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木這個太保已經是所有武官視爲最高上司的存在,這夥武官雖不是他的直屬,但在他跟前喊上幾句,請他做主,倒也不能說錯了。
“此事我不便多說,”張佳木想了想,到底不便直接『插』手這種事,當然,這其中的關節這些武官怕也明白,當下只笑着點了一句:“宮中的事,外臣不能說三道四的,我當錦衣衛指揮的時候,忻城伯掌前府事,他可也不能對我指手劃腳的不是?”
忻城伯趙之榮早就被張佳木趕回家啃老米飯去了,說是不能『插』手,衆人哪能服氣?
不過事情確實是不一樣,現在吳琮負責旗手衛,是“小”,而張佳木則爲“大”,大小相制這是祖制,雖然現在祖制已經破壞的差不離了,眼前這位太保大人就是破壞祖制的行家裡手,但事涉皇城安危,此事他不便多管,衆人一想,也便明白過來了。
到底都是在皇城裡頭混事,而且最少也是百戶官的人,說起來也是大明武官集團裡的精英了,當下便由唐僉事上前,低眉順眼的笑道:“太保有這心,咱們就知足了。說實在的,咱們在下頭的,只要上頭的大人們知道疼熱,咱們就是肝腦塗地,心裡也是覺得值當的……”
“僉事大人說的是,是這麼個理兒。”
“太保,有什麼要下官效力的,下官定當戮力報效,絕不敢說二話。”
“太保,下官的差事,您說了算。”
有個僉事開頭,底下這些官兒們自也是隨之而上,阿諛奉承,如『潮』般的好話噴涌而出,也虧得他們,說起來不但不覺得彆扭,反是順口的很。
“最近京營正在重建,”好話人總聽了不覺厭惡,張佳木雖不是那種被幾句『迷』湯一灌就倒的人,但好歹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沒有人覺得好話難聽的,當下也是笑眯眯的向衆人道:“你們能在上三衛裡頭,好歹都是能力過的去的,怎麼樣,去京營效力,如何啊?”
確實如此,能在上三衛的皇城禁軍裡頭當武官的,好歹都得有幾把涮子才成。
就眼前這些武官,一個個膀大腰圓,神采奕奕,張佳木很是知道,這其中有好幾個都是『射』柳的好手,唐僉事就很擅長馬槊,校場演練的時候,用木槊對拼,也不知道被這廝挑落多少人。
就算有人是看他的身份讓着他,那一身武藝也很不俗了。
而且,禁軍武官,識字的多,不至於大字不識一筐。
當時的識字率叫後人難以想象的低,歷史上的曹石之變時,曹欽謀反,孫鏜這個伯爵還有忠順侯這個侯爵,一侯一伯,居然寫不出幾個字來,說出來是笑話兒,但卻是實在的實情。
禁軍武官,好歹才傳了幾代,永樂年間,講究叫武官也讀讀兵書,文武都過的去,特別是武進士和武舉人的考試也曾經風行一時。
一直到明中期之後,軍權落入文官之手,以文官爲領軍,武將只是打手型的莽夫就行了,所以武官漸不讀書,識字的就更少了。
眼前這些,也算是寶貝,不是這個機會,還弄不出來。
見衆人有些猶豫,張佳木大爲不滿,拉長聲調道:“大丈夫哪有這麼猶猶豫豫決斷不了大事的?守在皇城裡,面子是不壞,皇賞也有些,但幹一輩子也難有個升騰,你們還指望有曹吉祥叫你們逮哪?”
這麼一說,各人都是大笑。上一次曹吉祥叛『亂』,參與內宮平『亂』的武官都升級了,大家歡喜。
只是這種機會不必多想,也知道沒有幾回。要是隔一陣就有這種事,怕是大明的官職也不那麼值錢了。
這個道理一想就知道,自是聽了便笑。
張佳木自己卻不笑,只看着衆人,笑道:“緹騎也要人,幼軍也要人,你們做武官的膽子要大過小兵才行,當兵吃糧的,都敢到邊塞去一刀一槍掙個功名,你們好歹有親兵護衛,要敢到邊塞去,唐僉事,你就不想做都督僉事?”
衛僉事才從四品,都督僉事是正二品,這中間的位置差距可主太大了!
不說俸祿待遇,最少在現在武官還是世襲制度,老子官越大,世襲的官就越大,田產賞賜也就越多。
這就是功名利祿,一品有一品的待遇,一點兒也錯不得。
象張佳木的父親,校尉而歿,他就只能從軍餘做起,辛苦向上,一點兒借力也不曾有。正因如此,也能瞭解普通武官的心思,爲子孫計,是什麼也不怕的。
果然,一句既出,唐僉事臉上的肉也抖了幾抖,別人說這話,他只當是放屁,不過國朝太保公說這個話,那就是兩碼事了。
當下又是紮下千去,臉上卻沒笑了,只道:“標下願到緹騎效力!”
他這個僉事不過中年,四十左右,看着還孔武健壯,是個好手。緹騎在近期就可能調一部份去遼東,所以多一個得力的下屬,自是開心的很。
被這麼一帶,底下幾十個武官也是紛紛表態,或願入緹騎,或是幼軍,要麼也有入京營的,沒過一小會功夫,也就全部定了下來。
這件事一解決,最高興的還是王勇。
這些人在他跟前,天天吵吵嚷嚷的,又沒有辦法解決,可是吵鬧的他頭疼。但此輩個個當他是座主,沒有把人往外攆的道理,張佳木一來解決了此事,也算是叫王勇鬆了口氣。
當下擺脫衆人,送張佳木出去。
一出花廳的門,張佳木臉上的笑容就全收了起來。
“怎麼啦?”王勇拿他打趣,笑道:“你今天可搶了我幾十號人去。我是你的人,他們是我的人,這麼一來,可真是『亂』了章法了不是?”
按封建社會的領軍道德,王勇可說的一點兒也不錯。
他對張佳木效忠,他這些部下對他效忠,張佳木要是當真來搶他的部下,就算是整個集團以他爲首,從道理上來說也是說不過去的。
好在彼此相知甚深,這麼一說,只是玩笑罷了。
張佳木瞥他一眼,道:“既然這樣,我也不必多管了,叫這些人留在這裡,天天吃你喝你的,找你要官做,如何?”
“那也好辦的很。”王勇倒也不急,悠然道:“我自到我的上司家裡去,吃他的喝他的,也纏着他要官做就是。”
“哈哈,你這潑皮!”
兩人一時均是大笑,王勇笑了一陣,便又向張佳木正『色』道:“適才出來,你臉『色』不大好看,我想,不是因爲我這裡的事吧?”
“有這麼一點兒關係吧……”
張佳木面『色』沉鬱,搖了搖頭,道:“我心裡有那麼一點兒感覺,就覺得哪裡不對,但,又是說不出來。”
“是不是因爲旗手衛一下子換了這麼多武官,你覺得味道不正?”
“對,是這麼感覺。”
“這好辦!”王勇慨然道:“我雖然現在不在旗手衛了,但老部下可不止這麼幾個人,明天早晨,我就去宮中打聽打聽,看看吳琮這小子,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嗯!”張佳木很是深沉,只點了點頭,道:“這廝看來不能久安於位,就算這回沒有什麼,也不是能幹旗手衛掌印的人。”
這種事,王勇不便『插』嘴,便只能沉默以對了。
“哼,我倒要看看,有沒有人敢打我的主意!”
張佳木心思靈動之至,一有什麼,立刻就見微知著。這一次武官調整,立刻叫他聞到了味道,但他一時也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什麼大陰謀。
但最近京中有好些不正常的事,聯在一起,他心中就知道,事情必定是有相聯相生之處,看來,京中又不太平了。
但是不是要對付他,還只是有人在搞權力鬥爭,又或是真的巧合,還真的不好說。
不過無論如何,今天晚上是不虛此行了。
如果不是偶爾興發,跑到王勇這裡來擾這麼一頓酒,恐怕還被人矇在鼓裡。
一想至此,便不能再留下來,當下翻身上馬,向着王勇道:“明早你便進宮,不可耽擱,有什麼消息,立刻派人來告訴我。”
“有什麼消息,自然是我親自過去和你說。”王勇面有憂『色』,向着張佳木道:“不過,你現在是孤身一人,可成?要不要我帶着人,護送你回府去?”
“還不至於這麼蛇蛇蠍蠍的。”張佳木揚聲一笑,道:“我突然過來,怕是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現在要在京城中調集百人以上的禁軍或是京營兵,沒有我的手令根本也調不動,二十人以下,想動我的手,怕還要掂量一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才成。”
王勇自己也是武藝高強,騎『射』俱佳的強人,但張佳木本事還遠在他之上,所以話語也是極具說服力,當下便是默然不語,只看着張佳木上得馬去,披上斗篷,然後雙腿用力一夾馬腹,那馬長嘶一聲,卻是載着張佳木遠遠而去了。
隱約中,只聽到張佳木在遠處笑道:“要是真有人犯糊塗心思倒也好了,我正好愁着沒有機會,將他們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