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雲離
“姑娘!”
滿目的雪白視野中,古緋額際泛出冷汗,傷口的疼痛似乎被這冰天雪地一凍,也不那麼疼了,她看見眼前的樂清泊滿手自己身上的血色,他臉上的驚慌失措那麼明顯,可唯獨沒有憐惜與心疼。
所以,他能這般對自己下手,也就根本不是對自己有情吧?如若不然,怎麼會捨得z這樣來傷害她?
白鷺衝下山丘,跑的太急,還跌了一跤,濺起無數的碎雪,就恨不得立馬衝過去,生吃了樂清泊。
待她再爬起來之際,耳鬢衣袂翻飛的輕響和着勁風,從她身邊閃過,定睛看去,已見一襲佛頭青刻絲白貂襖並硃紅色鶴氅的身影落在了古緋身邊。
“樂清泊,你找死!”尤湖滿面怒容,他伸手按壓住古緋的傷口,一腳用了十成的力氣朝樂清泊心窩踹過去,一身殺意涌動,叫人心驚膽顫。
樂清泊根本反應不過來,他被踹倒在地,當即一口血就噴了出來,可他從始至終都看着古緋,面白無色,眉目的悲苦以及哀傷,竟像是一種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壯烈。
“姑娘,姑娘,睜開眼,看看小生。”尤湖死死按住古緋的腰腹的傷口,用最粗暴的手段止血,生怕古緋暈厥過去,就再醒不過來,故而拍打着她的臉。
古緋應了聲,她擡眼看着尤湖那張俊美的面容,有片刻的閃神,繼而便是委屈鋪天蓋地涌上來,她爲自己從前的放心錯付而不值當,也爲自己即便死了,約莫也沒人會難過而悲哀。
這一刻。她無比的思念兄長墨玄。
如若兄長還在,定然不會叫旁人三番兩次的欺辱與她,如若兄長還在,她尚且可以躲在墨坊中,一心只伺弄自個喜歡的墨丸,哪裡需要與人勾心鬥角,手染鮮血。如若兄長還在……
“姑娘。聽小生說,切莫暈過去……”尤湖毫不猶豫地撩開袍擺,捻起裡面貼身的中衣。一咬牙,撕下長條,緊緊的在古緋腰身束了圈。
“尤湖……”古緋粉白的脣動了動,她呵出口氣。看着那口氣化成白霧,飛騰上頭頂。混入白茫茫的一片,“如若我死了,你可會一輩子記得有我這麼個人……”
尤湖彎腰將人抱起來,低頭朝她一笑。如此回道,“小生還活着,姑娘定然也要活着。”
爾後腳下如飛。認準了個方向,捲起風雪。疾馳而去。
古緋感覺到臉上有冷,卻是碎雪落在了臉上,她微微勾起嘴角,將手緩緩地探入他的胸襟會中,似乎想要汲取微末溫暖,“好,你活着,我便活着……”
緊跟在後的白鷺恨樂清泊的不行,她見那人愣愣地伏跪在雪地裡,滿頭白雪凝結,就如一夜白頭般滄桑。
然而,她半點都沒惻隱之心,擡腳就踹,一腳接着一腳,將人打的個半死這才架起輪椅,緊隨尤湖而去。
萬分寂寥的雪地裡,天地暮靄成一色,呼嘯的風雪,飄搖打轉,落在樂清泊那身如血般豔紅的喜袍上,就如冰遇火般,緩緩消融。
他好似沒了呼吸,就那麼趴在雪中,眼眶澀然,卻流不下任何東西,太過的冷,在他睫毛凝爲冰霜。
良久,有低低的嗚咽之聲響起,恍若孤狼悲鳴,杜鵑啼血,而那身紅,在肆意的風雪之中漸次被掩埋,最後再不見半點緋色。
只餘那股子的悲鳴隨風追雪的散落出去很遠。
靜默,唯簌簌雪落之聲。
卻說古緋做夢了,她清晰地曉得自己在做夢,可就是轉醒不過來。
她一會夢見爹孃,她還沒來得及張口,爹孃一個轉身,就再看不見,一會她又看見兄長墨玄,原本好端端的臉,她一眨眼,那張臉就疤痕外翻,很是嚇人。
後來,她還見到了墨卿歌,張狂地笑着,最後她很是憤怒的用力一掙,就睜開了眼。
入目是搖來晃去的馬車篷,她頭疼地皺眉,就聽見了夜鶯的聲音,“姑娘,你可算是醒了。”
她偏頭,就見夜鶯雙眸泛紅,可憐兮兮地看着她。
此前的記憶全部回籠,她記得自己被樂清泊捅了一刀,爾後是尤湖救了她,她張了張脣,問道,“尤湖呢?”
話才一出口,嗓子就乾的發疼,聲音也破的喑啞的很。
夜鶯趕緊倒了盞水,小心翼翼地湊到古緋脣邊,餵了她點,這纔回道,“公子回南齊了。”
聞言,古緋有片刻的怔忡,好似意外,又好似不意外,原來他都竟不等自個轉醒過來,當面道別麼?
“曉得了。”她如此淡淡應了聲。
夜鶯哪裡看不出古緋眉目的鬱色,又多嘴道,“姑娘,此去已經五天,當日姑娘與公子本是約好兩個時辰後在大京東城門一道離京,不想,只才一個時辰,李代桃僵之策就讓大皇子識破了,無奈之下,公子只得來尋姑娘,提前離開,不想恰好撞見樂家那禽獸要殺姑娘。”
夜鶯給鳳酌腦後又添了個軟枕,娓娓道來當日的兇險,“好在公子向來手段頗多,出京的法子就預先備了好幾條,帶着姑娘總算是好不容易出了京城,邊逃邊給姑娘治傷,大皇子的親衛又緊追不捨,於前天,公子便帶着侍衛走了另一條道,引開大皇子的親衛。”
“日夜兼程,婢子們不敢耽擱,眼下距雲離邊境不過半日腳程,只要過去了,就不用擔心身後追兵了。”
夜鶯沒說,這一路,就是歷經的廝殺都是好幾場,場場都是屍體遍地,血流成河,身邊會拳腳的幾人多多少少都帶了點傷,唯有古緋,是被迴護的最好的。
古緋眸色沉靜,她聽着夜鶯的話,可卻能想象當時有多兇險。
“公子讓婢子告訴姑娘,姑娘不必擔心,總歸南齊與雲離就是不同路的,公子回了南齊後,事理順了,就會來雲離尋姑娘,姑娘只安心養好傷纔是正經。”夜鶯爲古緋拂了拂鬢角。
古緋抿了抿脣,她眼都不眨地看着馬車篷,腦子裡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想着當日尤湖救她的情形。
她記得他說過,“小生未死,怎能讓姑娘死……”
他還說,“小生還活着,姑娘也得活着纔是……”
實際她明白,他的身子骨一直不太好,咳嗽不止,還吐過血,許是天生雙生的緣故,一強則有一弱,殷九狐很健壯,尤湖便是孱弱的。
“好了,我都知曉……”她淡淡的道,隱在披風下的手,卻不自覺抓緊了裙裾。
是夜,距離雲離國近的不過一座山罷了,古緋一行的馬車卻停了下來。
半個時辰後,另有一車隊從不遠處過來,白鷺緊了緊手上的長劍,像那車隊走了過去。
不過時,她帶回個八字鬍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站在古緋的馬車外,隔着車簾行了一禮後小聲的道,“小的雲離琳琅閣管事融安,敢問車裡的可是緋姑娘?”
古緋在夜鶯地攙扶下,坐直了身子,撩開點簾子,瞥了不遠處的車隊一眼,點頭道,“我正是……墨緋。”
她語氣中的停頓出了心細如髮的夜鶯,並未被旁人察覺。
那管事趕緊低頭恭敬的道,“還請緋姑娘出示信物。”
該說已經決定正名的墨緋並不意外,她從懷裡掏出當初尤湖死活要給她的琳琅閣信物——紅玉狐狸墜子。
融安管事雙手接過紅玉狐狸,又從懷裡掏出張絹帛絲帕來,也不知道他往墜子上塗了什麼,後將紅玉狐狸往絲帕上一按,雪白的絲帕上頃刻就印上了個狐狸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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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安小心翼翼地收好絲帕,將紅玉狐狸送還給墨緋笑道,“姑娘勿須見怪,到了雲離,小的要以這絲帕上的紋銀交差,故而借信物一用。”
這點規矩,古緋還是明白的,她直言道,“小女子未曾出過遠門,故而還想問上一問,這何時能進雲離?”
融安食指摸了下八字鬍,十分有耐心的解釋道,“本來明個一早就能到雲離邊境最近的牧州,在那有琳琅閣,可好生安頓姑娘,可小的來之前,上面有人吩咐下來,說是姑娘身子需要靜養些時日,故而小的以爲明個一早翻越此山後,姑娘先行在雲離邊境最近的村鎮好生養些時日,待身子骨好了,再去往牧州不遲。”
這上面的吩咐之人,不消說定是尤湖無疑。
古緋眉頭皺了皺,“直接前往牧州,需要花費多少時日?”
融安比了兩根指頭,“兩天兩夜。”
在古緋開口之前,夜鶯拉了拉她的袖子,壓低聲音道,“姑娘,眼下還有點燒,不能再趕路了,總歸到了雲離,大殷的追兵便望塵莫及。”
古緋終於點頭,她對融安淡笑了聲,“有勞融安管事。”
“好說,好說。”上面的人特意交代過了,融安哪裡敢怠慢,當即然自個的車隊靠過來,與古緋的馬車混在一起,一行人安置下來。
古緋安心躺馬車上,夜鶯挽起了馬車簾子,能讓她透透氣。
實際,她有心到雲離開,便打算着找上琳琅閣的商隊,一道過邊境,如此要穩當許多,只是沒曾想,尤湖早安排好了一切,甚至都不要她操半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