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時,已是薄暮時分,晚霞如輕紗一般滿布在西邊,顯得分外華麗美好,可,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哪。
“公主,詩大人和詩夫人求見。”侍女隔着簾幔通報着,我脣邊勾起一抹冷笑,呵,真好笑。
“傳吧。”我歪在軟榻上,並不打算起身相迎,如若不是他們,我又怎麼會變成這所謂的公主!如何又成了他那所謂的妹妹!
“微臣,見過公主。”年過五旬,依舊健碩,詩府的掌舵者啊……
“詩大人不必如此多禮,本公主受不起。”我冷硬的話語有些客氣,送我入宮,不過是爲了和親,不是娶我啊。
“詩雪,不要任性,娘也不想這麼做,只府裡三個丫頭,你雖年幼,卻最是聰明伶俐,善於機變,大王當初選你,也是情理之中啊!”聲音中帶着一絲哽咽,似乎是真心心疼我自八歲起,便無親生父母從旁教養,演得真好。
“本公主的事,無需詩夫人指教,若有心思,不如在家耐心地相夫教子纔是,如此,纔對得起詩夫人在外賢良淑德的美名啊,您說呢,詩大人?”我不着痕跡地勾了勾嘴角,聰明伶俐?也許吧,無非是大姐二姐乃他前任夫人所生,送她們入宮遠嫁和親,詩夫人怕是要落個後母不待見她們的罵名。
“臣此次入宮是想告知公主,銀暝楚弈已在別館歇下,公主好生準備。”詩大人無奈地低頭斂聲,只是毫不掩飾地表明此次入宮的目的,一身的官服體貼服身,這官服,已是二十年前的舊樣了,不知爲何,任朝中官服如何變化,他始終不願脫下。
“本公主早已知曉,無需詩大人操心。”我的聲音漸漸轉冷,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香袖,本公主累了,送客。”
恍惚間只聽見香袖的聲音透過重重簾幔傳來:“詩大人,詩夫人,奴婢派人送二位出宮吧。”陷入沉睡之中。
夢裡依舊是那年他讚了一句:“詩府三小姐果然不同尋常。”於那時,我便迷失在他那不太明顯的一抹微笑中。於是一月後,進宮的旨意便到了詩府,那只是爲了和親啊,慕醉當時初初繼位,他的實力不如南昭王,只能靠和親拉攏楚弈。
我雖傾心慕醉,但心裡卻無比清楚,他不如一個民間的俗世男子,自然也比不上待我至真的冥隱等人。
“詩雪,詩雪……”耳邊他的聲音清冽如酒,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他如玉的面龐,彷彿還是八歲時,他意氣風發地找到爹爹:“太傅大人,本王希望向詩雪提親。”僅僅這一句,便讓我興奮地不知所措,但他的下一句卻讓我如臨深淵:“銀暝楚弈是個不可多得的男子,風姿世間無雙,與詩雪是天作之合。”
呵呵,風姿世間無雙那又如何,入了我的眼的是你慕醉啊!天作之合?我不愛他,何來的天作之合?他不是來娶我的啊,不是啊……
當年的無力感瞬間淹沒了我,讓我清醒過來,轉而卸下臉上的悲傷,換上如畫的笑顏,“不知大王駕臨傾雲殿,所爲何事?”
“醒了,”他不着痕跡地起身,語氣依舊清冽,若非有事需要謀劃,他又怎會踏足這傾雲殿?“今天,楚弈到了。”
“嗯。”我緩步走到窗前,庭院裡的紅梅甚至連花苞都還沒有,更遑論開花了,我知道,楚弈來了意味着什麼,也知道他下面要說什麼。
“你今晚好好準備一下,本應你及笄那年便送你走,但念在你尚年幼,纔多留了一年,你……”他終究是說出來了,終究是要把我送走了,終究是……不要我了。不知幾時,窗外的雪花又開始洋洋灑灑的飄落下來,如陽春三月的瓊花,但是我分外清楚,正值隆冬,何來的陽春三月。
“詩雪明白,只是現下累了,不知大王能否容詩雪小憩片刻?”我不待他答話,徑直回到牀上,背過身躺下。
直到聽到他轉身離去的腳步聲,我才輕舒了口氣,“慕醉,你還記不記得,你當初那句‘甚好’讓我歡喜了多久?當然我知道說這些也沒用,我只問你一句,你在這麼些年裡,有沒有一絲一毫地愛過我,有沒有?”三年前的話語依舊迴響在耳邊,那時他從外面帶回她已有半年,終日柔情蜜意。我終於忍受不住跑去質問他,結果只是換來一句:“把規矩都拋到腦後了麼?身爲烈夙公主,如此行徑與山野村姑有何區別?”我之於他只是一枚棋子,一塊墊腳石啊,怎敢奢求?
我命香袖備水,腦子裡卻將這八年來的點點滴滴在腦子裡放映了一遍,原來就算是影閣閣主,名動天下的醫仙,琴後殤氏,畫中一絕慕詩雪,他也是不愛我的。
香袖匆忙走進來的時候,水已經涼得我哆嗦,“公主,怎麼水涼了也不知會奴婢一聲,感了風寒怎生是好?”香袖將我扶出池子,立刻有侍女將袍子裹在我身上,身上的水珠沾溼了袍子,一陣冷風吹過,我不可自抑地顫抖,“還不去把窗戶關上,一個個地都皮癢了是不是?”香袖扯過一旁屏風上的紫貂裘,“公主,您快更衣吧,着涼了就不好了。”
我搖搖頭,示意她我沒事,“派人去看看楚弈是何時到達烈夙王宮的?”揮手將其他人屏退,又吩咐道:“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說過什麼,
香袖服侍我更衣,我低眉瞧見她臉上的不快,知她是因爲這一身火紅色的百花曳地裙,:“公主,您以前不是不愛這豔紅麼,怎麼……”她一邊繫着繁瑣的宮絛,一邊抱怨着。
“香袖,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我拂着水袖,皺眉看着銅鏡中的妍麗容顏,這麼一張臉,生來就是要禍亂天下的,也難怪他會這麼做,若我是他,想必會做的比這更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