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詠正在辦公室對着電腦看材料。
她調到靜州電視臺辦公室以後,比起在昌東電視臺的生活來說其實無趣得多。
在昌東電視臺,臺長看到邱老虎的面子,將一個可有可無的新欄目交給李寧詠。李寧詠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將《昌東往事》欄目辦得挺紅火,這個節目被靜州電視臺看中並借鑑。縣級電視臺的自辦節目被市級電視臺學習,這是縣級電視臺的榮譽。李寧詠本是邱大海的女兒,有市電視臺原就有關係,藉着《靜州往事》新欄目開辦之機,調到了靜州電視臺。
如果在靜州電視臺仍然留在業務部門,日子沒有現在這麼難過。主動調到辦公室以後,李寧詠才發現寫稿子真不是人乾的活。她咬着牙開始學着寫稿子,入手倒也算快。
桌上電話響起,一串熟悉數字在跳動。她已經將王橋的名字刪除了,但是不管如何刪除,這組數字是短時間忘不掉的。
這串數字如一根又一根飛針,刺得心中一陣陣疼痛。
“小李,電話。”辦公室另一位大姐提醒道。
李寧詠擡頭道:“一個不相干的人,不接。”
電話響了一回,停了。隔了幾分鐘,又響了起來。
辦公室大姐開玩笑道:“如此執着,肯定是追求者,小李長得這麼漂亮,追求者肯定不少。現在的男人個個都是花心腸子,小李得睜大雙眼,免得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李寧詠乾脆將手機開成靜音,埋頭繼續弄文件。埋了一會文件,她將這一串數字設定成黑名單。
設定以後,她又解除設置。
解除設置以後,她又重新設置了黑名單。
弄了一會稿子,楊成功的電話打了進來。李寧詠看了看手機上的號碼,接過手機,道:“成功。昨天怎麼不來?”楊成功道:“在京城喝了酒,醉慘了,我今天來靜州。”李寧詠道:“嗯,來吧。”楊成功道:“聽你語氣,不歡迎。”李寧詠道:“要來就來,不來隨便。”楊成功笑道:“你還是小時候的脾氣,好。我投降,以後說話算話。”
楊成功小時候是一個鼻涕蟲。十幾年未見,變成了一個還算英俊的小夥子,不令人反感。雖然從相貌到氣質都不如王橋,可是其背景是王橋所不能比的。
“就算能力再強,再優秀,沒有後臺,說完蛋就完蛋。”李寧詠給自己鼓了鼓勁,繼續面對着電腦操作。
她打了一會電腦,又給二哥打電話:“二哥。楊成功要來,你過來陪他喝酒。”
王橋給李寧詠打了兩個電話以後,就不再撥打手機。他將手機拿在手上,坐上了長途客車站前往靜州。客車在高速路飛奔,將沿途風景遠遠地丟在了身後,也將自己的希望丟在風中。
王橋一直在等待着手機響起來,結果很遺憾。手機一直未響。
客車到了靜州以後,王橋沒有走出車站,直接買了到到昌東的客車票。
從經濟繁華的廣南迴到昌東,時間彷彿在開倒車一般。依着王橋的直觀感受,昌東與廣南在經濟和意識上至少相差有三十年。當然,相差多少年是一種完全不準確的僞概念。是一種心理感受,在現代信息技術覆蓋下,此地與彼地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難以徹底割裂開來。
提着小包走到了電辦局家屬院,電力局的隊伍正在打球。前一陣子王橋熱心爲球隊拉外援,目的是通過打籃球贏得張大山的注意。此時已經直接與張大山到得了聯繫。打籃球便純粹變成興趣愛好。
王橋沒有回寢室,提着小包直接走到了籃球場。
“王橋,你回來了?”小李局長滿頭大汗,衣服更是被溼透。從小李局長的個子和球技來說,肯定上不了場,但是作爲電力局副局長,他親自在場上,肯定會極大地鼓勵全體球員。
王橋道:“吳教練和隊員都到了嗎?”
小李局長豎起大拇指,笑道:“這兩人昨天來了,水平真高,看來我們有望打出靜州,稱雄山南。”
就算沒有接近張大山的目的,參加這一場籃球比賽也是王橋之所願。他上樓去換了球衣,直接加入了熱火朝天的訓練之中。
打完球,王橋與電力局一幫小夥子們到大排檔吃了飯,回到寢室又洗澡,等把這一套都搞完,接近晚上九點了。
運動讓人愉悅,特別是這種集體項目,往往會帶人進入一種忘記煩惱的氛圍。心情平和的王橋從包裡拿出手機,查了來電記錄,沒有李寧詠的電話。
儘管當初王橋接受了攤牌的結果,但是他並沒有完全理解爲什麼邱家要攤牌,此時李寧詠的態度讓他深切地感受到了廣南王家與昌東邱家在眼光、格局和能力上的差距。
這是攤牌之後王橋第一次主動聯絡李寧詠,如此結果讓王橋打消了任何行動的企圖。
早上起牀後,王橋到昌東師範后街叫了二兩碗雜麪。碗雜麪是碗豆和雜醬的混合升級版,王橋曾經和呂琪在這裡多次吃過簡陋門店的美食,很久以來他都不願意到這裡來吃碗雜麪,害怕想起不知所蹤的呂琪。如今呂琪行蹤已經知道,遠隔重洋,再也無法交集,也就去了心障,再次來到這個很久沒有來過的小店。
碗雜麪味道依舊,人卻變化了很多。
細細地品味着碗雜麪的香味,王橋又思考起如何在基層重新崛起。廣南王國棟掌握了充足的資源,能夠改變年輕人的命運,在王國棟的眼裡,在基層工作就是一種修煉。可是對於王橋來說,要有所成就地渡過這三年,還真沒有很好的路徑。
檔案局門前的破損馬路已經修好,解決了夏天揚灰、雨天濺泥的困境。只是新鋪的水泥地面與老水泥地面顏色不一樣,留了些明顯“衣服疤痕”。看到傷疤,王橋覺得姐姐的白改黑項目是摸準的時代需求。
在左思右想中王橋走到檔案局二樓角落房屋,推開房門時,房門發出嘎地一聲響。久無人住,桌上已經積有了灰塵,空氣中飄蕩着一股衰敗的黴味。
王橋在衛生間前的水籠頭接水時遇到了局長劉濤。劉濤道:“王主任來了。”王橋道:“在外面走了一段時間。回來看看。”
劉濤打定主意不安排王橋做具體事情,所以安置了一個可以到辦公室來也可以不到辦公室來的督導員職位,今天見到王橋到辦公室來,便站在衛生間外閒聊了幾句,轉身回辦公室,暗自琢磨着王橋回辦公室有什麼事情。
由於平時基本上沒有來檔案局辦公,檔案局辦公室也就沒有送來報紙。王橋喝了茶。無所事事地在辦公室呆坐了一會,終於還是鎖上辦公室。到外面閒逛。
一場風波,王橋由每天忙得不可開交的大忙人變成有你不多無你不少的閒人。他揹着手在街道上胡亂逛着,想着王國棟提出的在基層奮鬥三年的要求,暗道:“難道象我這樣在街上亂逛的行爲就是奮鬥嗎?我要做事,突破點在何處?”
突破點在哪裡?是在意料之外。
樑強案之後,省委一直在考察市委書記人選。經過多次醞釀,三番考察,最後還是決定由市長杜立高接任市委書記。在杜立高上任前,一直主持樑強案的省紀委副書記彭振綱按照省紀委要求。與新任市委書記杜立高就樑強案交換了一次意見。
彭振綱是一位很有經驗的紀委領導,在主持樑強案時分寸掌握得相當好,圓滿地完成了本次任務,贏得了上下一致讚揚。新市委書記杜立高自然對彭振綱持正面看法,很看重其意見。
彭振綱道:“案子主要情況就是這樣,暫時就到此爲止。”
杜立高道:“靜州能保持既清除腐敗又穩定的良好效果,彭書記功不可沒。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對彭書記表示真誠的感謝。”
彭振綱道:“我還有一件事,其實這事已經與案子無關,只是提出來與杜書記作個參考。”
杜立高道:“請彭書記指示。”
彭振綱道:“靜州大案起於昌東,昌東縣政府涉及最深,除了兩個縣領導以久,還涉及一位府辦主任、兩位科長和三個縣政府部門領導。我們在調查時除了發現腐敗分子以外。也發現了一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優秀同志,比如曾經以副主任身份主持縣政府辦工作的王橋同志,這位同志很年輕,是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在他身邊都陷入腐敗之時,能夠獨善其身。有礦老闆想拉攏他,由於其爲人處事嚴謹。礦老闆找不到合適的手段,最後只能悄悄送了一張溫泉城的貴賓卡。”
杜立高對於王橋還有點印象,知道其是邱大海的女婿,桑鐵漢也是因爲他被調出公安系統,只是沒有料到彭振綱會在交流意見時特意提到此人。
彭振綱繼續道:“爲了不冤枉一個好同志,不放過一個腐敗分子,辦案組對涉案的每個人進行了認真調查,王橋經受住了全方位調查,是一位非常優秀的同志。我也找他談了話,對調到檔案局任副主任科員這個事,他能夠坦然接受,素質相當好。希望組織能考慮對他的使用,這也是樹立正面典型,教育其他幹部。”
按照新任市委書記杜立高的想法,凡是涉及樑強案的領導幹部,不管最後如何處理,一律都不得重用。可是省紀委副書記彭振綱單獨提到此人,他肯定要有所行動。好在王橋只不過是一個昌東縣的次要角色,不管怎樣安排,都無傷大局。
送走彭振綱後,杜立高立刻安排秘書去悄悄瞭解王橋情況。
兩天後,信息反饋了過來。第一,王橋是省委組織部選調生,擔任過昌東縣城管委副主任、縣政府辦副主任; 第二,王橋曾經與邱大海女兒談過戀愛,在樑強案後,聽到消息說是兩人已經分手。
杜立高看着與王橋有關的信息,玩味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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