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便是這麼個道理。”孟氏揉了揉眉頭,說及這顧紫瓊的時候,她先前也覺得不過是一個青樓女子,有些顏色罷了。可是這麼些年過去了,這青樓女子還是牢牢霸佔着錦鄉侯世子蘇曜,連着馮氏這麼個手段高妙的女子,還有蘇定葉氏並蘇瑾蘇曜都拉不下來,她便覺得這顧紫瓊不是輕易之輩。此時與民說到起來的時候,也格外的經心:“你且聽一聽,可不是這麼個理兒。這顧紫瓊,能擋着你婆婆的手腕,能深受蘇大人寵愛這麼些年,還能在蘇瑜兄弟手中跳脫着,可不是尋常的人物。只是女子,若是一旦愛着什麼人,便是腦袋糊塗幾分的。她現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得明白,可有些事兒,卻是能夠做得十分精細。我瞧着,這蘇家僕人有十個,其中三兩個說不得就是她的人。”
敏君聽得沉默半晌,纔是低聲道:“娘這般推測,女兒是覺得有些道理。但也有另外的一些事兒,您並不曉得。”說着這話,她想了想,便是將顧紫瓊真實的身份說了出來,一面道:“女兒覺得,未必不是這一個身份,使人投鼠忌器。”
先前她說及江頤並顧紫瓊的身份的時候,並沒有說是罪臣之後,由此,孟氏也想不得這顧紫瓊是這麼個身份,只當是蘇曜愛着美色,而顧紫瓊是失了腳才落入青樓的。這會子,被這麼一說,倒是有些說不出話來,好是半晌,她纔是道:“這可不是瘋了。好好的正頭夫妻不做,非得要做人妾,且那人也不是什麼不中用的,原也是有才幹的。我原是想着,那顧紫瓊是爲人所拐所騙,或是那江大人想着與女兒提攜兩分,故而有了這嫡出的名分。現在看着,竟是這做母親的沒個正行,倒是拖累女兒受苦受難的。”
“娘,這事兒您莫要聲張。”敏君苦笑了一聲,也是有些無奈:“先前爲着這個,相公好生叮嚀過的,卻不好與外頭的人聽了去。”
“這我自是明白的。”孟氏點了點頭,又道:“若是從這裡說起,這顧紫瓊能安生度日,也算有些由頭。只是她即使能瞞過你婆婆的手,生生跑來,可見那府裡頭下的氣力也是極大的。你萬不能輕忽了去,反倒讓自己落得沒臉。旁的不提,只那什麼水鶴一事,你便是要做得周全,莫要讓這顧紫瓊藉此事再生事端。”
“女兒明白了。”敏君聽得點了點頭,忙時應承了。孟氏見着她已是點頭,思量着先前她所作所爲也算得上十分精到,便點了點頭,道:“你自個清楚,那便是再好不過了。這內宅裡頭的事,素來便是如此,不是你盯着我,便是我盯着你,原是沒個消停的。你婆婆雖好,可這麼一來,你也少了磨練,這會子回去,可是要打點好精神,細細將那女子的事兒都整頓妥當。莫要除了什麼差池,自己後悔。”
見着孟氏這麼細細叮嚀,敏君少不得一一點頭稱是,又是說了自己在蘇家所做的旁的瑣事,講了兩句祖父母的病況,樣樣精細。但凡孟氏細問兩句,也都是能答應得上來。孟氏見着如此,便知道她在那蘇家也是小心謹慎,十分經心的,當下臉上的笑容更勝,點頭道:“這些,你俱是做得不錯。日後也要經心,那些姑爺屋子裡的丫鬟婆子,該是敲打的敲打,該是攆走的攆走,該是拉攏的拉攏。但凡存了那麼一點見不得人心思的,便是要乘早兒攆去。你還未誕下麟兒,這些方面可是要精細着的。現下的某些丫鬟存心攀高,什麼事兒做不出來?要是使了什麼手段,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敏君聞言,也是點頭,道:“我也打量過幾個,有些倒還好,有些心底卻是存了點意思。只待我日後好生琢磨,將她們一塊兒收拾利索便是。”
“你倒是不怕他心裡不自在?竟打量着一舉收拾了?”孟氏眉頭微微一皺,想着蘇瑾隨時待自己女兒十分用心,但素來男子便不愛女子行嫉妒事,若是這般落在蘇瑾眼底,卻還是不好的。由此,她便是道:“不論如何,做事卻得小心謹慎,莫要與人落了口舌。便是那些丫鬟,心底有些念想的不必理會,沒做出什麼來,竟還是先擱着方好。沒得壞了自己的名聲兒。”
“相公自個都不在意這些丫鬟,我沒得這般存心作甚麼?”敏君笑了笑,對於丫鬟之事卻還是十分放心的,由此便應道:“這種事兒,不怕那些丫鬟如何,就是怕相公自己存了心,他既是渾然不在意,我自然也不會枉做小人。那些丫鬟只要不下什麼手段,女兒自是隻有些警惕罷了。”
“你知道這些,我也放心了。”孟氏這麼淡淡應了一句,打量着敏君神情自若的模樣,忽而道:“你那大哥近來將那錦葵納了做通房,待得誕下兒女,便是預備擺桌酒菜,與她開臉做二房。這事兒,你嫂子也是應了,我便不做小人,只遂了他們的意思。只是,你若是與嫂子說起話來,可莫要提及此事,我瞧着她未必心甘情願。”
如此忽如起來的兩句,卻叫敏君聽得一怔,她眉間微微皺起,看着孟氏意味深長的目光,便垂下頭道:“女兒曉得了。”
“也罷,我們說了半日話也算儘夠了。你去你嫂嫂那一趟,再去看看繁君,回頭寶兒這丫頭也該醒了,尚德尚禮的課業也算好了,你與他們都說兩句話。”孟氏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敏君的髮髻,又是輕聲道:“到了繁君那裡,替我多勸她幾句,莫要再這麼急躁,累得自己生病。有什麼着急上火的事兒,也是慢慢地過去了,哪裡有解不開的事兒。讓她安心些。”
敏君聽得這話,少不得點頭應是。母女兩人再說了些話,孟氏便揮了揮手,笑着道:“日後盡有說話的時候,你且過去吧。”
點了點頭,敏君便起身告退,先是往尚寧的屋子走了一趟,將一個匣子遞與張氏身側的丫鬟,一面笑道:“嫂子近來可好?我那小侄子可還乖巧?”
“這還說不準的事呢。妹妹一口一聲的,我聽這倒是不好意思了。”張氏聽得敏君這麼說來,臉上微微泛起一絲滿足的紅暈,口中只這麼說着,但神情卻是愉悅了許多。連帶着原本微微皺着的眉頭,也是忽而鬆和了下來。
敏君見着,便笑着湊趣:“俗語道,滴水穿石,我們念着多些,這孩兒自然也會健健康康的。世上許多事,原也是念叨出來的,說不得便是應了我的話,真真是個大胖小子呢。”說完這話,她又問張氏素日裡喜歡吃些什麼口味的東西:“不過,有句俗話說,酸兒辣女,嫂子素日裡嗜好什麼口味的食物?說不準這裡也能瞧出幾分來。”
“這可真真是說不準了。我自打有了身孕,今兒愛吃辣的,明兒愛吃甜的,後兒又是愛吃酸的。有時候擱着晚上了,竟然想着什麼嫩韭菜,甜西瓜之類的東西。”張氏見着敏君俱是說這些孕婦喜好並兒女之事,自然越發得放鬆下來,連帶着面上也露出幾分溫柔之意:“依我看來,自個是拿不準是兒是女的。只是,不論兒女,都是我十月懷胎誕下的,我自是都憐愛有加的。”
“嫂子說的是,自來父母憐愛子女,什麼弄璋之喜,弄瓦之喜的,只要兒女爭氣、孝順,這做父母的還有什麼可求的。”敏君笑着應承上來,她也知道,張氏這會子十分擔心自己生的是女兒,一面是盼着生下麟兒,一面卻又想着若是個女兒,夫君並婆婆會如何看待這個女兒的問題。見着敏君談及兒女之事,並未露出什麼重男輕女的意思來,她也稍稍鬆了一口氣——瞧着這小姑子的言談,想來婆婆雖然在這上面經心,但也不是那等咄咄逼人的。自己倒還能有些喘氣的地方。由此,她臉色越發得好看,只笑着點頭道:“正是這個理兒。”
兩人說得契合,敏君便也放下些許謹慎,笑着問起繁君之事來:“先前聽着母親說,二妹妹竟是病了,倒不知道是個什麼緣故。嫂子可是知道幾分?”
“我也去瞧過二妹妹的,見着精神還好,問了問丫鬟,只說是半夜做針線活兒,熬得有些過了,兼着那日忽而天色冷了,便有些受了風寒。”張氏原是孕婦,過去問兩句,也就是坐一會子的事,自然不是十分清楚的,此時說到起來,也就是泛泛而論:“我思量着,莫不是傷了神的緣故。到底,過些日子也是她的婚期了。自來女兒家,便是對那一日,又是盼望着,又是有些緊張的。指不定便是拿着做針線活兒熬時辰,便疏忽了身子。”
“怪道着娘讓我好生勸勸她,想來也是瞧出了幾分。”敏君口中應着,心底卻仍舊有幾分疑惑:繁君並不是那等沒個成算的姑娘,若非什麼緣故,怎麼會爲着婚事如此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