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木,”王勇問他:“我剛聽了,反而『迷』糊,爲什麼南都那裡這酒賣的很好,士紳們互相竟價以得一嘗此味,而遼東那邊銷路平常,酒價是各省最低,我以爲你要削減遼東的量,增多南都那裡的量,結果卻是適而相反,這其中有什麼道理?”
如果是一個後世人的話,也就不必有此問了。
“這其中自有學問。”張佳木想了半天,自覺在營銷學上培養王勇的意義也不大,於是只得賣一個關子,笑道:“你過兩個月就知道其中的奧秘了。”
“那我就拭目以待好了。”王勇是隨遇而安知足常樂的典型,雖然好奇,不過張佳木不說,他便也不問,彼此一笑,倒也是其樂融融。
任怨卻道:“我倒是替你發愁,這一注銀子真是來的容易,失去未免可惜。聽說現在各家也都有意自己釀葡萄酒,等他們也都賣酒時,咱們的財路可就窄多了。”
“不然,”張佳木哈哈大笑,站起身來,很得意地道:“說起別的,可能我還有對手。說起做生意,放眼大明,恐怕無人敢望吾之項背。”
“唉呀,真是受不了啊。”
“是啊,銅臭『逼』人。”
衆人正做掩鼻狀時,外頭有人笑道:“佳木又出什麼漏子了,叫你們這麼笑他。”
這處精舍,除非是通家至好,猶如兄弟一般的交情,不然是斷然不得到此。錦衣衛中,哪怕就是劉勇和薛祥這樣的親近心腹,也是沒有什麼機會到這裡來的。
過來的,當然也是有資格不經通傳允許就可以昂然入內的人,聽着聲音,大家便都笑道:“此人一來,更加熱鬧了。”
來的是王增。他加入錦衣衛爲武職官,以舉人的身份授職千戶,叫很多人大覺意外。王家原本是文臣,雖然由文轉武,但沒有理由讓子弟加入錦衣衛這種特務部門,有辱家風。
雖然現在武職官世襲多是掛着錦衣衛的世職,但那只是不帶俸祿的官銜罷了,真正任職,肯定與錦衣衛無關。
但王增就是不同了,此君一來,就是實職千戶,皇帝特別吩咐,再加上王驥的面子,王增自己的張佳木的交情,雖然只是一個千戶,但聲光氣勢,其實是不在劉勇等指揮同知之下的。
便是外省新加入的錦衣衛校尉或是力士,也知道京裡多了一個小王相公爲千戶,是大人的知交好友,言笑不忌的心腹中的心腹。
只是張佳木對此人寄予厚望,王增這廝卻有點不大爭氣的樣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來了也不大幹正事,到處閒晃,請酒吃飯到是勤快,他家反正是伯爵世家,皇帝給的是王驥一千三百石年俸,這種世職俸祿還沒有被剋扣的前例,年年到賬不誤,而且有莊田幾百頃,世家豪富,錦衣衛內要屬闊氣,連張佳木都遠不如此人。
今天天氣極熱,王增穿着寧綢長衫,也不束帶,就這麼飄飄然而來,頭頂正陽巾,手中倭國貢扇,精美華貴,飄然當風,再加上儀態俊美,整個人瀟灑出塵,就是一副謫仙派頭,塵世間翩翩佳公子的模樣。
“你這傢伙,”張佳木見了他,倒是沉下了臉,只道:“昨天怎麼晃『蕩』到鮑家灣去了?聽說衛士幾次攔你,好不容易纔把你攔住,我倒奇怪,你怎麼對那裡有興趣?”
“咦,你這是和我說笑,還是談公事?”王增將手中摺扇一收,倒也收了臉上笑嘻嘻的神情,向着張佳木頗爲鄭重的問着。
“一半私,一半公吧。”張佳木不動聲『色』,道:“論私,我們是至交好友,問你行蹤,也沒有什麼不對。論公,我是錦衣衛掌印指揮,你是我的下屬,去向更是我該關注的。”
“罷了,”張佳木這麼一說,擺出一副辯論樣子的王增反而氣頹了,他擺了擺手,自己飲了口酒,方道:“錦衣衛的保密雖然得力,但也並不是沒有破綻,聰明人只要注意,就會發覺點什麼出來的。”
“哦,”張佳木身子前傾,頗有興趣的問道:“你指的是什麼?”
“每個月有大量的銀子進出,有三成以上是到鮑家灣的。”王增冷笑一聲:“儘管你瞞了不少收入,但每個月明面上的收入仍然可觀,那麼多銀子流入,還有鐵,匠戶、牛筋、生漆,甚至是火『藥』等物,每天都有牛車馬車進出,稍加註意,就會知道那裡是一處什麼樣的地方了。況且,緹騎選拔新人,入選之後,就入鮑家灣那邊學習規矩,還有總務,內衛,在那裡都有自己的校舍吧?”
“嗯,這個倒是。”此事已經預備公開,反正各衛都會有自己的衛學,也算不上什麼太過犯忌的事。再說,張佳木打算興修的正式學校,入學的生員就有攢典的身份,就象是國子監的監生一樣,都是國家官員的備選人員,只是他的學校,都是錦衣衛各級官員和吏員的備選罷了。
“哦,我就說麼,我猜的總不會錯。”王增臉上又『露』出笑意,向着張佳木道:“我覺得,既然是要我來效力,最少得知道一些大略的情形,若是什麼也不懂,如年兄那樣在你身邊學習這麼久還沒有獨自辦事的機會,我想,我大約不能容忍。”
年錫之是『性』子柔和,甚至有點懦弱的書生,雖然智計和經驗都很不錯,但張佳木也是知道,此人不大可能做一個合格的主官。最多,能接總務那一攤子,那倒是很相宜的。
王增此人,看着浮華浪『蕩』,其實外和內剛,而且遇事有決斷。象貢院的事,換了一個人,未必有膽子設計外出,而且不經父祖允許就輕擲進士前程,這對一個人來說,可能是一生的前途命運所在。而且王增卻能輕易做出決斷,這樣的個『性』,當然可以用剛毅果決來形容了。
這麼一想,張佳木就知道,自己想把王增當成年錫之那樣使用的想法,原本就是錯誤。
王增和徐穆塵倒是有點相像,都是果敢堅毅,敢作敢爲之輩。只是王增相對保守一些,不象徐穆塵,確定目標之後,就要勇往直前,絕不瞻前顧後。
“這麼一說,倒確實是我錯了。”原本張佳木是有點想不通,王增入衛之後,除了宴客享樂,就是各處『亂』走,根本好象對衛中事無所興趣一樣,現在一想,原本就是自己沒有給王增相應的職權,這麼一想,也就釋然了。
“不敢,”王增一躬身,正『色』道:“在下只是想大人給實在辦事的地方,權大權小,倒是不打緊的。以我家和將來的身份,就算要爭權,也是沒有意味的很。”
“是,我明白了。”王增將來是要繼承伯爵和爲駙馬的人,他在衛中可能就是過度一下,這麼一想,就更加沒有什麼了。
張佳木答應一聲,臉上就『露』出笑來,他帶着一點狡黠,向着王增道:“既然你想治理一部,手握實權,但事先全無經驗的人,我也不大敢信任哪,這樣吧,正陽門東西大街那裡的千戶,治理不力,我已經貶他到宣府去了,降爲百戶。君既然對自己這麼有信心,我就把這裡交給你治理,如何?”
“正陽門那兒?”王英對王增印象頗佳,因爲同姓,也是以兄妹相稱,所以王增進來,她也不必避諱。此時聽張佳木一說,不覺嬌呼道:“怎麼這麼欺負人?”
她說的到是沒有說,正陽門那裡刁滑之徒甚多,無賴子和強梁之輩比比皆是,還有豪富貴戚之家,也常在那裡進出,至於商鋪富戶更多,戶部和太常光祿也經常去和買,出現爭執和鬥殺案子幾乎是天天都有。再有妖邪之輩,也是在那裡進出的多,幾乎經常有妖言『惑』衆者在正陽門附近出沒,把那裡交給一個素無經驗的人,說是欺負人,倒也沒錯。
如果說京師油水最大,正陽門一帶可以算是,說是最難治理,也是一點也不錯。
在朱驥當權的那會,門達等幹練的百戶官都被調入,無能之輩,根本不敢往那裡調派,張佳木派一個沒有經驗的千戶去,可以算是故意爲難了。
“不怕。”王增傲氣十足,揚着下巴笑道:“一個千戶,一條大街,這點小事我若事幹不好,那也太過失敗了。”
“再說,”他止住還要說話的王英,笑道:“佳木當年就是在正南坊馭下有方而名揚公卿,京師都對他有所耳聞,他當時不過是以軍餘至百戶起家,雖然我遠不及他,不過上手就是千戶,佳木也必定在身後支持,這樣也幹不好的話,那可真是太丟臉了。”
“所說甚是。”張佳木神『色』愉快,笑道:“我也是這麼個意思,你我交好,我又是老伯爺一手帶起來的人,這算是還一個人情,我當初怎麼起家,你不妨學上一學,如果這樣也不成,你就老實在我身邊,當一個文學侍從算了。”
“好,”王增神采飛揚,道:“擊掌而誓,就這麼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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