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君知道,這樣的處世理念一旦確認下來,有些事便徹底不同了。就如同伸出手幫一個人,無心的想着的是日行一善,人性所致,只會帶來幸福與安寧感,可要是伸出手幫一個人,想着的是能獲得什麼,做到什麼地步,怎麼不因此而得罪旁人,甚至出手值不值得之類的,斟酌的越多,自己的心也會一日日變化。或許,初時自己還會堅持一定的原則,但計較的多了,誰還能一直把持得住?
她自認爲沒那樣的心性,要是沒有一定的原則支撐,等十年八年過去了,她回頭來看,卻是連自己也不認識了。這樣的人生,未免有些陌生與可怕……
心裡這麼想着,但敏君擡頭看向孟氏,卻又說不出什麼話來。自然,這些不能與孟氏說的,她是爲了自己好,想要自己能保護自己不受他人的欺負,畢竟,她也不能一輩子看護着自己,最重要的還是自身的意識。
明知道如此,可心中還是不能不盼望,有些選擇,可以不要面對,或者,哪怕更遲一些也好。敏君帶着一點沉默,跟在孟氏的身側,一面向着繁君的屋子走去,一面在心底做着連自己都有些動搖的念頭。
“敏兒,你不必多想了。”孟氏看着自己女兒頗有些神思不屬,倒是有些嘆息,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也是我說得太早了些,你怕也不大明白。這些事你日後就慢慢清楚的,原是我太急了些,想着趁熱打鐵。卻忘了你的性子,並不合適這樣的,畢竟,昨**才……”
“娘,您不必擔心,女兒好着呢,只是想着先前曾看到蘇姐姐,似乎有些不大妥當,想着什麼時候要過去瞧一瞧。昨日總是忙亂一通,竟也是忘了。”敏君看着孟氏頗爲自責,便知道自己顯露的情緒太多了些,心下一想,倒是記起先前與馮嫺在亭子之上看到蘇嫺的事兒,就將她提了出來,還略略描述了一通事情。
孟氏聽是這樣,點了點頭後,反倒沒有十分在心,只是道:“你若擔心,去一趟也是好的,只是到底那是她的家事,你爲她寬懷一二倒沒什麼,可也不能胡亂插手。蘇家那裡,也是頗爲棘手的。”
聽得這話,敏君愣了一下,方纔點頭應是。說話間,兩人已經扶着小丫鬟到了繁君的院子。此時天光大亮,那院子的門自是敞開的,她們一走進去,往來走動的丫鬟便是看見了,忙上前來請安,一面有遠一些的丫鬟,忙就是向着屋子裡傳話。
待得孟氏敏君等人走近了,那正房的簾子早已打起,繁君屋子裡的一個大丫鬟正是候在那裡伺候,她穿着紅綾白裙,眉眼細挑,不是旁個,正是先前曾在孟氏面前見過一面的丫鬟。
“紅綢,姑娘現在的身子可好些了?大夫還在嗎?”看着是她出迎,孟氏腳步微微一頓,倒是對繁君的事有一點定論了,當下也不急着走進去,反倒與紅綢細細問了兩句。
那紅綢施了一禮,方纔低着頭恭聲回話道:“姑娘比之先前好些了,雖還是原先的模樣,可到底醒了過來,大夫也把了脈,正是要開方子了。”
孟氏點了點頭,便攜着敏君走入屋子裡,兩人才進去,就是聞到一股子輕輕地藥香味,在走到略微裡面一些,就看到外側的一張案几邊坐着個發須微白的大夫,正是凝神專注提着筆寫着什麼,兩人見是如此,便停下步子,看着他揮筆潑墨開出了個方子,停下筆,方纔咳嗽一聲。
“三奶奶,三姑娘……”那大夫換名袁浚安,御醫世家出身,只因先前在宮中犯下錯事方被逐了出去,可一身的本事卻是不差的,連許多御醫也及不上。徐家與他家世代有些關聯,而今日他又是爲老太太診脈,孟氏方纔能請他到這裡來與繁君診治。由此,他也頗爲認得徐家人,看着是孟氏並敏君來了,便齊聲略略拱手道。
孟氏、敏君回了個禮,敏君還輕聲添了一句:“老大人好,不知道,四妹妹她現在如何了?”孟氏輕輕看了她一眼,也是輕聲探問病況。
“三奶奶,三姑娘不必擔心,四姑娘雖受了風寒,但身子骨還算康健,又是發現得早,熬過兩三日,多吃幾服藥也就妥當了。”那袁浚安原與徐家頗有些往來,昨日的事情纔出來,他進來的時候就聽到三兩句閒話,雖不十分明白情況,但也模糊猜出幾分來。先前那孟氏派了人請他過來診脈,他便頗爲詫異,現在看着她們母女不計前嫌過來,更是多了幾分讚歎:怪道這徐家的三奶奶在外頭的名聲頗好,原也是個賢惠大度的。
由此,他說話的時候更多了幾分細緻,還略略說了點旁的養身之道。孟氏與敏君笑着回了話,一一聽了,可目光還時不時往繁君臥寢的裡屋看去。這裡頭是什麼心思,她們自個知道,可落在袁浚安眼中,便又是擔心牽掛的意思。他原還想爲兩人診脈細細看一下的,看着她們如此,便打算着日後得了機會再好生看看就是,倒也不能攔着她們。
想着如此,袁浚安又說了兩三句話,便告辭而去。孟氏並敏君送了他兩步,被他攔下,方纔派小丫鬟將其送了出去。遠遠看着人已經走了,她們方纔轉過頭,問了邊上的丫鬟幾句,就令人打起簾子走入繁君的臥寢之處。
照着規矩,這屋子的窗子都關上了,水紅雙繡纏枝花卉的帳子也是撒着,爐鼎之中微微薰出些百合香,偶爾,從帳子裡頭傳來兩三聲輕咳。屋子裡頭透着些悶悶的氣氛,牀榻邊的丫鬟看到孟氏與敏君進來了,忙就是行了禮,方與帳子裡頭的繁君說了兩句胡,將一側的帳子勾到邊上的金鉤之中。
也是因此,繁君蒼白中透着異樣嫣紅的臉顯現在她們面前:“母親,三姐姐,且恕繁君不能起身相迎。”她不過說了一句話,卻連着咳嗽了好幾聲,倒是顯得有些結結巴巴,說得不大清楚。
孟氏與敏君對視一眼,便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