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盛繁願意答應,饒棲陽早就喜出望外了,哪裡還會計較這些,當下便連忙擺手。“不會不會,有什麼不對的你就說,大家肯定不會介意的。”
興許是記起了以前升學宴的那檔子事,盛繁現在看饒棲陽都有一種對後輩的欣賞和欣慰在,眼神落到饒棲陽身上時,就總讓他覺得有點兒怪怪的,好像哪裡不對……
爲什麼他總覺得盛繁看他的眼神那麼……慈愛呢?
饒棲陽渾身一悚,把這種獵奇的想法趕忙拋出了腦外。
伴隨着背景樂和旁白,《平倉戲》的第一幕就這麼開始了。
由於只是彩排,道具和場景搭建都頗爲簡陋,戲服更是被衆人穿得亂七八糟,大家一時都心裡有些尷尬,有點兒不好意思地拿眼睛去偷瞄盛繁,看到她表情如常後才感激地鬆了一口氣。
這出話劇講的是宋朝時期一名女將軍爲奸臣所害,最終忍辱負重終得沉冤昭雪,殺清賊子的故事。和它自身沉重題材不符的是,這出話劇的劇情和臺詞都十分詼諧幽默,不會讓人覺得冗長無聊。
扮演全片最大反派大奸臣的正是於聞璋,他於朝堂上和扮演女將軍的潘婕正在大吵特吵。
“妖女!你這妖女迷惑帝心,有何能力統帥諸軍?”於聞璋喊得脖子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
潘婕一聲冷笑,“我不能你就能了?您老想領軍怕是都不成,畢竟臉這麼大,恐怕一百個頭盔都裝不下。”
於聞璋頓時作出氣得跳腳的模樣,表情猙獰又浮誇,底下不少沒上場的旁觀的人就在吃吃吃地笑,盛繁只是勾了勾脣。
等到陷害潘婕成功之後,場景切到了於聞璋的家裡大,他仰頭哈哈大笑,中氣十足,聲音大得驚人。他邊笑邊在房間裡跳來跳去,手舞足蹈,好像高興得忘形了一般,頗有幾分滑稽。
盛繁聽見臺下的一個小姑娘和同伴竊竊私語道,“於學長真放得開,演技真好。”
她又是意味不明地勾了勾脣。
等到最後女將軍沉冤得報,威風凜凜地回京看於聞璋被處決時,他一臉悲痛地流了滿臉的涕淚,開始向帝王和百姓細數自己的忠心。
這段臺詞足足有兩三百字,於聞璋卻全部背了下來,念得流利至極,底下人又是一片驚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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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這出話劇全部演完後,幾個主演身上都已經出了細細密密的汗。
其中最累的顯然是於聞璋。
他踩着運動鞋輕便地就從舞臺上跳了下來,跟着饒棲陽走向盛繁,雖然什麼話都沒講,眼睛卻亮晶晶的滿是期待。
很顯然,他覺得自己剛纔表現得很不錯。
饒棲陽主動開口問,“怎麼樣,盛繁,有什麼感覺?”
盛繁坐在椅子上託着腮,眼神似笑非笑。
要讓她說實話的話,剛剛的表演以她的標準來看,簡直就是一場混亂,她連誇的話都說不出來。
可是看着面前兩個男孩,看着周圍衆人紛紛期待地豎起來的耳朵,盛繁有幾分無奈地輕輕嘆了口氣。
“還不錯,真的。”她努力擠了個自然的笑出來,果不其然,衆人頓時喜形於色。
“但是……”盛繁加了個後綴,剛剛想蹦起來的於聞璋肩膀瞬間就垮了下去。
“基本功方面太不到位,臺詞記不熟,走位也很混亂,看上去整個場面就有些讓人抓不住重點。而且,於聞璋是吧。”
“嗯嗯!”於聞璋用力點了點頭。
“你的肢體表現能力,表情豐富程度,大家都有目共睹,這方面你確實做得很優秀。”盛繁頓了口氣,所有人的氣也都跟着提了起來,“不過話劇不是着重一方面就能叫演得好的,而且凡事過猶不及,你得找好那個不會讓觀衆太反感,覺得太油膩地度。除此之外,你背臺很嚴重,很多時候都只顧着對你對戲的演員做表情,留給觀衆一個側面甚至背面,然而你演的東西是給觀衆看的,而不是演員,你明白嗎?”
說完,盛繁站起了身,往臺下的空曠場地走了幾步,“還有,有時候不是臺詞念得大聲,表情做得誇張,觀衆就會喜歡你的表演。你得鑽研清楚劇本里的臺詞和場景,知道什麼時候該表現怎樣的感情,而不是全場都用一個表情來詮釋你的角色。看好了。”
她說着說着就演了一段,正是劇末感情昇華,全片中心的處刑那一段。臺詞雖然於聞璋只念了一遍,但盛繁卻完整地複述了出來。
她沒有像於聞璋那樣幹吼,而是微微斂眸,表情一會兒笑一會兒沉默,嘴脣甚至都有些輕顫,而說到最後那句‘我也不是一開始……就想做個奸臣的’那裡,盛繁微微一閉眼,一滴眼淚就這麼自然地流了出來,那一瞬間,在場看過這段表演的人,心頭都有幾分難言的震撼,一種感觸就堵在他們的嗓子眼,但沒人能說得出來。
盛繁沒有站在高臺上,也沒有明亮的燈光打她身上,但那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主角,她就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他們不懂什麼戲感,什麼磁場,他們只知道面前的這個女孩兒,前途絕對不可限量。
於聞璋徹底沉默了。
許久無聲,就在所有人都以爲他被打擊慘了的時候,於聞璋一擡頭,眼底晶晶亮,他衝過去直接激動地攥住了盛繁的手。
“大佬!你收我爲徒吧!”
盛繁:“……”
她該說什麼好。
她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然而等到她把場上的人都點評了一番後,想要做盛繁徒弟的就不止於聞璋一個了。
面對全社的人期待又祈求的乾淨眼神,盛繁頭疼地覺得自己可能給自己找了一個大麻煩。
可是要她拒絕,她又有些不忍心,畢竟話劇社的這幫人她都還挺喜歡。
最後她只能長長嘆了口氣,搖身一變成爲了話劇社這一任的副社長,尤其在一幫得寸進尺的小狼崽們扯着她衣袖求她以後常來話劇社指點一下他們以後,她更是不得不答應以後有空就常過來看看。
走出多功能廳時,盛繁對自己日漸發軟的心腸很有幾分詫異。
換成是以前的她,這樣會耽擱她時間精力以及前進速度的要求,不管別人用什麼籌碼都是不可能打動她的——因爲她的目標至始至終只有一個。
她不會爲誰停留。
然而現在的她……
盛繁有些分辨不清自己的心情——也不知道這樣的轉變是好是壞。
她有個好處,就是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再多想,既然已經答應了饒棲陽他們,反悔也是來不及了,這件事情就正式被盛繁拋到了腦後。
下午吃過飯,柯明來了學校接她,剛上車,盛繁就熟絡地問候了他一句,“你吃了嗎?”
她問的時候,表情自如,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好像吃沒吃飯,對她來說是頂重要的事情。
當然,這也確實,對於向來看重口腹之慾又常年因爲要保持身材而難以吃飽的盛繁來說,每天早上和中午的這兩頓,就是很嚴肅的一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