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胸有成竹,敏君卻有些高興不起來。到底。蘇瑾在她眼裡還是太小了,要是放到現代,也就是一個玩樂自在的孩子,要發愁也就課業、運動、朋友或者加個初戀什麼的東西,壓根和戰爭這種血腥殘酷的事情搭不上邊。
雖說蘇家與馮家在軍中頗有些地位,蘇瑾過去或許不會十分危險。可連足球場上都有一句足球是圓的,什麼都有可能,戰場上更是說不清了。明的暗的因素太多,一旦大軍潰退,或是蘇瑾所在一部被當做棄子給放棄了,那……
想到這裡,敏君心裡便有些酸楚。只是擡頭看着整笑意盈盈眼神期待的蘇瑾,敏君動了動嘴脣,還是沒有說什麼泄氣的話,半晌也就咬了咬牙,輕聲道:“我先前曾見過一本古書,上面寫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器具,因爲我那時候十分寂寞,也記了一些。雖然之後沒了個蹤影,但有些東西,似乎在戰事上略有作用。你多帶兩日。至多明日,我就將這個畫出來給你瞧瞧。若真有些用處,也算我爲你壯行的意思了。”
這話一說,蘇瑾臉上立時露出幾分好奇,他眼神閃亮,想着先前敏君做得一些東西,雖也不過是些小東西,卻都是透着新奇的味道。因此,雖然不覺得眼前這個小小的姑娘家會知曉兵事,但還是笑着應了。
兩人又是說了兩句話,眼瞅着着實說得時間太長,方纔依依不捨地分別。尤其是敏君,她曉得自己這一病必須要長一些,許是連給蘇瑾送行都是不能,心裡也有幾分捨不得,只站在那窗邊,瞧着蘇瑾的身影消失了,也還有些悵然地站在那裡。
好是半天過去,被風吹得鼻子發癢,敏君生生打了個噴嚏,方纔晃過神來,低下頭慢慢走到牀榻邊坐下想了一會子,掀起被子重新躺了下去,可心裡頭卻慢慢地籌算着該是畫些什麼圖樣來。
她雖然不是什麼軍事愛好者,但有些模糊的理論還是有的,比如曾經自己做過的望遠鏡,曾在網上買過的萬用救生刀片。還有皮手套,記得曾經看過節目,說是沒水的時候用塑料以及頭盔,可以收集水的方法,還有水晶磨好了,除卻能做望遠鏡,還能聚焦太陽的熱力當打火機。軍營裡頭多半吃不上什麼好的,維生素要小心做點香菇粉胡蘿蔔粉之類的……
如此一番細細想來,雖然有些東西似是而非,但是敏君挖空了腦子一點一滴的想過來,倒也漸漸成形。就在她預備起身一一寫下來的時候,錦鷺的聲音在外頭響起:“姑娘可生好一點兒了?蘇家的嬤嬤要給您告擾。”
敏君忙應了一聲,略略將自己髮式衣裳整理一番,再將被子略略扯了一下,便靠在枕墊上,靜靜等着那嬤嬤進來。
“姑娘萬福。”只聽得着一聲,敏君擡頭看去,卻是個低眉順眼的藍衫婆子,她眉眼安寧,說了一聲後行了個端端正正的禮。敏君見了,忙就是直起身子。笑着虛空做了個扶起的手勢說聲無須多禮,一面與隨着近來的錦鷺嗔道:“怎麼往日的伶俐勁兒都忘了,也不曉得扶嬤嬤起來。”
“原是應當的。”那嬤嬤聽得敏君這般說,緊繃的臉略微和緩了些,但姿態依舊是極端方的,不等錦鷺說什麼,就先是開口應了敏君。
錦鷺見此,眼珠子微微一轉,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伸出手扶起這蘇家的嬤嬤,在敏君說着請坐的時候,說了聲端茶的話,就順自家姑娘的意思,退了出去。
那嬤嬤見着這錦鷺出去了,便一板一眼地問了些病症如何之類的話,說了好些,聽得外頭有錦鷺的腳步聲響起,她方纔與敏君咳嗽了一聲,道:“這原是瑾二爺的意思,旁的也就只聽姑娘分派了。”
錦鷺在外頭加重了腳步,用力踩了兩聲,方纔打起簾子走進去,一面端了茶與站起來的蘇家嬤嬤吃,一面將另外的一份端到敏君的身邊,攙扶着敏君湊在茶盞邊吃了兩口,方道:“姑娘,先前大夫說了,近來少吃茶爲好,奶奶便令廚子備下了兌了滾燙牛奶的茯苓霜。你嚐嚐味道。若是使得,日後便備這個,若是不灌,還有旁的呢。”
敏君早聽過這個方子,就是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吃到,又覺得顏色氣味倒也不差,便也略略吃了兩口。誰想這氣味顏色不差,味道着實不好,與想象中絲滑入喉不同,竟有些粉末的感覺,連着甜味也有些異樣。
勉強又吃了幾口,敏君臉色已經有些不大好看了,便推開這茯苓霜牛奶,又令錦鷺端來一邊早放着的清水喝了幾口,方纔舒出一口氣,道:“這竟是藥呢。若是一時吃還沒什麼,若是一日總吃着這個,只怕我當下就得暈過去了。鐲了這個,不拘什麼別的東西替了都好,哪怕清水一杯,也比這個強。”
一邊的嬤嬤聽了這話,倒覺得這徐家的姑娘有幾分天真稚氣,倒與自家的孫女兒一般。當下也軟和下臉容,略一深思道:“姑娘,容老婆子插一句,這病可不比別的,都順着大夫的話方好,待得恢復了身子骨,什麼吃不得?自然,大夫若只說茶吃不得,老婆子這裡倒是有個土方,那城東百餘米處有一處小山,雖只不過百餘米。沒個名兒,可不知道怎麼的竟是又極多野菊,因着如此,那裡的秋蜜最好,吃着也養身子。姑娘不耐煩吃着這個,嚐嚐那蜂糖也是極好的。”
敏君聽了這麼一番話,自然笑着道了聲謝,她是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原就沒什麼妨礙的,裝病而已。兩人又是說了兩句話,那蘇家的嬤嬤便告辭而去。臨走前,她還是細細說了那秋蜜的方位,以及求購的人家。錦鷺見她如此鄭重,倒有些不好意思:這裝病的事情只孟氏、敏君兩個曉得,她們只當自家姑娘受傷要養病,是真個要好好養身子,免得落下病根。因此,她也說不準是否真個能吃那什麼秋蜜,眼瞅着這蘇家的嬤嬤這般熱切,她又怕對方什麼時候過去問一聲,倒顯得姑娘有些不懂禮數了。
因此,錦鷺遲疑了一會,還是含糊着將自己的意思透露出來:這秋蜜還得問大夫,不過嬤嬤的心意,姑娘自然也少不得要領的,若是使得,這兩日必定要去的,若是着實與病症有些不合,過不得一兩個月姑娘身子好了,也要嘗一嘗這個的。
如此一說,那蘇家的老嬤嬤心領神會,笑着應承了幾句,便告辭而去。敏君躺着想了一會,再起身寫寫畫畫,直到外頭響起一陣腳步聲,聽得有丫鬟通稟說是徐允謙並孟氏來了,她方纔收起東西放到一邊。自己重頭躺回到牀榻上頭。
“敏君,眼下可是好了些?”徐允謙與孟氏兩個走入屋子裡,瞧着自家女兒正躺在那裡翻着一本書,便搖了搖頭,一個上前來將這書抽走,一個低頭打量了一會詢問病情。
“爹爹不必擔心女兒,女兒不過一時受驚罷了,其實也沒什麼的。只是母親怕落下什麼病根,方纔請了大夫過去調養。”敏君笑着回了徐允謙的話,方纔轉過頭與將書放到一側几上重新走過來的孟氏撒嬌道:“娘,這半日沒人,我也是無聊翻一翻,若是連個書都看不得了,那女兒可真真受不住了。”
“胡說,若真是如此,便也好了,只怕你這會子是這般說,等着人走了,就算半夜只怕也還不撒手地看下去呢。”孟氏伸出手指頭點了點敏君的額頭,臉上露出些笑意,一面又道:“知道你悶在屋子裡不好受,不過這幾日還是先避過去了方好。我看着外頭的模樣,只怕這事兒有些鬧大了。”
敏君愣了一愣,方遲疑着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
“先前淳承郡主並安豐侯的獨生女兒,也就是你說的那個朱欣遇刺,這事兒出來後,陛下大爲震怒,令人徹查,不知道怎麼就與張雲勝張大人家中的長女有些瓜葛。”徐允謙想了想今日聽到的事情,由不得搖了搖頭,道:“爲着些頗爲牽強的陳年舊怨,做到這程度,這張家也着實有些不識擡舉了。”
“那姑娘可是喚作張珂?”敏君回想着之前朱欣忽然間提到的一個人名,猶豫了一會,將朱欣曾經提及過這個人說了一下,才又問:“這中間有什麼仇怨的?”
“據說是驚馬招惹來的。那日淳承郡主驚馬,雖有人捨命相救將她救下,可那驚馬卻累及張大人葉氏,使得她慌亂失神,得了癔症,沒個三五年也是去了。”徐允謙說起這個,於是有些嘆息的,他對於張家的人並不是不同情,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這種事雖說與淳承郡主有關,但她自己都是差點喪命,頂多生出遷怒的心思,卻不該將所有怨憤推到郡主身上:“這事知道的人不少,衙門的同僚都是議論紛紛,雖有嘆息同情的,但也覺得張大人若真是與此事有關,那可着實做的過了。”
驚馬?那一次驚馬還真是那位淳承郡主的劫難啊,哪怕避過一劫,後頭跟着要債的還是源源不斷……敏君有些囧囧的冒出個年頭,想了一想,還是將蘇瑾所說的話一一與孟氏、徐允謙說了個清楚明白。
這裡頭的事情最明白不過了,可細細想來卻又頗爲棘手。畢竟,淳承郡主雖然不大入宮面聖,可她到底是皇家至親,若論說起來,不論眼下的皇太孫還是那幾位皇子,都不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到底,她還是皇家至親血脈,自由也是宮中長大,只要略略求一聲,哪個都得與一分薄面的。
可現在淳承郡主按捺住了,朱峰等人可是正磨刀霍霍,自己一家若是親善前者,自然要得罪候着,若是親善後者,且不說良心上頭,日後許是就要出點亂子。至於中立,這事兒後者會同意不成?
由着如此,徐允謙與孟氏的臉色都有些難看。敏君看着他們兩個如此,也是有些難受,這事情說到底也算是她招惹來的,當下便有些後悔着道:“都是女兒的錯,卻讓爹爹孃親受累,真真是不孝之極。”
“不知者無罪,再者,到底如何,還未爲可知。”徐允謙看着自家女兒眼圈兒泛紅,忙就是拿話安慰她,一面又細細想了一通,到底還是將心裡頭的幾個念頭說了出來:“且不說眼下這個景象,這朱峰並張家會不會真個逼迫我們。便是真個出了這樣的事,倒也算一樁好事。”
“相公,這又是哪裡來的話?”孟氏聽得這話,有些驚訝,這被人惦記在心裡報復,可不是尋常的事:“若您出了點什麼事,我們娘幾個可承受不得。”
徐允謙伸出手拍了拍孟氏的肩,笑道:“沒個把握,我如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先前陛下彷彿有意讓我在京做官,外放的事情只提過兩次便沒了個着落。我思來想去,除卻徐家大宅着實過得鬱結外,這京官的前途並不大好,平日是出死力的,做得好那是應當,出了一點差錯,便要受罪,竟不是個好的。雖不敢駁了陛下的心思,但我這心裡還是有些不舒坦。不過照着敏君的說法,若是得罪了那朱峰並張姓兩家,說不得他們就會下死力將我這升遷的機會給奪了去。”
如此一說,倒是有些借勢而爲的意思了。
孟氏與敏君兩個相互對視一眼,都有些遲疑,好事半天,孟氏方纔道:“這雖有些不妥當,可我們女人家如何懂這些,相公覺得妥當,與幕僚說兩句,再問問幾個官場的老大人,還更妥當些。”
敏君也是忙忙點頭,勸了徐允謙幾句:“爹爹的法子雖好,可陛下是真龍天子,若做得不夠周全,在御前必定有些僵硬。若是細細捉摸清楚了,我想着這法子必定好。”
這一雙妻女都是這麼說來,徐允謙雖然覺得自己的法子不錯,倒也將那速成的心思略略放鬆了一點,自己答應了兩句話,三個人便又說笑一回,而後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