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人。閒人老米了,張佳木邁想寒暄幾向,蔣安懈,臉焦急,他道:“咱家與大人算是一見如故了,但今天閒白兒收起,先說正事。等下回,我請大人喝茶好了。
明朝的太監不象清朝,很少置辦外宅的,但高品太監有錢的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由這些太監輪流承辦皇帝的飲食小廚房一年最少也得用幾萬銀子,都是這些大太監們報效出來。
喝茶,小意思啦。
蔣安確實是有求於人的樣子。張佳木也不敢怠慢,拱了拱手,笑道:“不敢,還是下官請公公吃酒麼,公公有什麼指教。請直說吧”。
“好,我直說!”蔣軍齜牙咧嘴的。好半天才下定了決心,他道:“萬歲爺有旨意,叫我去安頓一下哪王”。
“安頓?”張佳木身上一寒,他想了一想,很小心的問道:“皇上的意思,是怎麼咋,“安頓。法呢?”
他裝滑頭,蔣安如何不知道?當下似笑非笑的道:“張大人,雖說你年輕,但經的事比我還多。朝野上下,誰不知道你小張大人智計百出?你這樣的人,不會連這麼一句話也聽不懂吧?”
說到這兒,蔣安正顏厲色的道:“你想的怎麼安頓法兒,就是那樣了。”
“好,我懂了”。張佳木見機的快,知道不宜惹惱這個死太監。
說起來,蔣安算是內監中的實誠人,很老實爽快,不知道譚難避禍。不然的話,象這種二百五的差使,怎麼就輪到他的頭上?
象人家曹吉祥劉永誠,兵權掌着。威風駕子端着,這種差事,八輩子也輪不着這兩人啊。
他也很是頭疼,自己想了一回,便道:“公公意下如何?”
蔣安道:“沒辦法,皇爺要辦。我們只能隨皇爺的意思。”他一臉苦惱的又道:“就是這種差事。咱家也沒有辦過,想來想去,就怕給辦砸了。”
張佳木這會已經回過神來,想來想去,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這事不能辦!
景泰其實不是大有爲之君,但也絕對不是昏君。除了薄待兄長和侄兒,對天下臣民可沒有什麼抱憾之處。
他失人心,就是失在封建宗法上了。要是擱後世,可沒有人說他什麼錯處。
怎麼着,土木之變時,大明天下都快完了,哥哥信用宦官被人活捉了去,是他一肩把大梁給挑了起來,大明江山,傳給他的兒子也不能算錯吧?
當然不能算錯,當時的重臣也沒有極力反對,便是明證。
景泰最大的錯,就是親生兒子都死了,還硬頂着不復立沂王,就是這麼一件事,導致人心盡失。
這是對宗廟社稷嚴重的不負責任,後世人可能不大理解,但在當時來說,儲位的空虛足以令天下大亂。沒有宗法上合法的繼承人,大明天下隨時有土崩瓦解的風險,各地藩王起兵怎麼辦?京裡的野心家趁機混水摸魚怎麼辦?人心一亂,再想收拾可就難了。
朝中重臣,都是因爲這個原故,盡數拋棄景泰。
再有,就是薄待太上皇,使得京營並四衛營和禁軍中的武官都失去了擁戴之心,這件事,景泰做的太涼薄了一些,大失人心也是應有之報。
但無論如何,景泰不是昏庸殘暴之主,掌理天下八年,大明還稱聯上是國泰民安,重用於謙爲兵部尚書。邊患也小了很多,內臣勢力,錦衣衛,東廠,都得到了遏制。
景泰入年,當然不能和仁宣比。但也絕對是盛世。
這樣一個帝王,斷沒有在重病退位之餘,又被暗中處死的道理。
朱祁鎮看來也是恨極了,今天網把老弟攆下皇個,趕到西內去住,晚上又吩咐人把親弟弟暗中弄死。這天家的骨肉情,看起來真的沒勁的很啊。
同時,他也是暗中警慢二最是無情帝王家,爲君王者,是不會和誰講人情的。
“張大人,怎麼說?”蔣安心情很是焦燥,也難怪他,攤上這麼個倒黴差使。辦好了,也不以宣揚記功,辦砸了小命也準得填進去,真是一個燙手的熱炭團兒。
他現在就怕張佳木一推六二五。什麼話也不說。原本這就不是人家的差使,蔣安剛剛接了這件事,想來想去,沒人請教,他一個內臣。講內廷的鬥爭還算個行家裡手。說是去殺一個前任皇帝現任的親王。還真是不知道怎麼辦爲好。
“公公”。張佳木已經下定了決心,他道:“皇上可能也是一時氣憤。沒有細想。”
他道:“你想啊,娜王今天網搬到西內,說是重病,但沒有一天就暴斃的道理吧?這名聲傳出去,朝野譁然,如
這話一說,蔣安頓時汗如雨下。大冷的天,額頭上的汗珠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落。轉頭看一下西內的方向,這滿天星斗的時候,除了看到黑沉沉的宮檐殿瓦,當然是什麼也瞧不着,但就是這麼着,越發叫這個閹人害怕,只覺得黑暗處到處都是人影,宮殿深入,倒處都是神道和鬼魅。
張佳木的話,他一聽就懂了。如果真的激出什麼議論來,朱祁鎮要給大家一個交待,到時候拿誰出來給人交待?
當然是把蔣安往外一推,凌遲處死,道是閹奴自作主張,害死娜王。凌遲了給嘟王和臣民一個交待,也就罷了。
想到這一點,蔣安又如何能夠不害怕!
不能不問計了,蔣艾兜頭一揖,深深到地,起身之後,已經是一臉惶恐。他道:“既然張大人知道利害,不知道有什麼法子沒有?”
“拖吧!”張佳木很決然的道:“現在說把皇上的聖意給頂回去。沒這個道理。請公公拖幾天是幾天,反正公公不復命,皇上也沒有一直緊催的道理。還有一步,就是把嘟王的脈案公諸於衆,叫太醫寫的再險一些,這樣,過幾天就算有什麼。也能安天下人心了。”
說叫蔣安拖,這個主意在蔣安聽來不大高明。上命交待的差事如何敢拖?但後頭的話,這個大太監是聽進去了。
他喜動的色,拍手笑道:“好辦法,真真是好辦法。有這麼一說。咱家對皇上也就有個說法和交待,罷了,就先拖他幾天再說。”
“嗯,公公說的是。”張佳本想了想,又道:“總之這件事,能和氣致祥最好。哪王,說實在的。也沒多少日子了。”
蔣叟對他的態度,也是極爲激賞。這個後生,沒有那些大官兒的狠毒心腸,爲了權勢和地位,爲了固寵邀上,什麼事做不出來?換了別人,蔣安心裡清楚,他這麼一問,換了人的話,怕就是要毛遂自薦,自己到西內去辦這個差了。
這個後生不簡單哪,說狠,聽說存正南坊裡犯着他的,斷手斷腳的不在話下,根本不當回事。
說穩,這會兒也是真穩。
態度穩,說話穩,提出來的法子也是極穩當。
這一瞬間,蔣安對張佳木的印象大爲改觀。在此事之前,他還以爲張佳木就是一個爲了成事不擇手段的下等武官,錦衣衛裡的人,什麼壞事幹不出來?來尋他,不過是想找一個不那麼張揚的辦法來辦妥差事,“安頓”好挪王而已!
得到這個結果,蔣安大爲滿意,他長嘆了口氣,對着張佳木很交心的道:“不要以爲咱們都是些陰毒狠辣的人,宮裡頭,不狠點是沒活路,但沒必要的話,也不是非得殺人不可,是不是這個理?”
對一咋。太監來說,這些話是很交心的了。張佳木含笑答應一聲,道:“政治也不是非得這麼趕盡殺絕不可。公公的話,很有道理,下官記下來了。”
“哈哈”蔣安哈哈大笑,擺擺手道:“你可不要記我的話。你是少年後生,前途遠大,做事就不要和我這樣的老頭子比了,你做事,可要有股子勁,同你說吧,皇上這一次復位,脾氣秉性看着是變了一些。要是擱八年前,絕不會有剛剛那種聖命的。”
蔣安可是伺候朱祁鎮多年的老人了,他的話,當然是極有道理的。也算是小小還了張佳木一個人情,朱祁鎮以前是很溫存厚道的,但被弟弟關了這麼些年,幾乎是朝不保夕。性情要是沒有變化,倒還真的是值得奇怪的一件事。
但這些話,也就牽扯到了未來的國家大政如何進行了。看皇帝的性子。估計是要有一番大振作的舉措了。
不管怎樣,蔣安的提點對他這個新上任的掌印指揮大有好處。
張佳木在於謙的事上已經準備頂一頂,再加上給蔣安出的這種主意。未必也能討得了皇帝的好。如果不是事先做足了功夫,怕是立剪就會招致大禍。
這種事,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他是再也不能隨便觸犯帝意了。
夜色之中,張佳木深吸口氣。只覺一陣清涼,五臟六腑都被涼風猛然一激!這般冷,讓他全身都在發抖,看着身後黑沉沉的宮殿,張佳木搖頭一嘆,這一天終於過去了,出了東華門,接下來的就是安定人心。接收錦衣衛的權力,再下來,就是改元,重新任命一批忠於新帝的官員,封賞功臣,奪門大事,在他步出東華門這一刻起,算是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