見過有人敢這麼跟爺講話。
卻見楚景淮脣角笑意未減,隨口道,“既如此,那爺便把這王府之中最擅刺繡的丫鬟賞過去,好好教一教愛妃,如何?”
楚景淮賞的那位婢女喚作素錦,巴掌大的小臉兒白嫩俏麗,身段亦是極好,嗓音婉轉甜美,王府裡隨隨便便挑出來一名丫鬟便是這樣的姿色,白姝卿覺得楚景淮將素錦賞過來就是要膈應她的,好教她知道她堂堂一個側妃竟然比不過王府的小丫鬟。
不過這個素錦性子討喜,又與碧凝跟雪盞處得極好,白姝卿對她並不反感,素錦教她刺繡時耐性極好,不會過分恭維或是苛責,白姝卿對她的喜愛又多了幾分。
白姝卿有時會問她一些王府以前的事,素錦每次都一一答了,只是問到楚景淮的那位正妃,素錦便會急急跪下,說奴婢也不清楚。
這日白姝卿學了一整日刺繡,方一將素錦遣下去準備用晚膳,楚景淮從書房過了來,以往這個時辰他一人在書房,晚膳就在書房用了,直到歇息時纔會過來她這裡,兩個人同牀共枕,倒從未做過什麼。
“爺聽人說愛妃這裡的晚膳有意思得緊,”他往那圓几上瞅了一眼,笑着對身後吩咐道,“照着王妃娘娘的晚膳着人爲本王備一份。”
聽得他講有意思三個字,白姝卿嘴角抽了抽,想來是底下的人嘗過,覺得她口味極怪,背地裡卻只敢說娘娘的膳食有意思。
見他落座,白姝卿親自爲他盛了一碗百合綠豆湯,“夏日火氣大,妾身便命人熬了這百合綠豆湯,原想着差人送到爺書房去,又怕擾了爺處理要事,這會爺親自過來,妾身倒不必再爲這事犯難。”
楚景淮略略一笑,道:“爺還以爲愛妃怕爺纔不敢靠近書房半步,想來是我多慮了,既如此,愛妃以後便與我一起在書房用膳罷。”
白姝卿盯着他臉上的笑容,忽然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挖好的坑裡,且無人救得了她。
有丫鬟端來晚膳,楚景淮每一樣都嚐了嚐,蹙眉道,“以後恐怕要差人備兩份膳食。”旁邊的丫鬟立刻便懂了他的意思,戰戰兢兢地遞上茶水。
白姝卿卻噗哧一聲樂了,“那日在湖上,爺不是還吃得好好的,這會反倒挨不住——”原本安靜啖着茶的人忽然擡眸望了她一眼,眼稍一抹沉厲,白姝卿立刻閉嘴,垂頭喝湯。
晚膳用完,兩人又說了一會話,楚景淮卻並不多留,“爺今夜有些事要在書房處理,即便現在不去做,中間也是要起的,你早些睡罷,不必等我。”
白姝卿聽得他忽然以你我相稱,猶在愣怔,轉而想明日不是休沐嗎?有何要緊事非要這會去做,她雖好奇,卻知道這些事不是她能瞭解的,不敢去問,只是微微福了福身,道,“王爺要當心自個兒的身體,妾身恭送王爺。”
白姝卿只覺得頭頂的目光有些沉了,到底沒去深究,待面前的門被輕輕闔上,白姝卿才起了身。碧凝跟雪盞立刻圍上來,眼中笑意盈盈。
“笑什麼?”白姝卿不懂這兩個丫頭又想到了什麼。
“小姐,”碧凝笑道,“王爺對小姐很好。”
“不,是極好。”雪盞立即附和。
“怎麼講?”白姝卿笑笑。
“王爺這會去書房處理事情,而不是待在小姐這裡到了時辰再走,不過是怕中間弄出聲響擾了小姐休息,王爺能有這番心思,對小姐不好嗎?”雪盞說道。
白姝卿只是微微地笑,楚景淮至今未碰過她的事,她自然不會與兩個丫頭去說。成親以來楚景淮對她可謂體貼備至,但一個男人是否真心喜愛一個女人,他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楚景淮望着她的時候,喜悅有之,關切有之,甚至微怒也有之,獨獨少了一絲炙熱。因此他種種情緒,白姝卿分不清哪一刻是真、哪一刻是假。
隋珩雖面上冷峻,可喜悅或憤怒、愛或恨,所有情緒皆可清晰地從那一雙眼中獲悉,但楚景淮……她想她看不清。他性子似溫和寬厚,因而她摸不清他的底線在哪裡。
任何人都該有底線。大婚那日她故意點了他的穴道,他生氣,但不過多時那憤怒便散去。她在下人面前藐視他的體力,他亦生氣,可她一盞茶水便將他哄回。那日他要她親手繡荷包給他,她當衆駁了他的面子,他反而將素錦賞她,教她刺繡的同時,亦是方便她問起王府的往事。
是,他的確對她很好,卻令她害怕。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另一個人好,更何況那日在湖上他曾親見她與楚景南在一起,他不癡不傻,怕是不難看出楚景南對她的心思,也難怪她每次提起楚景南或是那日的事他都會在一瞬沉了臉色。但僅此而已,其餘時候他過分冷靜,情緒極少會受人影響。
一直面沉如水跟一直雲淡風輕,在她看來兩者並無區別,那麪皮只是情緒的掩蔽,他看起來怒意滔天,他心裡未必亦是此種情緒,反之亦然。這纔是他可怕的地方。
白姝卿總覺若哪一日她不小心做了什麼、觸及他的逆鱗,或是她身上沒了他肯容忍她、待她好的那個緣故,兩個人會走到她無法想象的地步,是以他在書房不管有無要事,她都很少去打擾,一來怕與他過分親近,二來怕他正在處理的事是她不能過問的,過去彼此都尷尬。
她命兩個丫頭去睡,又在牀頭坐了片刻才讓自己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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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盞從小便長在將軍府,與白姝卿雖是主僕卻情同姐妹,想到小姐嫁的夫婿待小姐這般好,倒似比她自個兒嫁了如意郎君更開心。她心情微微激盪,想與碧凝說會話,卻見這丫頭背對着自己睡意正酣。罷了,她便自己偷偷樂一會罷。
夏夜安靜,除卻蟲鳴,門外卻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異響,雪盞警惕地望向窗外,那裡並無人影,到底擔心府裡潛進來賊人,對小姐王爺不利,她披好衣衫,下了牀。
躡住聲息輕輕開門,幾道身影恰巧從院中穿過,只是方向不是這邊小姐的臥房或是王爺書房,而是朝府外疾行而去。藉着月光看那身影,似乎皆爲男子,且中間那人的身形與忻王極其相像。
王爺不是說有要事要在書房處理麼,怎會在這個時辰出府?雪盞猶豫再三,還是追了出去。
前面三人動作極快,若不是她有些底子,怕早就被甩掉或發現。三人拐拐繞繞,最終在一個不起眼的宅子面前停下來,這宅子看似破舊,四周卻被人收拾得極爲乾淨,雪盞卻莫名感到陰寒之氣逼迫而來,來不及細想,一個縱躍閃到一棵古樹之上,這樹枝葉繁茂,即使是白日有人躲到這裡也很難教人發現。
這裡比王府更要靜上幾分,是以當開門的吱呀聲傳來,雪盞身體驀地一顫,竟下意識地掩住了口鼻。
“爺。”門後的人聲音恭謹,竟是忻王府管家。
“祥伯,她呢?”
祥伯的回答她未聽清,腳步聲漸起,想來是三人被祥伯引着進了院內,她輕輕撥開樹枝、探出頭,卻見那院門緊掩,於角落中緩緩走出來一人,那人頭戴斗笠,面容教紗掩着,朦朦朧朧看不分明,從體形來看卻是名女子。
那女子站在忻王面前,並未走近。兩人似乎刻意壓低了聲音,饒是雪盞耳力極好,也聽不分明。
“你不是躲着我,不肯見我麼?”院內忻王笑道,“怎麼,今夜邀我來此所爲何事?”
那女子一怔,嗓音澀啞,似是抑着什麼情緒,“爺所做一切,不就爲迫我出來見爺一面麼?若爺不願見了,我回去便是。爺請放心,消息我還是會帶過來,若爺不願見我,我會派蝶煙過來,她甚是忠心、又有些功夫底子,到底比我有用。爺若沒有別的吩咐,那我——”
“好,如此甚好,”忻王負手而立,“祥伯,送姑娘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會回去。”
雪盞就見那女子後退一步,繞過忻王快步打開院門、跑了出來,她正詫異,卻聽得忻王低斥道,“讓她走!”
正欲邁出院門的男子身形一滯,一揖到地,“爺,姑娘一個人夜裡回府不安全,屬下——”
祥伯截斷他的話,“爺,奴才去送姑娘。”
忻王未出聲阻止,祥伯立刻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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