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氏瞅着這姜柔雲款款起身,只道了一聲告辭,就頭也不回的離去了,心裡頭頓生幾分說不出來的滋味。她與這姜柔雲這輩子仇隙極大,雖說她自個是總將這個壓在心底,並不願意爲了那些就仇隙,生生將自己這輩子的幸福壓上去做賭注。但實際來說,她還是盼着這姜氏過得不順坦的。可現在看來,她又覺得有些舊日的念頭,卻是變成一種說不出的混沌的東西——姜柔雲落到這地步,但她卻沒有想象中的只有快意歡喜,也有些喟嘆,也有些警惕,也有些可憐。
大約同是女人,總有一點子兔死狐悲的意思吧。
在心裡頭琢磨了一番,孟氏也將這個拋在腦後,先打發敏君回去,自己待得那徐允謙送客回來的時候,少不得與他說了姜氏所說的話,而後更是兩句:“依我看來,這姜氏雖說陰毒可惡,但我那父親卻也是不逞多讓。不論怎麼樣,那孟家的事兒,咱們避着遠些。若是他再送什麼信箋東西過來,只管辭了便是。”
“這是自然。”徐允謙點了點頭,對於孟兆宗這般手段也是覺得驚心:“今兒他能對她們動手,日後未嘗不會對我們動手。避着遠些,纔是正理。”
孟氏也是點了點頭,兩夫妻又是說了一通話,外頭忽而有丫鬟回話,說是外頭送了信箋,竟是蘇尹之妻趙氏身邊的嬤嬤親自送過來的。這孟氏聽得是這個人,略略愣了一會,忽而記起當初趙氏所說的婚事,忙就是道:“快將那嬤嬤請進來。”這話說完,她又是與徐允謙笑着道:“這些日子不是這事,就是那事兒,倒是渾忘了這趙氏曾說的一樁事。相公,您瞅着蘇家如何?”
“蘇家?”徐允謙原是要起身離去的,但聽得孟氏這麼一說,倒也是有些疑惑,只停下步子道:“蘇尹原就是個和氣知禮的,他那一家自是不錯的。不然,我們家如何與他們家往來得了?夫人,忽而問了這個,可是有什麼事情出來?”
“相公,你瞧瞧,敏兒也是定下來了,尚寧繁君雖說是生母故去不久,不好貿貿然訂親。但女兒家如何比得過男子,那男子卻是要立業方能成家的,女兒卻是不同,花信年華就是得有個主兒,不然日後老不老小不小的,不成個樣子。”孟氏笑着將事兒提了提,見着徐允謙有些沉思的樣子,便又是道:“前兒趙氏與我說起家中的兩個小子,正是愁着他們結親的事兒。偶爾想起繁君來,卻是一百個想要她做自個小兒的媳婦。我想着蘇家與我們家素來交好,那趙氏雖說爲人有些呱噪暴躁,但待着兒女上頭卻是極好的。瞧瞧那蘇嫺,也是個水蔥兒似的姑娘。蘇詹我雖只見過幾面,但容貌不差性情瞧這也不錯,又是讀書出身,年歲雖小,卻也有個舉人的身份了,未來的前程也是差不離的。如此一想,我倒也有幾分願意。只是未與你細細分說,倒不好擅作主張,只能暫且將這個擱着了。”
“蘇詹……”徐允謙聽得這話,在心裡頭思量了一番,也覺得這一門親事極好,當即由不得點了點頭,道:“這門親事,卻也算不錯。繁君雖是個好的,但蘇家與我們家素來交好,蘇詹瞧這也是個前程不錯的,她自不能比敏君,這般也是十分搭配了。”他雖然十分喜歡兩個女兒,但也知道她們身份有差,這嫡出庶出就是一個差距了,敏君出嫁的好,一半也是她入了錦鄉侯府的眼,實際來說,着實是高攀了的。繁君自然不能隨着這個標準走的。
“相公若是真的覺得不錯,妾身就將這個事兒先含糊應了。再使人好生打探打探那蘇詹的底細,屋子裡有沒有通房丫鬟,素日的性子如何,這也得一一打聽,樣樣都妥當了,再與繁君細細說了,她若是也應了,咱們再訂下這親事,也是不遲。”孟氏笑着說話,這繁君的婚事,她可不想有什麼差池,一個不好,倒是顯得她刻薄,由此,她也是預備精心探問清楚再訂親的。
徐允謙聽得孟氏這麼一番挑剔,倒是由不得一笑,道:“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定了也就是了,她一個女孩兒家,你若是問了,她反倒說不出口。而蘇家,我們素來往來也多,那一家子家風如何,是一清二楚的。倒也不必這般細細探問,略略打聽一些,也就是了。若是探問太細了,反倒顯得我們自矜自傲。”
“這卻不妥。”孟氏連連搖頭,只嗔怪地瞟了徐允謙一眼,道:“你們這一羣爺們知道什麼女兒家的心思?縱然咱們這樣的人家,沒得相看什麼的。但也沒有兩眼一抓瞎,就定下來的道理。好不好,也要讓繁君自個心裡想清楚了再說。不然,她若是不喜文士,咱們定了這麼個人家,縱然千好百好,她自己心裡過不去,也是不妥當的。”
“罷了,這隨你便是。我瞧着,卻是不錯。”徐允謙聽得孟氏這麼說,越發得放心,點了點頭,就是將這件事情交與孟氏了。只是在後面少不得提點兩句,道:“不過,你身子也沒養好,竟還是暫且將這件事情擱着,過些日子再定,也是不遲。”
孟氏點了點頭,笑着應了。
說話間外頭丫鬟便是回話:“奶奶,蘇家的易嬤嬤來了。”
“快請她進來。”孟氏笑着應了一聲,目送徐允謙轉身裡離去,便端端然坐下來,一面又是使幾個丫鬟從內室出來伺候。這易嬤嬤一進屋子,瞅着孟氏滿身綾羅,插金戴玉的,倒與往日不同,心裡自然有些吶喊。只是不敢輕易多嘴,依舊照着往日的做派,行禮之後呈了信箋:“我們奶奶說,原是不當這個時候打攪奶奶的,只是事兒越發得急了,竟不能耽擱,只能靦着臉相求。”
“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何必如此。”孟氏聽得眉梢微微一動,令人將信箋接過來,一面與易嬤嬤賜了座,一面將那信箋接過來從頭到尾細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