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了這裡。才說召見的貴人是誰。這廝好生的不講義寺”…
但想來也無可厚非,太后雖然地位崇高,但好歹是個女人,召見外臣是不合禮儀的,要是在外頭露點風聲出來,與薛恆和張佳木都有不便就是了。
等薛恆進而復出,這一次就正式覲見了。踏過小橋流水,繞過成羣的雞鴨,到得一進三間屋的茅屋前,薛恆在外稟報:“太后,奉詔,着臣帶領百戶官張佳木來見,人已經帶到了
“好,進來吧!”
裡頭是一個老婦的聲音,聽着倒也和藹親切,叫人壓力頓壓。張佳木打起精神,跟在薛恆後頭進了屋。
皇家的東西,雖然做的跟真的似的,裡頭當然還是與真正的農舍不同。
三間茅屋比起普通的三明兩暗的五進大屋都還要大些,地上鋪的是蘇州進的金磚,平整乾淨,堅如鐵。滑如鏡。裡頭的傢俱,不是紫檀就是花梨木,內府大匠打造,幾個圈椅都是宮廷御造的式樣,雕工複雜精細。用完全無用的修飾來凸顯主人的身份,着實無趣。
再看太后,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在明朝,已經屬於無人敢爲難的地位,比皇帝還尊貴。還不用操什麼心,所以看起來還不顯老態,普通的農家老婦,過了五十就已經營養不良彎腰躬背,就算能芶延殘喘,也都是牙掉光。頭白透了。
人和人,是沒得比的啊。
這位太后,已經是大明第一婦人,這會還要弄出這種茅屋草舍來,養雞逗狗的,這簡直是拿老百姓窮開心的玩法就是了。
不過太后本人當然不會這麼想,是要知道張佳木心裡的想法,也準得把他拖出去斬了。明朝選皇后和選駙馬一樣,都是不可能在勳戚之家選取。都是在中下層的官宦世家裡挑一個品貌不錯的,立爲后妃,這也是防止後家外戚坐大,形成世家巨族,進而象王莽和楊堅那樣,漸漸豎立起篡立的權勢出來。
出身不高,眼前這些東西也是自小常見,現在老了無事,弄些野景出來。也算是深宮無聊,出來消閒散心的一種辦法吧。
這會兒張佳木跪下行禮,太后饒有興趣的打量着他,打量來打量去。倒是越看越喜歡的神情。張佳木生的高大,不能說是美男子。但十七歲的少年郎,原本就有一種男兒英氣,再加上城府歷練,氣質當然不同凡俗,這麼一看,當然是覺得是個很不壞的後生。
再說,貨怕比,太后成天見的不是宮女。就是沒卵子的內臣,不男不女。哪有真正男兒的英挺之氣?
太后在打量,沂王也是在打量着張佳木。
在沂王身邊,萬宮女假模假式的在搖動着一張織機,吱呀吱呀的坊着線。她自幼進宮。哪裡會這營生。只是太后喜歡,她也只能勉強奉承,不敢怠慢。
今天這場召見,就是沂王搞出來的花樣。太后雖不管國事,但內宮的事她還是理會的。沂王被廢之後,曾經被攆到宮外住,太皇將自己的宮女萬氏派到沂王府去管事。也是派人暗中加害沂王的意思。
現在情形不比當年,太后疼憐孫兒,又已經把沂王接回宮中居住,自己親自看護,總比放在外頭放心的多。
沂王也是恃寵而嬌,剛剛在外頭看到張佳木大展神威,他雖是親王。到底還是咋。小孩,趁人不備回到後宮,跑到太后跟前死纏活纏,正好,太后也算是久聞張佳木之名小被沂王活靈活現的一說,又問了萬氏宮女是否屬實,聽了肯定的回答之後,太后也動了好奇之心,於是派人找到薛恆,交待他把張佳木帶進來。
“聽說你很乾練。做事很謹慎”。張佳木行完禮,報完名,又問了家中情形幾句,太后囑咐道:“要學你父親,當差謹慎,不多事,不多嘴。凡事。要以國事爲重,以安靜爲主,做臣子的。不要老想着升官。要對的起你的俸祿,一米一線,都是百姓辛苦所得,你曉得嗎。”
“是”。張佳木很恭敬的碰一下首,才答道:“小臣知道,請太后娘娘放心
說完了這幾句,太后又換了臉色,象是祖母對孫兒一般,對着張佳木笑道:“你這咋,孩子,看起來也不象不知好歹的,聽說,你剛剛給石亨碰了好大一咋小釘子,是不是啊?” “臣只是奉英國公之命行事,不敢說叫武清侯碰釘子。”
“多,皇上病了,身邊又有不少小人,我看哪,英國公還是太了,不夠果決。要是老英國公還在,朝中也不會有這麼多小人做亂!”
太后這話,張佳木可是不便回答了!
以他的身份,還不到附合太后妄議朝綱的地步。況且。聽太后的意思。對當今皇帝也不算太滿意。話語中頗有指責之意。
果然,太后說了兩句,氣猶未解,又接着氣道:“放着身子不好好保養。成天貓的狗的亂弄,連回子也信,簡直不成體統!”
這就是公然在指責皇帝,張佳木和薛恆尷尬的要死,趴在地上不敢兒。一邊的沂王倒是臉的無所謂,他讀個叔叔雖然對他“次地,叔侄之間人情薄如紙,但沂王秉性有太上皇忠厚的底子在,不算刻薄 耍說起來,他的孫子嘉靖皇帝,那位爺纔是不饒人的主。
倒是萬氏聽着太后在公然抱怨皇帝,一邊踩着織機,一邊臉上笑盈盈的。顯的極是開心。
太后抱怨了幾句,想起來當着張佳木這個外臣頗爲不當,於是也就閉了嘴。
看她一臉不樂的樣子,薛恆勸道:“老太太,出來遊玩是散心高興的事。甭說這個了”。
薛恆是親臣,身份不比普通,奏對的口吻也很隨意。話說起來,他可是太后的親女婿,關係自然極爲親近了。
宣宗皇帝有三女,長女順德公主,次女永清公主,三女常德公主年紀最少,正統五年才成年,嫁給了薛恆。長女是廢皇后胡氏所生,次女則是別位后妃所出,三女常德公主,纔是孫太后親生,皇家之中,只有親生兒女還算親近些,別的皇子公主,雖然也得叫太后一聲母后。但那個關係,自然不能與親生的相比。
太后指責當今皇帝,也有這個原因在內。太上皇朱祈鎮,是孫太后所出。當今景泰皇帝,則是吳太后所生。當年宣宗在時,孫太后是貴妃。而吳太后只是賢妃。後來宣廟駕崩,朱祈鎮即位,孫貴妃順理成章的成爲太后,吳氏只是太妃而已。到現在。吳氏也成太妃,彼此間姐妹相稱,地位相同。吳太后的兒子還在當皇帝,而孫太后的兒子卻身陷圖圖,飯也食不飽。孫子還被人趕出宮去,榮枯不同,太后心裡有怨氣,自然也是無可避免之事了。
老太太發了一通牢騷,被薛恆又這麼一勸,纔是怒氣稍解。
倒是張佳木在一邊琢磨,太后話裡的意思,似乎皇帝有召外人入宮的舉動,而且。色能伐身,似乎當今皇帝的身體是在女色上頭弄壞的。
究竟是怎麼回事,很值得研究一下啊。
想到這咋”他在京城裡的佈置也有好幾天了,那天徐有貞點了一句,他已經在佈置準備,今天又有太后脫口而出,看來,宮禁之中。也是大有奧妙。
太后卻不急着放他走,東一句西一句的,問一些家常。
聽說他是哈銘的徒弟,太后極爲欣喜:“好啊,哈銘是個有良心的人。你是他的徒弟,武藝高明就算了,人品也準錯不了。怪不得,我看你這孩子越看越順眼!” 老太后說話有些道三不着兩的,不過,也還說了個明白。
盤在張佳木心裡多少天的迷底,總算是解開了一些。原來哈銘和袁彬兩人。和太上皇的關係真不能用尋常這兩個字來形容。
天家無骨肉,更不必提朋友。
但哈銘和袁彬,和太上皇的關係是可以用“朋友”這兩個字來詮釋。普天之下,知道他倆的人,也絕對不會有異議。
當初土木之變,幾十萬大軍灰飛煙滅,朱祈鎮以皇帝之尊被俘,身邊只剩下寥寥幾人,一咋。死太監叫喜寧,還有兩人,就是袁彬和哈銘。
一國之尊被俘,蒙古人也不是善男信女,抓到皇帝就以爲可以敲開明朝的邊防大門。也先帶着皇帝東奔西走,到處叩關,其中的艱辛困苦。也就不必多說了。喜寧叛變,將內地情形告之也先,甚至要設計加害朱祈鎮,危險之時,差點就被這死太監礙手。
總賴袁彬和哈銘,多方設法加以保全,又設計把喜寧殺死,纔算保了朱祈鎮的性命下來。
這還只是君臣之義,後來被俘一年多時間,幕天席地,極爲困苦,都是袁彬和哈銘兩人輪流伺候起居,已經是恩義深結了。
再有一次,朱祈鎮發燒怕寒,還是哈銘和袁彬輪流把皇帝抱在懷裡。這才幫着朱祈鎮挺了過來。
有這種共患難的交情,說是朋友,一點兒也不過了。
太后提起當年事時,已經淚溼前襟,對哈銘和袁彬的賞識,當然也就見於神色之間了。
張猛木心裡也是感嘆。怪不得,上一次哈銘聽說太上皇發燒時,神情大變,甚至痛哭失聲的樣子。
就是自己這個師傅,嘴真嚴哪”要不是太后說起,怕是還要瞞他很久。
卻也怪不得他們,這會兒太上皇形同囚徒,他們與上皇的關係。雖然知道的人不少,不過大家都不大提起,他們自己也不提,一是避禍,二來也免得連累別人,倒也怪不得哈銘和袁彬的小心。
他心裡也是感慨萬分,今日遇合極巧,無意中得知當年的隱秘大事。遙想當年,冰天雪地,氈幕之中,一君二臣,不知道如何熬過最艱難的歲月?
一念至此,他卻是面露苦笑,最艱難的歲月”恐怕也未必,最近幾天到十四日大事議定之前,不一樣也是極爲困苦艱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