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往常都派臘梅往大少爺屋子裡送,爲何如今卻要派她?”
紫薇一邊侍候小姐洗手,淨面,一邊疑道。
一旁正擺着碗筷的臘梅聞言手頓了頓,“是啊小姐,奴婢也正奇怪呢!”
高鳶尾接過帕子,細細的擦了擦手,嘆道:“往日讓臘梅去,也無甚不妥,只是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我帶她去上學,大哥他們往暖閣去,這丫鬟頗有些分寸,和大姐身邊雙雁遠遠的就住了腳,不像二姐,四妹身邊的那兩個丫鬟,眼睛直盯着大哥他們瞧,一點分寸也無 ” 。”
紫薇輕笑道:“這丫鬟人長得一般,眼睛卻清亮,是個有自知之明的。”
高鳶尾往炕上一坐,臘梅及時的把小炕桌擺到跟前,笑道:“比着那幾個,確實讓人放心。”
“心眼也好,見着院裡誰有個重活,累活的,都願意上去幫襯一把。”
臘梅搖頭笑道:“小姐,你別看這丫鬟長得不怎麼樣,腦子卻是聰明。纔在小姐房是侍候幾天啊,小姐唸的那些個詩啊,詞的,她倒記得快,還念得頭頭是道。”
“噢?”高鳶尾圓潤紅嫩的雙脣微啓。
臘梅回憶道:“前日夜間,奴婢出來倒水,見她立在竹下,嘴裡嘀嘀咕咕念什麼寒日,上鎖,梧桐,霜之類的,奴婢一時恍了眼,竟以爲是小姐在那兒唸詩呢。”
“寒日蕭蕭上鎖窗,梧桐應恨夜來霜。”
“對,對,對,就是這一句。”
高鳶尾澀然一笑:“這首詞原是寫思鄉之情,前幾日先生剛教過。那日夜,我只讀了一遍,她便記住了。真真是個聰慧的。”
“原是這丫頭想家了啊!”紫薇笑道。
高鳶尾輕道:“林西家中可還有人?”
臘梅笑道:“聽說還有一對遠房的表哥,表姐在京裡做些小買賣,甚少走動,也算得上孤苦伶仃。”
紫薇道:“賣身進府的,都是家裡窮得揭不開鍋的,誰家的親戚願意走動啊!”
高鳶尾點頭稱是,正欲動筷,忽然似想到了什麼,頓住了手道:“小蠻出府,她孃老子沒說什麼吧?”
紫薇盛了碗湯,擺在小姐手邊,嘆道:“夫人病重,便是她想說,這會也不是個好時機,不得不忍下這口氣!”
“跟叢媽媽說,院子裡還是要盯着些。那幾個心大的尤其要多雙眼睛。若誰再敢胡言亂語,信口開河,背後議論主子的事,任憑她是誰,只管給我送出去。”
紫薇,臘梅見小姐難得的聲色厲疾,不由的對視一眼,齊齊應下。
……
陽光赫赫,長空無塵,正是冬日裡難得的好天氣。
正陽宮裡,一甘宮女,太監垂目而立,李皇后一身正裝,從春陽手裡接過魚食,皓腕輕揚,往半人高的青瓷蓮魚缸中投食。
游魚紛涌而至,爭相咬食,一缸綠水瀲灩盪漾,分外靈動。
“皇后,夏公公來了!”
李妍朝春陽遞了個神色。春陽手一揮,廊下的宮女,太監瞬間有條不紊的散去。
來人約有四十上下,膚白肌淨,行過禮後,弓身湊上前。
“回皇后,崔家的人剛剛上路,再有十天半個月的日便可進京。”
李妍眉色未變,往缸中又投了一把魚食,淡淡道:“這回崔家進京的,是何人?”
夏東垂着眼道:“是高夫人的嫡親大哥,崔家老爺崔榮澤,同行的還有大房的一位少爺和族裡兩位姑娘。”
“噢,居然是崔家的老大?”
李妍輕輕挑眉,眼中閃過清冷。她扔了魚食,蓮步輕移,慢慢踱了一圈,似在觀賞缸中魚兒,又似若有所思,半晌未有言語。
春陽,夏東對視一眼,靜立一旁,心中微微有些忐忑。
“着人看着,再傳劉太醫爲本宮請脈。”
許久,冷清的聲音緩緩響起。含着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李妍拂袖而去。
身側兩人面色一緊,忙緊跟其後。
……
醉仙居以竹葉青聞名於京,每天幕名而來的客人絡繹不絕,特別是日落時分,樓前必是車如流水馬如龍。中午的生意,比着夜間相對清淡,然包間的生意,依舊客滿。
醉仙居的包間也分三六九等,頭一等便是天字號的幾個包間。天字號這個名頭雖然俗氣,但耐不住聽起來氣派。京城最不少的便是氣派之人,因此上座率極高。
今日醉仙居的天字一號房,來了兩位容貌不俗的客人。
客人點了一桌酒菜,便把包間裡的夥計和隨身的小廝都趕了出去。這讓醉仙居的老闆娘林南多少有些好奇。
此時,她已經是第十八次朝樓上的天字一號房瞧去。
“南掌櫃,這兩人是什麼來頭?”
說話的是醉仙居的帳房先生。
帳房先生姓呂名布,與三國時期的名將同名同姓。所不同的是,那呂布相長英俊,一張嫩臉勾得貂蟬這姑娘芳心大動。
此呂布五十上下,臉上褶子橫生,一頭花白的頭髮已成地中海趨勢。
“老呂,你這眼神忒差了些。怎麼連咱們大莘國堂堂高相爺都認不出來了?他來咱們醉仙居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林南橫着一雙妙眼,銀鈴般的聲響從微翹的紅脣中慢慢流出。
“我就說瞧着眼熟。他不昨天才來過嗎?怎麼今天又來了?”
林南幽幽的看了老呂一眼,第十九次的望向天字一號房。
“做官就是好啊,天天有人請,頓頓有酒喝,喝完了隔壁萬花樓一坐,銀子往外一掏,姑娘們爭着往上撲。左一個,右一個,摟都摟不過來。老呂我下輩子要是能考個功名,做個官,就好了!”
呂帳房一邊撥着算盤,一邊感嘆道。
林南被他碎碎念吵得有些心煩,直言道:“老呂,你要願意,今天晚上我出銀子,讓你到隔壁摟兩個去?”
呂帳房一聽,老臉漲得通紅,忙擺手道:“別,別,別,南掌櫃,我說着玩的,說着玩的。”
呂帳房一向懼內,連納個小妾老婆都不允許,更別說逛萬花樓了。雖說萬花樓擡個腳走幾步就到了,然醉仙居開業至今,呂帳房依舊守身如玉。
林南深吸一口氣,白皙的臉上閃過一絲狠色,朝身邊的跑堂剛子招了招手,在其耳邊低聲交待幾句。
剛子是醉仙居的跑堂,他與強子,武子三人是頭一等的跑堂,只招呼包間的客人。
那剛子眉毛一挑,連連點頭,只見他毛巾朝身後一搭,利落的拿着酒壺去了樓上。
……
一號房的正座上,高則誠一臉悠閒的把玩一隻空酒盞,臉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何成剛側着身,有意無意的把目光落在高相身上,許久才道:“不知高相意下如何?”
高則誠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輕道:“秋玉跟了我十幾年,服侍我盡心盡力,又爲我生下一雙兒女,可謂勞苦功高。只是……”
何成剛急切道:“只是什麼?”
“只是,拙荊雖然病重,仍尚在。此時談續絃這個話題,是不是言之過早?”高則誠不緊不慢道。
“再者說,長幼有序,凡事需得講個先來後道。朱姨娘進門在先,先爲我生一雙兒女,即便我要續絃,也該是朱姨娘擺在頭一份。”
何成剛一聽,不愁反喜。
“相爺果然有情有義。只是續絃一事,也無甚規矩可講,只憑相爺中意。若相爺願意,莘國內何家十三處當鋪,願分給相爺這個數!”
何成剛伸出五個指頭,輕輕一比劃。
高則誠眸色一緊,精光一閃而過,臉上的笑意越發深了。
作者有話說:又忘了按時上傳章節,爲了防止包子日益嚴重的老年癡呆,從明日起,傳文時間改早上八點半吧,書友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