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快啊”馬背上,孫小侯爺雙目盡赤,看向前方,他左手控繮,右手持着一柄上好的長槊,因爲從小就騎馬練槊,所以孫小侯爺在馬上的動作嫺熟漂亮,手中的長槊時不時的在半空中揮舞一下,發出劈響的炸響。
論起武藝,小侯爺是非常自信的,象他這樣的外戚子弟肯吃苦練武的極少,可是會昌侯打小就對他嚴格要求,不因爲是親臣外戚就放任自流,雖然小時候對父親的嚴厲頗爲不滿,但現在想起來,不要說親臣外戚了,就算是正經的武臣世家出身的少年勳貴們,在彼此射獵比較武藝的時候,誰又能蓋過他一頭?
看到兒子意氣風發的樣子,孫繼宗也是極爲高興。
孫家到底是發達了當年他的父親不過是一個風塵俗吏,姐姐選到當時的太子東宮,給宣宗皇帝當側妃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丞,當然,按大明的家法,如果不是小吏或中下層武官家出身的女孩子,也是沒有資格入選後宮的。
這是爲了防範外戚傳權,象孫家,富貴不過二十餘年,根基實在是不牢靠。象英國公張府,撫寧侯府,這纔是國朝真正一等一的勳戚世家,孫家和他們比起來,還差的遠咧
就是因爲差的遠,纔要奮起直追
“上次錯過了,這一次可再不能錯過”孫繼宗的心裡頭也是一團火熱這一次皇上覆立十二團營,叫他分掌一營,這就是明顯的信任。外戚麼,到底是比普通的勳臣還要更親一等的……這是正兒八經的親戚,要是擱小百姓家,當今皇上還要管他叫一聲舅舅才行
當然,天家是沒辦法說這個理兒的,不然還不亂了綱常
可親情是割不斷的,皇上信任,太后心裡當然也有數。孫繼宗美滋滋地想着:“奪門沒趕上,但皇上也賞見了咱的忠心,這一回頭一個跑出來平亂,那就更叫皇上賞識了。張佳木他們那是沒法子,趕上的。咱可是勳戚親臣裡頭一個吧?還得數咱老孫見機的快,早就把家人準備好了,風聲一傳過來,咱就出來動手,可要看看,還有誰能搶得了咱的風頭”
會昌侯府確實是從昨夜就開始準備,張佳木在宴席上不辭而別,順道還把太平侯嫡子張謹給逮了去,大事出的跡象就很明顯了。
孫繼宗可不是傻蛋。一看到情形不對,在賓客們還在歡宴的時候就下令準備了,開府中武庫,授兵給家丁,同時把自己在營中的親信武官全部召來,暗中等候命令。等起更時分,賓客全部盡興散去,回到家裡才知道消息的時候,會昌侯府早就是一派殺氣騰騰,就等着外頭消息好行動了。
一夜風雨大作,孫繼宗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相信和他一樣的勳戚親臣也很不少。京城一夜殺聲起,哪派得勢,哪派失敗,如何應對,都是一件頗費思量的事。這一夜,孫繼宗這位侯爺得白了多少頭髮,怕是也數不清了。
天兒一亮,消息就傳來,倒是難得的好消息,石亨等勢敗,這對孫繼宗來說可是很有利了。京營分十二團營,董興和施聚也是有份兒的。他們倒了也還罷了,石亨和曹吉祥一倒,這東西兩官廳吳謹領一個,還有一個,怎麼也輪着他了吧?
再進一步的話,??沒準兒叫就他總領十二團營,那會兒,纔是人生的巔峰,孫家也就徹底從外戚的角色裡頭拔出來,將來兒孫爲侯,世代管理左府或右府,兵權在握,椒房至戚,更進一步是沒想過,但就這麼下去的話,想來也是很有味兒的一件事了
這麼一想,自然不會猶豫,當下點齊了府中一百來家丁,還有幾十個心腹武臣,大家都是穿的亂七八糟,武官們有甲,家丁們有甲的卻是不多,鎧甲是軍國重器,孫繼宗向來謹慎小心,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在府中藏點兒兵器沒啥大事,勳戚家裡有弓馬的那是常事,出去打獵也用得着。這要是藏着鎧甲,事兒就可大可小了,對景兒被人咬出來,皇帝叫回奏藏甲原由,那可怎麼說?
總不能說時刻在等着奪門吧?
所以這小二百人也是顯的參差不齊,殺了不小的威風。好在,全部是高頭大馬,長槍大戟,還有幾十個善射的揹着長弓,所以看着也是威風的緊。
一夜大雪,也沒有打掃,街面上全是沒了馬蹄深的積雪,一百多騎狂飆猛進,濺起的雪飛紛飛亂舞,猶如又在下一場大暴雪一般。
因爲是在大街上奔馳而行,雖是一百多騎,踏在京城的青石板路上,卻是猶如千軍萬馬一般,威勢極爲駭人,奔行之際,轟隆隆的馬蹄聲猶如雷鳴一般,沿街房舍,只覺得山崩地裂般,牆舍和屋瓦不停的震動,如此聲勢,又引發不少人打開臨街的窗戶偷看,一時間孫小侯爺只覺得得意非常,手中的長槊舞動的越發好看了。
他們也是趕向長安左門,正好,途中在西大市外的大街上遇到了曹欽派出的韃官前鋒。遠遠的,看到五六個韃官分散隊形過來,馬兒也是小跳的步伐行走着,兩騎一併,中間也有相當的距離,孫小侯爺不知道這是偵騎過來,還以爲韃官果然散漫,因此撇了撇嘴,向着孫繼宗道:“大人,韃官這樣散漫,怪不得打不過錦衣衛的緹騎,我還以爲打他們有多費勁呢。”
孫繼宗當然也是一般想法,他家不是正經武將出身,雖然已經當了半輩子武官,但沒有真格上過戰場,哪裡知道仗是怎麼打的?
在他的想象之中,就是兩邊刀槍一揮,一涌而上,互相砍殺……這樣就算打仗了。
這麼一瞧,果然韃官散漫的跟放羊一般,幾人在大街上散列而騎,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這樣一想,似乎緹騎和韃官都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孫繼宗手中是一柄長馬槊,和兒子不同,他這個半路出家的人根本使不來這玩意,孫小侯爺的馬槊是打小請的高手教練,所以功夫紮實,使的一手好槊,身馬合一,槊如疾電,狠穩準兼有,除了馬槊,刀法槍法都不壞,射術也合格,也怪不得這個年輕人心高氣傲,對張佳木一點兒也不服氣。
“上啊,殺賊”既然發現敵人,又是這麼不經打的樣子,孫小侯爺先自己打馬衝鋒,他的親隨伴當也趕緊跟上,孫繼宗自然也跟着發令,在他身邊的親信武官和家丁護衛們自然也是連聲吶喊,一起打馬衝鋒。
還好這是一處寬闊的大街,一百多騎分成五六騎一列,一併向前衝鋒,這般威勢,對面的蒙古韃官倒是一點不怕,看着對手衝來,竟是神色輕鬆,一邊控騎後退,一邊還在說笑。
“混賬東西”孫小侯爺看的怒發如狂,這些該死的韃子居然一點不怕,實在是叫他難以容忍。
回答他的是一支呼嘯着的尖利箭矢,對手的動作猶如電光火石一般,看到他們卸下短弓,再搭箭而射,不過是瞬息間事,孫小侯爺只來得及在馬上把頭一低,緊緊的把頭藏在馬的鬃毛之中,就是這麼樣,那鐵羽也是從他頭頂疾掠而過,似乎還穿過帶走了幾根頭髮。
“好厲害”他嚇的心砰砰直跳,剛剛一股勇武之氣似乎一眨眼就跑了個無影無蹤。這真實的戰場倒是和他想象的不同,原本的一股血勇似乎一下子就被人抽空了,對手不僅不跑,也不上來和他一刀一槍的拼殺,倒是起手一箭,差點兒就要了他的命。
雖然害怕,不過他還是提起勇氣提醒:“大夥兒要小心,韃子的弓箭厲害。”
所謂蒙古人騎射無敵,那是後人附會的屁話,包括滿人在內,在馬上開弓搭箭的威力根本不大,要是對手全部穿着厚甲,騎弓的殺傷力更是有限的很。象滿人的騎射,根本就是騎兵下馬用步弓步射,這纔有很大的殺傷力和威懾力。至於馬上騎弓,作用真的是有限的很了。
但不可否認,這些遊牧和漁獵民族因爲長期騎馬和使用弓箭,在騎術和箭術的配合上,遠超普通的漢人,這會子孫家的人被這些韃騎射的擡不起頭來,對手一邊後退一邊疾射,一箭跟着一箭,只聽得半空中嗡嗡嗡直響,韃官的射術卻不是孫家人能比的,雖然只五六騎,但射出的箭矢又快又有力道,孫家人沒有披甲,這麼一箭箭的過來,射的又準,很快,慘呼聲就是此死彼伏,響成一片。
孫繼宗聽的大怒,喝道:“都是死人麼,他們才這幾個人,全部給我加快馬速衝啊”
這簡直就是胡亂指揮,大街就這麼寬,五六騎還能拉開距離,這麼一聲令下,很快就是十幾二十騎並在一處向前疾馳,大家都一個勁兒的向前,想着追上韃騎將他們大卸八塊,以出心頭之氣,卻是沒有想到,這麼密集的隊形,要是遇着埋伏又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