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文志禎的腦子彷彿已經停止了轉動,這樣的事情他不知道還會不會發生,他更不知道,在他的前面還會有怎樣的危險在等着他和自己身邊的那些人,這一年以來,有太多的人在他的面前死去。
張元和周榮的死去,讓他堅定要盡一切力量將皇位從哈賽爾的手中奪回,可稍一個不慎,與自己相守近三十年的肖公公竟再次被哈賽爾所害,如今又是謝鋼遠和珂木男。
男人肩上的膽子爲何會如此的沉重,他多麼想就此好好地歇上一歇,就像在寧豐的那三四個月一樣,與王府中的衆人,甚至與那城中的農夫一起,每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過着如行雲流水一般安靜舒適的日子。
然而,他錯了,這三四個月中,竟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若不是他離開的那三四個月,張元和周榮何至於被害,祁老將軍何至於不得不邁開蒼老的步伐去對付猛虎,從而被傷,至今昏迷不醒。
當他再次踏足那片土地的時候,發現一切都變了,四國聯盟來襲,對苗的不戰而降,對西域、突厥和胡族的節節敗退,更有李致和蔡陪的叛變,讓原本指日可見的強大起來的大陳頓時如生了毒瘤一般,苟延着殘喘。
文志禎明白,這顆毒瘤就仿如當初章俊銘被錢雄磊所傷那般,必然要經過陣痛,刮骨療傷,將毒徹底清除方會慢慢痊癒。
所以,他纔會請戰帶領衆將和十餘萬大軍征伐敵軍;
所以,在胡族被打倒,送來降書之後,他纔會一再上書那個佔據着皇位,所謂的自己皇兄之人,自己要出戰平定李致大軍的叛亂;
所以,他纔會再一次的請求將突厥蠻人趕出這片熱血土地。
時間在緩緩流逝,坐在冰泉上方的洞口處的文志禎此時如一尊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望着冰泉的下面,彷彿只需要那樣,珂木男便會從水底冒出來,衝他冽開嘴一笑說道:“王爺,咱們走吧!”
可是,沒有,再沒有,那冰泉已無一點點的波動。
天快要亮了,文志禎深深地望了眼冰泉,一步步遠去,再不回頭……
方走出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看到了前方晃動的火把。
“王爺,王爺,你在哪裡!”
“珂將軍,珂將軍,你們在哪裡!”
是沈夢昌和鄧維毅二人帶人尋他來了,他忙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此刻仍未走出大雪山,他不能讓自己沮喪的情緒影響到衆人。
跑起來吧,只有不斷地跑起來,才能抵禦住那刺骨的寒冷,何況他的身上早已溼透。
沈夢昌這時終於看到了文志禎,心下緊緊地鬆了一口氣,臉上頓時露出笑容,向身後之人喊道:“快看,是王爺!”
“王爺,王爺!”
“王爺,王爺!”
衆人立即圍了上來,一看文志禎全身上下溼透,沈夢昌忙從身後背的行禮中拿出衣服給文志禎披上。
文志禎將自己裹緊,坐在冰泉上面的時候,看着珂木男就這麼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他只覺得滿心的難受,卻未感覺到自己身上寒冷,此刻竟感覺到無比的冷,刺骨的冷,就連牙齒也打起顫來,於是他忙調整好自己的內力,聚集身上的熱量,這才感覺舒服了許多。
見衆人放下心來,文志禎想起自己昏迷之前並未見到吳老漢和劉慶老先生二人,忙問道:“劉慶老先生和吳老爹呢,他們可有事?”
沈夢昌回道:“王爺,您放心吧,他們沒事。”
鄧維毅看了眼文志禎身後,喃喃問道:“王……王爺,珂木男他?”
文志禎木訥般地望了眼沈夢昌和鄧維毅二人道:“他……他要留在這雪山,這……冰泉之下。”說罷,再不多說一句,往第三座大山山腰處的大軍狂奔而去。
兩位大將軍心下一驚,互望了一眼,在他們不知道的那段時間裡,定然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這件事,王爺也許再不願提起。
沈夢昌往文志禎來時的方向望去,“雪山……冰泉……”
當文志禎抵達大軍的時候,原本圍坐在一起的衆人立即起身,個個嘴裡叫着“王爺,王爺。”
文志禎朝衆人微微點頭,拿過衣服將身上溼透的衣物換下。
劉慶老先生忙來到他的面前道:“王爺,讓微臣給您把把脈吧。”
文志禎看了眼劉慶老先生,只見他無比擔憂地看着自己,許多事根本瞞不過他,於是點了點頭道:“好!”
劉慶老先生邊把着脈邊道:“王爺,人死不能復生,唯有我們這些活着的人替他們活出我們共同的價值纔是對死者最大的安慰。”
文志禎望着劉慶老先生,先生那睿智的雙眼早已洞悉了一切。
劉慶朝他點了點頭道:“譬如張大人,譬如周太醫和珂將軍,譬如那些爲了大陳而死去的人們。他們的心永遠寄在王爺您的身上,他們更希望看到您執掌着整個天下,讓大陳帝國從此崛起,讓百姓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再無戰爭,再無貪官污吏。”
文志禎重重點頭,是的,自己還遠沒有到可以悲傷的時候,千千萬萬大陳國的百姓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蘇安城仍被突厥大軍佔領着,平城等五座城池仍被哈賽爾割讓給了苗人未能奪回,西域的水軍仍未能被祁步君的大軍擊敗。而更重要的是,自古以來象徵着最高皇權的皇位仍被苗人佔據着,這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帶領大陳國上上下下千千萬萬的衆人一一奪回。
轉過身去,換上一幅堅定的面孔,他對着大軍道:“咱們經歷了羣狼的攻擊,更是遭遇到了雪崩,從此以後,放在咱們前面的路將會一路平坦。本王要求你們每一個人都舉起你們手中的刀劍,刺向敵人胸膛,將突厥蠻夷趕回他們的老巢去!將所有要侵佔我大陳國土、虜殺我們父母兄弟之人全部殺回去!”
“殺!殺!殺!”幾乎所有人的都舉起了手中的刀劍,向蒼天怒吼,向敵人咆哮!
接下來的雪山之行,變得容易了許多,三天之後,終於抵達了建淮城外。
負責與他們接頭的人從建淮城中已經送來了安營紮寨用的一切東西及物資,爲免有可能走露的風聲,他們並沒有急着進入建淮城內,而是在離建淮尚有十里左右的大山之中,文志禎傳令下去,大軍就此安營。
由於連着晴了數日,而這座山本就不是雪山,春夏秋之日,更是可見鬱鬱蔥蔥的各類綠色植物,故而此刻幾天前下的雪早已化去,就連地頁面也早被太陽曬着極幹,安營紮寨自然沒有問題。
送來物資的人之中,有一位負責領頭之人,此人本就屬於胡令雲的大軍之中,文志禎自然認得,爲了便於送信,故而此人提前兩天從安陽出發來到建淮,在此處等着文志禎的大軍抵達。在他送來的信中說到,胡令雲的大軍也已抵達了蘇安城外,而牢牢守着蘇安城的突厥大軍則將蘇安城牆高高築起,將所有的軍力集中在了城門處,一心用來全力對付胡令去的大軍。自然,他們認爲胡令雲帶來的不止十萬大軍,還有文清王的八萬人馬,所以他的六萬大軍纔會牢牢地守着蘇安城的城門,更是不惜將蘇安城裡面的百姓抓來當人質,以逼迫文志禎與胡令雲二人向他們投降。
建淮並未被突厥大軍佔領,而建淮與蘇安城之間仍有一定的距離,所以此刻突厥人自然不會想到,在他們的後方還會有這樣一支翻越連綿雪山而來的大軍,在他們的前方根本不是十八萬大軍,而是十萬,在後方則是文清王率領的八萬大軍。
前後夾擊,方能一舉將突厥殘餘的六萬人馬悉數或抓或殺,最終讓突厥如胡族一般向大陳俯首稱臣,再不可反抗。
文志禎吩咐下去,大軍今日好好休整,吃飽喝足,明日一早出發,與胡令雲的大軍在蘇安城中會師!
炊事兵則燃起熊熊大火,將鍋炒得“乒乓”作響,飯菜的香味撲鼻而來,就連文志禎也覺得從未聞到過如此香的氣味,肚子不禁咕咕地叫了幾聲。
大帳之中,文志禎與沈夢昌及其他幾位副將一同在商量明日的作戰細節,初步的方案早已在出發之前與胡令雲等人商量好,此刻他們所要商量的是進一步的細節之處。
文志禎指着蘇安城城門的圖紙道:“突厥人行事太過卑劣,他們抓了大批的百姓,將百姓們吊於此城門之上,若是胡將軍下令放箭,必然會傷及城中的這些百姓。”
沈夢昌一拳擊在了桌子上,連同桌子也晃了晃,怒道:“這些突厥人,真是無所不用其心的手段,竟會抓城中手無寸鐵的百姓當作人質,實在是可惡可恨致極!”
帳中衆將立即拽緊拳頭,紛紛道:“對,可惡可恨致極,一定要將他們迎頭痛擊!”
文志禎看着衆人道:“所以,我已讓人送書信給胡將軍,將攻擊的主力從原來的他們手中轉到我們手中。”
衆人點頭,認真地聽着文志禎分析。
文志禎指着蘇安城地圖又道:“你們看,在這裡還有一處城門,只是突厥人根本來不及修,也沒有想到咱們還有大軍會從他們的後方突擊,所以這個地方的守衛極爲薄弱,咱們就從這裡突圍進去,屆時會有人與我們在城中接應。到時我會安排五千名弓箭手上這幢樓,與突厥人相距一百步左右。同時另有三百餘名強弩手在這個地方,與突厥人相距五百步左右,兩方同時射擊,只要將他們城門上的弓箭手射下來,那麼咱們便成功了一半。”
夜漸漸深了,大帳中的燈光仍沒有熄滅,五六個人仍圍着蘇安城的地圖細細地商量着明日作戰的細節,而在大帳的四周,除了值夜的人,其餘人均已酣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