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處,敏君總忍不住心底那些酸楚擔憂。就是她自己,也是爲此不可思議。這些事情,她本就想過許多次了的,不是嗎?照着道理來說,應當是漸漸不將這個放在心上的。可真到到了這個時候,她纔是發覺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根本不是先前所能想象的。或許,在自己看信的時候,他正是受了傷呻吟,或許,在自己坐在這裡的時候,他正在與人殊死搏鬥,那種刀光劍影,血肉模糊的恍若電影畫面的鏡頭總在她心底晃盪。
只是,這個時候她也做不得什麼,又有孟氏整日盯着這事兒,時不時傳些好信兒過來,敏君方能按捺住心神,沒有整日整日的煩擾。過了十幾日,蘇瑾之母馮氏到了,敏君聽得這信兒,立時乘車趕過去相迎。
“你這丫頭,何必如此,這麼個天兒,還巴巴地趕過來相迎,仔細風吹着了。”馮氏見着敏君不顧風雨趕着過來,心底自然又是歡喜又是疼惜,忙不迭着道:“就是規矩,也論不到這個地方去。”畢竟,敏君蘇瑾兩人已是八九不離十,文定已過,但還沒過門,規矩禮數上來說,也不必這般殷切——要知道,就是尋常的太太奶奶的,遇到長輩扶船而上的,多半也就是在家中候着的。這一個,是規矩,另一個,也是大抵不會如此親厚。
敏君聽得這話,卻是笑着沒有多說話,只扶着馮氏在車轎裡頭坐定,便取來一側放着的熱騰騰的糕點香湯,與馮氏嘗兩口:“您遠道而來,這一路舟車勞頓的,想來是沒什麼黃湯辣水的熱乎東西下肚。我便做主選了這麼幾樣能墊肚子的,您嘗一嘗,可是還能入口?”
馮氏低頭看去,那碟子裡頭放着的是四樣點心:白果糕、杏仁酥、槐花餅、茯苓夾餅,一側的香湯則是棗兒粥,雖說都是甜味的,但是都是她素日喜歡的,且甜度也不高,她嚐了幾口,覺得腹內舒爽熱乎了許多,當即由不得點頭道:“難得你這般經心,還記得我平日裡的喜好。”
敏君只覺得這話裡透着些說不出來的意味,她臉頰微微一紅,半晌纔是接過話頭,與馮氏又說了一通話,跟着蘇家的僕婦一併到了蘇家在京都的宅院裡頭,又是陪着說笑兩句,方起身回來。
此後,自是三不五日,便是去蘇家與馮氏說談,或是家事,或是戰事,或是素日的消遣,或是一併求神拜佛,此間種種,暫且莫提,只是兩人卻是越發得親近起來。
而在此時,這外頭的戰局也是一變再變。
且說那建文帝,得知長興侯耿炳文兵敗沙場,雖說氣怒交加,卻也不能坐看燕王朱棣一方在北方就此坐大,一番斟酌之後,他根據黃子澄的諫言,任用曹國公李文忠之子李景隆爲大將軍,代替耿炳文對燕軍作戰。
誰曉得,那李景隆卻是個素來不知兵將之事的紈絝,極愛裝腔作勢,傲慢自大,說起來,竟連個紙上談兵的趙括都比不得的。自趕到德州,收攏潰散兵將,又調度各路軍馬,林林總總,也有五十餘萬人馬,他自以爲頗有些成就,便進抵河澗駐紮。
這燕王朱棣使了遊兵偵查得知李景隆軍中部署,由不得大笑——這李景隆果真無能,兵法五敗,他竟一個不溜全都犯了。如此烏合之衆,必敗無疑。也果真應了他的話,不過小小設計一番,那李景隆便信以爲真,率師前來攻伐。不過兩月不到,便是被燕王朱棣率領的精兵強將一舉攻破。那李景隆原是個惜命的,當夜就是率先逃跑,一直退到德州,引得那些兵將,也是丟兵棄甲,惶惶不安晝夜不停地逃到南方去。
此間種種,越發得讓燕王一方的人心底長噓一口,漸漸有幾分安穩之感。有些心思活絡的,少不得將先前那風吹兩面倒的牆頭草心思暫且按下,反倒是有些籌劃着如何投靠燕王——這輔佐從龍之功,可是尋常人等攀不上的。
另一方的建文帝,對此大敗渾然不知,反倒是在大臣的矇蔽下,一通聖旨下來,好生獎勵了那李景隆。李景隆見此,那底氣也有些撐起來,倒是一番籌劃,會同郭英、吳傑等集合兵將六十餘萬,號稱百萬大軍,進抵白溝河(今河北雄縣北)。一時之間,當真是旗幟遮天,人多勢衆。若是尋常看來,少不得會令人膽顫心驚的。
而燕王朱棣,見着如此,雖說瞧不上那李景隆,但也頗爲經心,便令張玉、朱能、陳亨、丘福等率軍十餘萬迎戰於白溝河。這一場大戰,足足數月,在此之間,燕軍一度受挫。連着敏君每月一定有到手的信箋,也是一度斷了,惹得她擔憂不已。
好在,這建文帝一方的南軍政令不一,上面爭權奪利,雖說一度佔據優勢,卻不能徹底將那燕軍殲滅。倒是讓燕軍得了空暇,趁機力挫南軍主將。這一場過後,那南軍兵敗如山倒,竟就是這般潰散了去。李景隆再次退走德州,卻被燕軍一路追擊,直至濟南,方在都督盛庸和山東布政使鐵鉉的死守下,遂回撤燕京。這般,敏君與蘇瑾倒是見了個面,略略說了幾句貼心的話,卻到底挨不住多少日子,就要重頭啓程去戰場。
而另一頭的李景隆一敗再敗,朝中大臣也隱瞞不過來,建文帝遂免了他的職務,又採用黃子澄的謀略,遣使議和以求緩緩度之。在另一方,則任命盛庸爲平燕將軍,代李景隆統兵屯兵德州,以遏燕軍南下。
只是盛庸雖說有些才幹,卻也比不得燕王一方多年在北方與異族攻伐而磨礪的精兵強將,不過數月,便是戰敗。燕軍上下見着屢戰屢勝,也是有些浮躁起來,軍營之中,人心思動。雖說有些將領彈壓,卻也壓不住人心,也因此,在東昌的時候,再次與盛庸對陣沙場之時,竟是大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