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的,哪裡來的事兒?”敏君眉頭微皺,看着這紫雲神色慌張,並不似裝模作樣,便心底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冷着臉道:“說罷,到底是什麼事兒?”
“少爺,少奶奶,姨娘使人喚了奴婢的弟弟,不多時便是使人將他打得半死,又是放出話來,說着要送官,還使了人到水鶴的家裡,想着將那水鶴抓走。好在那個時候水鶴沒在家裡,竟還沒有被抓走。”紫雲跪在那裡哀哀欲絕,臉色蒼白得如同紙張一般,一雙眸子更滿是慌慌張張的情緒。好在這話說得還算有些條理,敏君與蘇瑾都是聽出其中的緣故,當下臉色微變。
敏君看了蘇瑾一眼,看着他微微眯了眯眼,便先開口道:“這事兒與姨娘何干?竟招惹地她惱了?想來是你弟弟哪裡衝撞了她,方招來這般禍事。你打量着先前那一樁事,故而抓着這個討情吧?”她口中這麼說着,心底卻估摸着這事兒大抵是因爲江頤,心底略有幾分生惱:顧紫瓊這麼做,是何道理?爲女兒出氣?真若是這麼着,就不該想不着她那麼將事情鬧大了,江頤的名聲會怎麼樣!由此,心底暗恨。
紫雲不曉得她心底如何想的,只道是敏君不信自己,忙就是連連磕頭,連聲道:“奴婢弟弟李祥不過是個小廝,只在外頭院子裡做雜事的,如何會衝撞了姨娘,且他方纔回來,奴婢家裡擔心,好生囑咐了不許生事,那日他只在外頭打掃庭院,從頭到尾只見了幾位管事小廝。”她口中這麼說着,心底也是暗暗發苦,在她看來,這件事自己弟弟不過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這般的,若不是少奶奶並少爺打了招呼,只怕那姨娘壓根兒就不知道自己弟弟是個什麼名號的人。
只是這話,她卻是說出來的。畢竟這幾日她也是看出來了幾分。這新奶奶旁的不說,卻是比少爺更是看重名聲規矩的。大爺並姨娘的事兒,少爺會有三兩句怨言,她卻是從頭到尾一句也沒有,便是那日被闖進門來,也不過聲音冷了點,拐着彎兒諷刺兩句罷了。這麼個人,雖說是明白人,可是你若是與她說什麼勾心鬥角的事兒,她是一概不認的,且說不的還要捶打你一番的。
此時弟弟前途未卜,都指着新奶奶能說句話的時候,紫雲怎麼都不敢說一句惹她生惱的話兒,此時也只能兢兢戰戰地跪在那裡,連連磕頭罷了。
這廂紫雲正是思量着,那邊蘇瑾卻是開口了:“我瞧着,這隻怕是與你我兩人一點臉色,瞅着我們敢不敢做罷了。你先前避讓了三分,她反倒是以爲我們怕了她一般。我瞧着,竟將事兒收綴一番。好不好,且要仔細傷了江姑娘的名聲。不然,外頭的人聽着,我們蘇家成了什麼!”
“是這個理兒。”敏君聽得蘇瑾頗爲剋制的聲音,心底微微一怔,也是回想過來。是的,這件事情她已是應承了江頤不說,若是鬧出江家有意成全了水鶴李祥,蘇家卻是連着一個回來的逃奴都要送到官府衙門去。那成了什麼?有意落江家的臉面,損人名節,並意欲棒打鴛鴦麼?好好的事兒,鬧到那地步,蘇家能有什麼好名聲?
這麼一想,敏君也不敢輕易處置,思量再三,纔是道:“既是如此,還是先使人將姨娘勸服了,將那李祥拉了過來診治妥當爲上。相公以爲如何?若是合適,便挑兩個丫鬟過去說與顧姨娘。今日我們也不好去那裡的,倒是要鄭重些的好。”
蘇瑾聞言,便道:“碧珠碧釵原是府裡頭的舊人,又是在我屋子裡得用好些年,這上上下下的人都是認得的,讓她們去便是。”
聽得這話,敏君點了點頭,喚了碧釵碧珠兩人來,將這事兒粗粗說了一番:“近來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流言蜚語流言蜚語,這李祥原是與相公辦事去了的,偏生說是成了逃奴。還連着什麼水鶴一併私奔之類不堪入耳的話。偏生姨娘聽了外頭的流言,一時惱了,便痛下懲處。我思量着,頭一遭,這是與相公辦事,回來不曾見了賞賜,反倒是捱了一頓打。再者,我聽着說那水鶴也是那李祥的親戚人家,男未婚女未嫁,原是他們自家的事兒,更是打不着邊的。什麼逃奴,什麼私奔,竟都是流言惹來的。我想着這事兒不妥當,若都是這樣,日後誰還敢與相公辦事兒的?便喚了你們過來,去和姨娘陳情,將那李祥送回他的家裡,順帶送些銀錢診金過去,也算賠了禮。至於那些說了流言蜚語的,我自會稟報了母親,讓她懲處。你們也多勸姨娘兩句,莫要生惱,說不得兩日那些嘴碎的便有了懲處。”
說完這話,敏君方轉過頭看看向蘇瑾,笑着道:“相公,你看着我這麼說,可還使得?”
蘇瑾看着敏君與他使眼色,便皺了皺眉,半晌纔是道:“碧珠碧釵,你們老成些,過去將娘子的話好生說了,若是不許,便讓婆子將那李祥擡走便是,說是我說的,這李祥原是我得用的人,若是什麼地方得罪了她,且瞧着我的臉面,暫且放他一馬便是。”他聲音冷淡,言辭卻還是一派正正當當的,並不見多少讓人抓的漏洞。
敏君聽得連連點頭,笑着道:“正是這麼着,你們過去好生勸服了姨娘,回來我自然有賞的。”
邊上的碧珠碧釵聽得這話,心底雖然覺得對這件事兒有些看不明白,但對於敏君蘇瑾說的話自然不敢多問的,當即忙一一記在心底,又是回了一通,敏君蘇瑾聽得都是合適,她們便擱下心底那點疑惑,上前來行了禮,再退下去做事兒不提。
由此,敏君再打量了一側跪着的紫雲半晌,又是喚了丫鬟帶她下去梳洗去:“好了,這事兒立時就會完了,你且下去好生打理一番,今日我也許了你回家照料你弟弟。至於那事兒,你們家竟是早些定下來,免得再有什麼事兒出來。”
這紫雲雖說不是那邊一等的聰明人,但也有些腦子的,聽得敏君蘇瑾那一番話,雖然不敢奢望自己弟弟真的能提拔起來,但也知道這事兒有着兩位主子撐腰,竟不必十分愁了。雖然弟弟李祥捱了一頓打,可連着逃奴的事兒也一併鐲了,竟也不算十分折本了,當下連連磕頭,心底又是念着佛,又是十分感激,順從地跟着丫鬟下去梳洗不提。
待得屋子裡沒了個人,敏君纔是皺着眉頭與蘇瑾道:“真真是有個顧紫瓊,便是沒好事兒。我思量着這件事若沒個結果,她是不會甘心的,我竟是好生寫一封信箋與江妹妹說了,讓她也催着那水鶴成事兒,纔算妥當。”
“原就是如此。”蘇瑾冷笑一聲,眼底一陣陰霾:“就那麼個賤婦,能有什麼好心腸?我原便覺得那不是個東西,卻也沒想着,只那麼一個親生女兒,也是要攪碎了骨頭拿着當墊腳石的。虎毒尚且不食子,這賤人,倒是比之禽獸也是不如。”
“罷了。且留些口德,她怎麼樣是她的事兒,我們如何,卻是要積着自己的陰德。”敏君對於蘇瑾的陰私手段還有些心悸的,只怕他真是下了狠手。顧紫瓊是個什麼下場,她都覺得是應該的,在這個時代,不是你吃了我,便是我吃了你的,以蘇瑾來說,他怎麼下手都是有道理的。若非蘇曜擱在那裡,她都不想理會這顧紫瓊的生死了。也是因爲有這個蘇曜,有那麼個孝道的事兒,她方不願蘇瑾過多地想這件事:“萬事後頭都有報應,我便不信,她這麼個人,日後會有好下場。你若是下了手,倒是平白傷了自己的陰德,且又是讓她少了煎熬。竟不大划算呢。”
蘇瑾聽着,臉色也漸漸緩了些。他也是明白,此時的情勢對自己母子十分有利的,顧紫瓊便是一個跳樑小醜,原也沒什麼好蹦躂的時節了。日後年老色衰,便有的是她一點點熬着過日子的時候。由此,他便點了點頭,道:“不必說這些了,你且先將這事兒辦妥當。”
敏君點了點頭,令錦鷺捧來文房四寶,思量半晌,便是提筆將今日之事細細敘述一番,後頭只略略將這事情的首尾算到自己夫妻兩人身上,說着那顧姨娘是挾私報復,有心藉此損自己並蘇瑾的威望,但多少事損害了江頤你的名聲兒,竟十分對不住。又是稍稍一點,說着要讓這李祥並水鶴早日成親,更是妥當。
這一番書信寫完,敏君便是讓錦鷺將這信箋託與自己陪嫁來的人家送到江家去。這才放心地舒了一口氣,再與蘇瑾說談。而另外一邊兒,江頤接到敏君送來的信箋,從頭到尾看了一番,登時氣得臉紅耳赤,差點兒便是暈了過去。一側的丫鬟見着,忙是與江頤拍胸理氣,一面連聲道:“姑娘,您這是怎麼了?”
江頤手指發顫,一雙眼睛死死盯着那信箋,半日纔是逼出三個字:“顧紫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