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初華此時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絕對非孔琉玥這個繼母莫屬。
因此一瞧得是她來了,初華立刻沒好氣的轉過身去,“蹬蹬蹬”的又跑回了牀上去趴着,打算以裝睡和不理不睬的態度,讓她知難而退。
——以初華的聰明,自然猜到了孔琉玥這會子的來意,雖說她彼時是滿心的不待見孔琉玥,真要讓她開口攆人,她畢竟還是做不出來,一來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麼做,二來她不想跟孔琉玥說話,三來即使她開了口攆人,孔琉玥也未必會聽她的就走,只看她吩咐婆子們撞門的架勢,就知道她不是那等會輕易妥協之人。而對付這類人,除了不理不睬直接無視讓其知難而退以來,初華實在再想不到別的法子。
於是她這一趴,就是小半個時辰過去,期間連頭都不曾擡過一下。
孔琉玥坐在初華牀前的錦杌上,並不因她的不理不睬和視而不見就面色不虞甚至拂袖而去,而是從頭至尾都面色恬淡的坐在那裡,亦連呼吸都是清清淺淺的,讓人絲毫瞧不出她心裡真實的想法來。
守在外面的瓔珞及初華的奶孃丫鬟們都是大氣不敢出。
初華又趴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累了,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動也不動,的確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屋子裡很安靜,靜得她甚至能聽見自己脈搏跳動的聲音。
她雖然一直在裝睡,實則一直豎着耳朵在聽屋裡的動靜。她聽見耳邊除了自己的呼吸聲以外,好像一直都有另一道呼吸聲,但這道聲音卻時有時無,讓她吃不準繼母到底已離開了沒?繼母應該已經離開了罷,不然她怎麼可能這麼長時間都不發一語?要知道她的來意原便是勸她,哪有勸人卻一直不開口的?可要說繼母離開了,她明明又一直未聽見她的腳步聲傳入耳裡!
漸漸的,初華趴不住了,她覺得自己的手腳越來越麻,越來越痛,若是再不動一下,也不知道以後是不是都不能動了?
於是她試探着小小的動了一下。
耳邊依然沒有傳來孔琉玥的聲音。
初華越發肯定孔琉玥是已經走了,翻身的幅度一下子加大了,終於平躺在了牀上。
她深深吐了一口氣,正打算坐起喚人進來問問,餘光卻瞥見孔琉玥就坐在她牀前,彼時正一臉恬淡的望着她,好像篤定了她方纔是在裝睡,也篤定了她會先支撐不下去一般。
被看穿的難堪,加上臉上忽然傳來的尖銳疼痛,讓初華瞬間漲紅了臉,惱羞成怒起來。方纔裝睡時,因爲時刻豎着耳朵在聽屋裡的動靜,精神一直高度集中,倒是讓初華暫時忘記了左邊臉頰上火辣辣的疼痛,以致這會子乍然再感覺到時,那疼痛竟似猛然又加劇了不知道多少倍似的,讓她差點兒就沒忍住掉下淚來。
她憤怒的看着孔琉玥,近乎歇斯底里般的尖叫道:“你怎麼還沒走?這是我的房間,你給我出去,出去——”她可沒忘記,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害得她被向來疼愛她的父親扇了耳光的!
孔琉玥卻是一臉的好以整瑕,並不因爲她的態度惡劣就色變或是退縮,“我爲什麼要出去?我是堂堂永定侯夫人,偌大一個永定侯府的女主人,這個家有哪個地方是我不能去不能待的?就算要出去,也該是你出去!”
一席話,說得初華難以置信之餘,自然而然越發憤怒起來,“你叫我出去?你憑什麼叫我出去?我堂堂永定侯府的大姑娘,而你不過一個外四路的女人罷了,這裡是我的家,要出去,也是你出去!你立刻給我出去!”說着一指門口方向。
孔琉玥依然神色不變,只是聲音冷了幾分:“我是外四路的女人?看來之前的確是我太順着你慣着你了,所以纔會誤讓你以爲我是那等軟弱可欺之人!你現在給我聽好了,我不但是你父親的妻子,是朝廷封誥的堂堂一品夫人,是整個永定侯府的女主人,更是你的長輩你的母親,是可以決定你命運的人,只要我願意,你的前程你的未來甚至你的生死,都掌握在我手裡,你最好給我時刻牢記這一點!”
打從孔琉玥嫁進傅家,別說在初華這些小輩們面前,就是在下人們面前,也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嚴厲,說話這樣咄咄逼人、字字鋒利的時候,以致初華一時間竟怔住了。
屋子裡瞬間落針可聞,氣氛緊繃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現在,你記住了嗎?”孔琉玥見鎮住了初華,心裡暗自苦笑這都叫什麼破事兒,如今她倒要淪落到跟一個小蘿莉小破孩兒鬥心計之餘,神色卻越發凜然起來,厲聲又追問了一句。
孔琉玥清冷的聲音在屋裡迴盪,更平添了幾分威嚴,初華這才一個激靈,如夢初醒回過了神來。
她只覺自己腦子“嗡”的一聲,整個人更是瞬間就要燒起來,怒氣騰騰的尖叫道:“你憑什麼決定我的命運我的未來甚至我的生死?你以爲你是誰!我們傅家還輪不到你做主,我要告訴爹爹告訴太祖母去,我倒要看看,到了爹爹和太祖母面前,你還敢不敢這麼囂張!”說着赤腳跳到地上,便要往外跑去。
孔琉玥看在眼裡,也不攔她,只是涼涼說了一句:“你可以試試你爹爹到底會不會見你,你也可以試試你到底出得了出不了蕪香院的大門!”
初華腳下驀地一頓,想到了傅城恆之前怒氣騰騰扇她耳光時的樣子,若不是生氣到了極點,爹爹只怕也未必會打她罷?爹爹氣到那樣的地步,哪能這麼快便氣消?
她隨即又想到孔琉玥治家的種種手段,別的她雖不甚清楚,自她管家以來,府裡秩序比先井然,丫頭婆子們比先勤慎,再不到處亂嚼舌跟的現象她卻都是看在眼裡的,就更不要說整個蕪香院被她治得滴水不漏,上下都一條心了……她說自己說不了蕪香院的大門,那自己就一定出不了!
想通了這一節,初華的臉一下子變得煞白起來,這才意識到孔琉玥方纔那番話,真有可能不是在嚇自己,而是她真個做得到,只要她願意!
她就緩緩低下了頭去,雙肩也慢慢的耷拉了下去,一副沮喪得不能再沮喪的樣子。
見初華明顯一臉的呆滯,似是被自己的話嚇住了一般,孔琉玥不由暗自嘆息了一聲,終究還只是一個半大的孩子,經不住嚇,就這樣便被自己輕易嚇住了。嘆息之餘,又有幾分慶幸,也幸好初華經不住嚇,沒有真跑出去,不然她還真能讓人攔住她,不讓她出蕪香院,去樂安居不成?
心思百轉千回之間,孔琉玥面上卻是一派平靜,冷冷的又追問了一遍:“現在,你記住我的話了嗎?”
初華不敢再犟嘴了,卻也固執的不肯回答她的話,因只是繼續低垂着頭,一言不發。
孔琉玥見狀,放緩了語氣:“我方纔說的這番話,絕對不是在嚇唬你。但你捫心自問,我幾時曾薄待過你們姐弟?就說過去這一個月,你爹爹不在家,我有的是手段可以養廢了你們姐弟尤其是鎔哥兒,再不濟了,我大可對你們不聞不問,要知道小孩子還沒長定性,又大多貪玩,只要沒有大人的約束,鎔哥兒會變成什麼樣,你自己都想象得到。可我有嗎?我有這樣做嗎?你心裡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我這個做繼母的,自問在對待你們姐弟三人上,是絕對當得起‘問心無愧’四個字的!”
是啊,繼母在過去這一個多月裡,待自己姐弟三人的確稱得上可圈可點,尤其是在對待鎔哥兒上,更是讓人挑不出一個“不”字兒來,甚至可以說,正是因爲有了她,鎔哥兒才變得自信,變得有了他這個年紀少年人應有朝氣的……可是,也正是因爲她,父親纔會連孃親忌日都忘記的,她並不奢望父親能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時刻都記得孃親,可也不能連孃親一年僅只一次的忌日都忘記啊!
忘記了也就罷了,偏還要口口聲聲說他此番回來是因爲有一件‘極重要’之事待辦,害她誤以爲那件‘極重要之事’就是孃親的忌日,還暗自歡喜了兩日,卻沒想到,他們想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件事。
若非她今晚上將事情給鬧開了,爹爹是不是壓根兒就忘記還有這件事了?不對,他的的確確已經忘記了,忘了個一乾二淨!
這般一想,初華臉上的動容一下子又隱去不見了,依然緊抿着嘴脣一言不發。
孔琉玥並沒錯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動容,知道她已經被自己說得有所鬆動,暗自鬆了一口氣,幸好初華雖然偶爾會犯衝動,大多數時候都還是很講道理的。
她清了清嗓子,繼續娓娓說道:“你九歲了,已經算得上是大姑娘了,有些話我覺得也可以跟你說了。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外四路的女人’,說永遠不會拿我當母親,那你可曾想過我是不是又願意當你的母親?我還不到十九歲,卻已經有一個九歲的女兒,一個七歲的兒子並一個五歲的女兒,你可曾想過我是否願意?你不願意我做你母親,所以排斥我,一旦你爹爹有個什麼變化,你就立刻把這變化歸因到我頭上;那我也不願意你做我女兒,可我有排斥過你嗎?有遷怒過你嗎?”
初華被問得一陣沉默,要說排斥和遷怒自己甚至他們姐弟,貌似繼母還真從沒做過,哪怕是在當初她跟爹爹明顯鬧了矛盾的那段時間裡,她都不曾遷怒過他們姐弟……可再怎麼說,父親忘記了孃親的忌日是事實,而這樣的事,在繼母進門之前,可是從來不曾發生過的!
孔琉玥顧不得去管初華是什麼表情了,她忽然間很想傾訴,哪怕她知道眼前的並不是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她壓根兒就不該對着一個半大的孩子傾吐自己的心聲和委屈,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十八歲以前,我一直寄人籬下,過着今天不知道明天在哪裡的日子,那時候我就經常想,等將來嫁了人,我是不是就不用過這樣的日子了?我不求錦衣玉食,不求金奴銀婢,我希望能過一種簡簡單單的生活……可我卻被外家許給了你爹爹!那時候你爹爹是什麼名聲?有哪個好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我雖然從沒懼怕過這一點,可侯府的生活無疑與我想要的相去甚遠,兩層婆婆、妯娌、孩子、姨娘、各層下人……上上下下我都必須應付,還要忍受你爹爹最初的提防和猜忌,這樣的生活,我真是一千個一萬個不想要!”
“呵……”孔琉玥說着,苦笑了一下,“可生活又豈會因我的意願而改變?我除了去接受,除了去適應,還能怎麼樣?由來都只有人去適應壞境,斷沒有環境反過來去適應人的道理!可很多時候,我還是會覺得爲難和委屈,譬如今日,你捫心自問,我有什麼錯?是我讓你爹爹忘記你孃親忌日的,還是我阻攔的他不讓他去祭奠你孃親?就算他真是因爲我才改變的,那我又有什麼錯?我還沒本事大到能隨意左右人思想的地步,我只是客觀原因,你爹爹自己纔是主觀原因!更何況,你爹爹並沒有因我而改變,他還是時刻將你們姐弟放在心中第一位,做任何事最先考慮的也都是你們的安危和未來,只從……”
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將那件事說與初華知道,也省得以後再發生類似的情況:“只從當初你爹爹爲了能保障鎔哥兒的安危和未來,自我一進門之初,就給我下了藥,讓我至少在鎔哥兒被封爲世子之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之事就可以看出,他時刻都是將你們姐弟放在第一位的。我出身低,沒有自己正經的孃家,嫁妝也不算豐厚,若是沒有孩子傍身,到老來會是什麼處境,你能想象得到嗎?依照常理,依照你的邏輯,我是不是應該恨你們姐弟入骨?可我有遷怒有報復過你們姐弟嗎?沒有!”
在過了這麼些日子後再重提此事,孔琉玥的心境已經能做到很平靜,只是她的拳頭依然不自覺的握緊了,“你只是因爲你爹爹忘記了你孃親的忌日,就要遷怒於我,那我受了那樣大的傷害,豈非更要遷怒於你們姐弟了?更何況,你爹爹從未忘記過你孃親的忌日,事實上,他昨晚上就去祠堂祭奠過你孃親了,你若不信,大可親去祠堂瞧瞧可有祭奠過的痕跡!”
彼時初華正處在極大的震撼中。
她的確從未想過孔琉玥是否就願意做永定侯夫人,做他們姐弟的母親,她更沒有想過她心裡原來也有這麼多的爲難和委屈!
而這還不是最讓她意外的,最讓她意外的,還是孔琉玥那句‘當初你爹爹爲了能保障鎔哥兒的安危和未來,自我一進門之初,就給我下了藥,讓我至少在鎔哥兒被封爲世子之前,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她沒有想到當初父親口中那件‘無法挽回的錯事’,竟會是這樣的殘酷,她已經不是意外,而是震驚了!
初華正震驚得無以復加,冷不防又聽得孔琉玥說傅城恆並不曾忘記過她孃親的忌日,早在昨兒個夜裡就已去過祠堂祭奠,也就是說,她今日這一番鬧騰,實實是無理取鬧?
念頭閃過,她聽見自己結結巴巴的聲音:“爹爹他、他真的從未忘、忘記過我孃親的忌日?”雖是用的問句,心裡卻已清楚分明的知道答案定是肯定的了。
果然就聽得孔琉玥反問:“你覺得我有騙你的必要嗎?”
初華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因後悔而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好半晌方紅着眼圈近乎夢囈的說道:“那爹爹怎麼不告訴我呢?他怎麼不叫了我一塊兒去祭奠娘呢?不是隻有他一個人想娘,我也想娘,我也想啊……我還以爲他壓根兒就忘記了,我……”說着,已是哽咽得說不下去。
孔琉玥見她已是淚流滿面,襯着猶自高高腫着的左臉,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到底不忍心,因起身走到她面前,將自己的帕子遞給了她,方又越發放緩了語氣說道:“你懷念記掛你娘,想讓大家都跟你一樣永遠記得她,是人之常情,可你有沒有想過鎔哥兒的感受?自己的生辰,便是母親的忌日,母親是因爲自己才丟了性命的,你讓鎔哥兒情何以堪?你難道忘了去年他還因此而大病了一場之事嗎?死者雖爲大,生者卻更重要,你難道想讓鎔哥兒再病一場?還是想讓他揹負這個巨大的心理包袱過一輩子?你爹爹就是考慮到這一點,所以纔會獨自去祭奠你孃的。真正懷念一個人,根本不需要掛在嘴上,只要記在心裡即可,相信你娘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爹爹更不會怪你們姐弟的,你明白嗎?”
對弟弟的生辰,初華向來都比對自己的生辰更要上心一百倍,每年傅鎔的生辰,她都恨不能將自己所有的好東西都送給他,就是爲了能讓他開心,卻從沒想過,弟弟在生辰那天,其實從來都是不開心的!
她的思緒漸漸變得凌亂起來,父親的生氣、繼母的委屈、弟弟的不開心、還有孃親已經模糊了的容顏……種種畫面交替在她眼前晃過,讓她只覺頭疼欲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孔琉玥將她怔怔的表情看在眼裡,知道她一時半會兒間消化不了這麼多事,畢竟才只是一個九歲的孩子,讓她一夕之間便要學會像大人那般去想事情,的確是太難爲她了。
因放柔了聲音說道:“時辰已經不早了,想必你也累了,讓丫鬟們服侍你梳洗了,就早些歇着罷。至於方纔我說的那些話,你不妨待躺到牀上去後,回過頭再好生想想,看我說的可有道理。才我來之前,你爹爹本來是打算等我回去後,也過來瞧你的,現在看來,還是別讓他再過來打擾你的好。你也知道你爹爹明兒一早便又要去西山別宮,你如果想通了,明兒一早就過去正房給他送行,好嗎?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先回去了!”說完不待她有所反應,已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孔琉玥走出初華的房間,才發現盧嬤嬤不知何時也已過來了,正與瓔珞並初華的奶孃等人一道,面色凝重的侯在臺幾之下。
瞧得孔琉玥出來,盧嬤嬤忙上前一步屈膝行禮:“見過大夫人!”
孔琉玥忙虛扶了她一把,笑道:“都這麼晚了,嬤嬤怎麼還沒歇下?”心裡卻已明瞭了盧嬤嬤的來意。
盧嬤嬤笑了笑,倒也直言不諱:“老奴原本正要歇下的,恍惚聞得人說大姑娘惹侯爺生氣了,因此纔過來瞧一瞧的。”
說着皺起了眉頭,“老奴才聞得大姑娘的奶孃說,侯爺打了大姑娘,敢問大夫人,是否真有此事?咱們這樣人家,別說主子姑娘們歷來嬌養,就連丫頭們也是輕易不彈一指甲的,大夫人也該勸着些侯爺纔是!”
雖說自己如今已是“總經理”了,但“董事長特助”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孔琉玥笑容不變,“嬤嬤可能有所誤會,不過這裡並非說話之地,不如我們去到前面的小花廳,一邊吃茶,一邊容我與嬤嬤細細道來?”
說完不待盧嬤嬤有所反應,已徑自轉頭吩咐起初華的奶孃來:“着人打了熱水,伺候大姑娘洗漱去。另外,去取一些冰塊兒來,待會兒隔了絲帕與大姑娘冷敷!”
那奶孃雖自持是奶姑娘的,與旁人不一樣,卻也並非不識時務之輩,聞得孔琉玥吩咐,忙屈膝應了:“請夫人放心,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領着初華屋裡的丫鬟們分頭忙活兒去了。
這裡孔琉玥方與盧嬤嬤一道,回了正房去。
“……事情就是這樣的,驚擾了嬤嬤休息,都是我的不是,我在這裡給嬤嬤賠不是了!”孔琉玥將事情的經過大略與盧嬤嬤說了一遍,末了起身盈盈便要拜下去。
盧嬤嬤如何敢受她的禮?忙起身接住,又將人送回榻上坐了,方笑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是我想叉了……說來牙齒與嘴脣再要好,還有咬到的時候呢,大姑娘一時不察,誤會了侯爺也不是什麼大事,父女之間又哪來的隔夜仇?把話說開了,自然也就好了,只是辛苦大夫人您了。您也別放在心上,如今大姑娘還小呢,再過上幾年,她自然明白您的好!”
孔琉玥無奈一笑,半真半假的說道:“我也不奢望大姑娘,乃至三少爺四姑娘日後能記得我的好,我只求所作所爲,無愧於心即可。”
盧嬤嬤笑道:“大夫人這些日子以來待三位小主子的好,老奴都是看在眼裡的,正所謂‘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相信假以時日,三位小主子也都能完完全全感受到的,大夫人還請放寬心!”
“如此就承嬤嬤吉言了。”孔琉玥笑回,心裡卻不敢那麼樂觀。
老少主僕二人又閒話了一回,盧嬤嬤起身告辭,“……時辰已不早了,就不打擾大夫人歇息了。”
孔琉玥忙命珊瑚送了出去,隨即又使了瓔珞去東廂房,瞧初華這會子怎麼樣了?
瓔珞應聲而去,稍後回來稟道:“說是洗了澡敷了臉,這會子已經歇下了。”
孔琉玥聞言,方鬆了一口氣,帶着滿身的疲憊回了臥室。
不出所料,傅城恆還沒有歇下,一瞧得她進來,便急急迎了上來:“初姐兒怎麼樣了?”
孔琉玥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哈欠,“已經睡下了。我勸了她那麼久,她向來懂事,應該是聽進去了的,你就放心罷。”
傅城恆緊繃着的身子這才放鬆了幾分,“那就好,那就好……”話音未落,注意到孔琉玥滿臉的疲憊,不由有些心疼,“玥兒,辛苦你了!”
“我沒事兒,”孔琉玥擺擺手,“倒是你,明兒一早又要去西山,還是早些歇了罷。你也別擔心初姐兒了,我跟她說了,若是想通了,明兒一早就過來給你送行,你只看明兒一早她過不過來,就知道她還有沒有在生你的氣。”
傅城恆想了想,唯今之計,也只有等了,又見孔琉玥是真累了,便熄了燈,擁着她睡下了。
但只他又如何睡得着?雖說他已儘量不發出聲息了,依然累得孔琉玥也睡不着,一直到三更將近,方迷迷糊糊打了個盹兒。
丑時初刻,傅城恆和孔琉玥便起了。
更衣梳洗時,孔琉玥有留意到傅城恆一直都有些心神不定,情知他是在等初華,也不點破,只命人盛了熬了一夜的冬蟲夏草烏雞湯給他喝。
心不在焉的接過丫鬟奉上的湯,傅城恆方要喝,就有小丫鬟來稟:“大姑娘來了。”
傅城恆蹙着的眉頭就一下子舒展了開來。
孔琉玥懸了一夜的心也終於落回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