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二回

正招呼客人的三夫人強迫自己只當沒聽見身後人的喁喁私語,但無奈那聲音就是無孔不入,任她怎樣強裝沒聽到,依然一字不漏的鑽進了她的耳朵裡。

“……看見了嗎,那位就是傅三爺的夫人。”

“看起來很漂亮嘛,聽說還是勇毅侯府的嫡長女……也不知道傅三爺怎麼想的,放着這麼好的夫人不要,偏要去跟那樣一看就不是正經好女兒的人苟合……”

“男人嘛,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在他們眼中,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說來傅三夫人也算是有福氣的了,有個明理又有權勢的大姑子,大伯子也是個好的,爲了她連太后都敢頂撞,不然真讓那一位頂着太后侄孫女兒的身份,作爲平妻嫁進來,傅三夫人的日子才真是沒法兒過了……”

“的確,傅三夫人也算是有福氣的,有那麼好的大姑子……對了,不是說晉王妃跟傅三爺不是一母同胞的嗎?不是一母同胞的尚且能做到如此,晉王妃可真寬和心善,還有永定侯,其他方面且不說,長兄的責任可是盡到了的……”

……

偏偏還有一些自以爲好心的長輩拉了她的手勸,“打小兒世人都是這麼過來的,橫豎只是個妾,再是身份高貴,依然只是妾,你又還有釗哥兒,且不必放在心上……不過話說回來,小夫妻恩愛些,不願有旁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你不該將老三管得太緊,豈不知這男人就跟沙子一樣,你捏得越緊,他跑得越快……”

三夫人幾乎不曾慪死過去。

明明晉王妃和傅城恆就是這一整件事的始作俑者,可到頭來,人們卻都贊他們寬和心善,盡職盡責,說她有這樣的大姑子大伯子,是她的福氣,呸,福氣,她說是晦氣纔對!

害她被人嘲笑,被人憐憫,還要硬生生多出一個打不得罵不得更攆不得的眼中釘肉中刺,既失面子,更失裡子……偏她甚至連回望一下那些議論她的人到底是誰的勇氣都沒有,更沒有勇氣當着那些好心長輩們的面,說出事情的真相來,只因知道即便她說了,她們也不會信。

只能攥緊拳頭,暗自咬牙切齒,我們且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眼見賓客越來越多,孔琉玥心裡暗自打鼓不已,生恐待會兒開席後席面不夠鬧笑話兒,因找藉口悄悄走出廳裡,叫了珊瑚去廚房傳話增添席面,又叫了瓔珞去採辦房傳話立刻再補買一些食材後,才又折回廳裡,侍立在老太夫人身後,不時的附和旁人說笑幾句。

一邊附和着,一邊還在分神暗想,只可惜韓青瑤快要出嫁了,這種場合不能再出席,不然今兒個兩人還可以再見一面;還有韓二叔的腿,也不知道好些了沒有?還得找機會至少再去給他看一次纔是,偏生這個時代出一趟門比登天還難,看來只能等到二月二韓家大哥娶親那一日了。

正在走神之際,有個穿桃紅比甲的丫頭走了進來,行禮後叫了一聲,“大夫人。”臉色卻是怯怯的,還一臉緊張的看了看周圍的人。

“嗯?”孔琉玥以爲是有什麼家務事,忙問道:“什麼事?”

那丫頭見問,低垂下了頭去,聲音卻是十分清脆嘹亮,“外面來了一個糟老頭子,說是要找大夫人,嚷着是大夫人的親舅舅,門房的人不讓他進來,他就站在門外一直不肯走,還在那裡大叫大嚷的撒潑,惹來好多路人都駐足觀看……”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古代也是一樣。

糟老頭子?親舅舅?傅大夫人好像是庶女出身,只是養在嫡母名下的?

在這種熱鬧的日子裡,有這樣新鮮的事情發生,豈不比戲臺上早看了不知道多少次的戲來得更吸引人?於是原本還各自圍成一個小圈子、說着自個兒感興趣話題的女眷們,頓時都止住了話題,同時把所有的目光都聚集了過來。

孔琉玥瞬間成了萬衆矚目的焦點!

衆人神色各異,大廳裡陷入了一陣奇異且尷尬的靜默中。

“有人膽敢如此放肆,在門口大叫大嚷?”良久,還是三夫人最先開口打破了這陣靜默,一臉氣惱得不行的樣子,對着孔琉玥道,“大嫂您彆着急上火,京城裡誰人不知您是柱國公府的外孫女兒,柱國公和尹二老爺尹三老爺纔是您的親舅舅呢,其他人算什麼!”

喝命方纔那丫鬟,“還傻愣着作什麼,還不叫了幾個身強體壯的小子,去把那人亂棒打走呢!”

孔琉玥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親舅舅?她哪來的親舅舅?尹大老爺兄弟三個跟她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更何況他們又怎麼可能跟糟老頭子扯上關係?

除非……她忽然想到另一個可能。

因喝命那個才領了三夫人之命要去的丫鬟,“回來!”

三夫人一臉誇張的詫異,眼裡的得意幾乎已快要遮不住,“大嫂您這是做什麼?不將那人打走,難道任他在門口繼續敗壞大嫂,敗壞我們永定侯府的名聲不成?還是那人果真是大嫂的親舅舅,所以大嫂下不去手?可大嫂的親舅舅,不是該是柱國公府的三位老爺嗎?哦,我想起來了……”後面那聲“哦”,端的是抑揚頓挫,意味深長。

孔琉玥狠狠瞪了一眼惟恐天下不亂的三夫人,幾乎已經可以百分百肯定此事是三房鬧出來的,其目的不用說,很顯然是想讓她和傅城恆都顏面掃地:如果她認下那個所謂的糟老頭子,那京城裡將人人都知道她有一個那樣的舅舅,她庶女的身份也將隨之被擺到桌面上,——雖然現在人人也都知道她是庶女,但那畢竟是擺在檯面下的,誰也不好當面說出來;可她若是不認,那她將一樣授人話柄,連自己親舅舅都不認的人,簡直已稱得上是十惡不赦了!

同樣的,傅城恆也會被人說嘴,堂堂永定侯,竟然會有那樣一個妻舅,到底是認還是不認呢?認罷,那身份也委實太上不得檯面了,連帶整個永定侯府都會跟着沒臉;可若是不認罷,那也太不近人情了,就算妾室的孃家人不能算親戚,畢竟有那樣一層關係在,難道賞他一碗飯都做不到?

三房等於是生生給他們挖了一個大坑,無論跳還是不跳,他們都註定只能頭破血流!

眼見周圍人異樣的目光仍停留在自己身上,大有等着看好戲的趨勢,孔琉玥真恨不能撲上去一把撓花了三夫人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但她顯然不能這麼做,不然只會讓她更沒臉,也會帶累得傅城恆更沒臉。

她深吸一口氣,淡聲說道:“我們家自祖母以下,向來都是以憐貧恤老、樂善好施著稱的,就連平日裡還時常舍米舍粥給那些貧苦百姓,更何況如今正值大年下,又豈能隨意喊打喊殺?”

“那依大嫂之見,該怎麼樣呢?”三夫人立刻打蛇隨棍上,得意洋洋的問道。

孔琉玥冷聲道:“且先將人安置到廂房裡,請個大夫來瞧瞧那人是否神智清明,好也罷歹也罷,總要先確定了他說的話究竟可信不可信後,方能再議後事。”將人打出去之後,好讓他到處說永定侯夫人親舅上門不但不認,反而命人亂棒打出嗎?哼,倒是打的好算盤!

“這麼說來,”三夫人有意拔高了聲音,笑道:“大嫂是打算認下您這位舅舅了?”哼,想先將人扣住,然後在瞧過大夫之後,說其‘神志不清’嗎?真是做夢!

孔琉玥冷笑,“三弟妹就那般肯定那人果真是我的舅舅?你見過?你自己纔不也說我的親舅舅,不是該是柱國公府的三位老爺嗎?怎麼這麼快就說嘴打嘴起來!”

三夫人被問得無言以對。

旁邊尹老太太也道:“京城誰人不知永定侯夫人乃我們柱國公府的表小姐,她的舅舅自然只會是我們府上的老爺們,親家三夫人還請慎言!”

眼見三夫人被尹老太太噎住了,孔琉玥忙趁機吩咐樑媽媽,“媽媽快去瞧瞧,不管那人究竟是什麼身份,且先將人安置到廂房裡,再請個大夫好生瞧瞧去,今兒個可是大好的日子,可不能因爲這些個小事,壞了貴客們的雅興!”

“是,夫人。”樑媽媽早想去一探究竟了,聞得孔琉玥這話,忙不迭屈膝應了,就要出去。

門口方向卻忽然傳來一個男聲:“讓開,都給我讓開,我要見我外甥女兒,我外甥女兒可是堂堂永定侯夫人,我看你們誰敢攔我……”

還夾雜着婆子們驚慌失措的聲音,“你不能進去,這裡是內院,你不能進去——”

然那個男聲卻越來越近,“我外甥女兒可是堂堂永定侯夫人,整個永定侯府都是她的,我爲什麼不能進……”

——不是門房不讓進嗎?結果話還沒有說完,人就進來了,而且毫不避嫌,且一貫做慣了粗活兒的婆子們竟然拉不住!

孔琉玥想起方纔那回話清清楚楚的丫頭,再遠遠看着聽着這混亂的景象,在袖子裡捏了捏拳,心下冷笑不已,回頭冷冷看向三夫人的同時,已打定主意待會兒便大大方方承認自己的庶女身份,反正她本來就是庶女,就算記在了嫡母名下,終究也是庶女,且在座的只怕就沒人不知道的,不過都是裝作不知道罷了,與那穿了所謂新裝貽笑大方的皇帝又有何異?倒不如直接大大方方承認了的好,到時候看三夫人還有什麼話好說,又還有什麼文章好作!

她索性走到大廳正中,對着各個方向都福了一福,然後朗聲說道:“打擾了各位貴客的雅興,是我的不是,我先在這裡給大家賠禮了!相信各位貴客心裡其實都知道,我的的確確是庶女出身,只不過是養在嫡母名下,空掛了一個嫡女的名頭而已,應該算是一個僞嫡女罷。但是,這並不代表隨隨便便來一個自稱是我親舅舅的人,我就會認下,或是爲了體面名聲,就將其遠遠送走。一個人最不能決定的,就是自己的出身,然也有一句話,‘英雄不問出處’,我雖只是小小一名女子,當不得英雄二字,但我相信,在座的都不是那等只以出身論貴賤的淺薄之人,而都是以對方的品行爲準則,來結交對方的。所以我想當着大家的面,請了那人進來,再請了身邊打小兒跟着的奶嬤嬤來,當面與之對質,若果真那人是我已故姨娘的兄弟,我雖不能拿其當正經親戚看待,幫襯一把卻也是做得到的;但若那人不是,少不得就要請各位作個見證,然後將其送官查辦,治其一個訛詐之罪了!”

一席話,說得四周那些原本只抱了看熱鬧心態的人們,都不知不覺點起頭來,是啊,一個人最不能決定的便是自己的出身,若是能選擇,誰不想生在豪門大戶,誰又不想爲嫡爲長?難得的是這位傅夫人雖已作了一品誥命夫人,卻並不刻意迴避自己的過去,反倒大方坦誠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承認,不說旁的,單隻這份胸襟氣度,已經足以讓人歎服,並與之結交了。

更何況,庶女出身便能改變人家已是永定侯夫人,朝廷冊封的堂堂一品誥命這個既定事實嗎?她們就敢輕易得罪了她嗎?就算不看她的面子,只看永定侯和晉王妃的面子,她們都奉承她還來不及,倒不如也做得磊落一些呢!

於是都紛紛說道:“永定侯夫人所言極是,還是先將人請了來,當面對質的好,這樣一來,是與非也好有個定論!”

晉王妃早想出面聲援孔琉玥了,她當初若是瞧不上孔琉玥庶女的身份,也不可能一力促成這門親事了,所以對方纔之事,她心中是半點羞慚也無,亦未覺着臊皮沒臉,有的只是對三夫人滿滿的惱怒和憎恨。

不想就在她正想出聲聲援孔琉玥之際,孔琉玥卻先自己站了出來,落落大方、光風霽月的當衆說了這麼一番話,幾乎是一下子就將眼前的劣勢給扭轉了過來,且還贏得了大家或多或少的讚歎。

晉王妃一下就鎮定下來,並抿嘴笑了起來,自己這個弟妹給人的驚喜可真是層出不窮,看來根本不必她出面,她自己就已可以遊刃有餘的處理眼前的局面了!

與晉王妃的鎮定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三夫人的驚愕和慌亂,她壓根兒沒想到孔琉玥竟會這般乾脆直接便當衆承認了自己的庶女身份,且還把事情惟二的兩條處理辦法都事先說了出來,到時候不管那人是否是她的親舅舅,旁人都只會贊她一聲處事妥帖,這樣一來,他們今日的這一番做作不全都白費了?

在傅旭恆與三夫人看來,當衆出了這樣的事,孔琉玥爲了體面名聲,是一定不會認下她那個所謂親舅舅的,——畢竟一品夫人有個這樣的親舅舅,委實是一件讓人很面上無光的事,足以令其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在京城的貴婦圈中都擡不起頭來!——到時候只要他們將人放進內院,當衆一通鬧騰,就算那人不是她親舅,看在旁人眼裡,也是她親舅了,除了明裡暗裡笑話兒她出身卑賤以外,還會說她一旦飛上枝頭作了鳳凰,便忘了本,連自己親舅舅都不認,簡直就是十惡不赦!

不得不說三房兩口子打的好算盤,一旦這條計策成功,孔琉玥雖不至於說立刻便在京城身敗名裂,至少短時間內是隻能閉門不出的了,而傅府堂堂永定侯府,又豈能沒有與人往來交際應酬的當家主母?到時候管家大權自然只能再回到三房,且經此一役,長房以後只怕都別想再有機會將管家大權要回去了!

三夫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因事情脫軌了而引起的慌亂,強笑着說道:“今兒個來的各位都是我們永定侯府的貴客,誰知道那人是個怎樣的潑皮無賴?萬一冒撞了哪一位,豈非是我們永定侯府的罪過?依我說,還是如大嫂先前所說的那樣,先將人請到廂房,請個大夫來瞧過之後,再議後事也不遲。”只要不當面對質,不管那人的身份是真是假,在座衆人的心中便都會落下似是而非的猜疑的鐘子,其效果可比當面對質好多了!

孔琉玥又豈能猜不到三夫人正想什麼?她一定沒想到自己竟會大大方方便承認了自己的庶女身份罷?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所以才着了慌,不得不立刻改變策略。

她微微一笑,不緊不慢的說道:“既然人都已‘突破重圍’,從大門一路順利的走進來,並且準確無誤的找到了這裡,若我不見上一見,豈非太說不過去?況難得今兒個有這麼多貴客,等事後我可上哪裡去找這麼多人給我作見證去?”

一席含沙射影的話,說得三夫人臉都黃了。

偏生此時此刻,一直坐在臉色陰晴不定的老太夫人身邊,一直都沒說話的慶王妃忽然開口說道:“論理本宮是個外人,不該在這個時候說話,但老太夫人素來御下極嚴是整個京城都知道的,誰曾想如今幾個孫媳卻都這般不成器,本宮看在眼裡,委實不吐不快,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老太夫人見諒!”

慶王妃輩分雖沒老太夫人高,身份卻無疑是在座衆賓客裡最高的,她既開了口,且話裡話外還帶了譴責之意,老太夫人自是不會駁回,因忙笑道:“得能王妃教誨,是她們幾個的福氣,老身又豈有怪責之說?還請王妃直言!”

命孔琉玥妯娌三人,“還不快上前來聆聽王妃娘娘的教誨呢!”

三人忙都屈膝應了一聲“是”,上前一字排開站在慶王妃面前,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就聽得慶王妃道:“孔氏,你是長嫂,聽說如今又主持着侯府的中饋,怎麼府裡的下人卻這般沒有規矩?當着這麼多貴客女眷的面兒,就任人在外面大吼大叫的,那些下人們都是幹什麼吃的,難道不能跟其斯斯文文的說話兒?反倒任其鬧成這樣,成何體統!”

這番話說得極重,然聽在孔琉玥耳朵裡,卻聽了別樣意味來,又想到前日去伏威將軍府時,韓青瑤曾說過她曾在慶王妃面前請她以後多擡舉提攜她一些,只怕慶王妃之所以會這時候出聲,正是因爲將韓青瑤的話聽了進去。

因低垂下頭期期艾艾的說道:“王妃娘娘教訓得是,都是妾身治下無方……妾身只是想着,妾身本就年輕,又是初初接手管家,能少東就是少折騰,因此蕭規曹隨……妾身一定謹記王妃娘娘教誨,往後定然不會再犯!”

慶王妃聞言,眼裡就飛快閃過了一抹笑意,暗想怪道青瑤跟這位傅大夫人那般要好,這位傅大夫人的確有其過人之處,不但聰慧大氣,遇事鎮定,還一點就透,就連她才見過她兩次,也不由自主喜歡上了她!

以慶王妃的精明通透,何況又時常自趙天朗之口得知永定侯府的一些事,自然心思一轉,便已猜到今日之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因此纔會想出了這個名抑暗揚的法子來變相的爲孔琉玥撐腰。

三夫人的臉色卻頓時更難看了。

‘蕭規曹隨’,隨的是誰的規?還不是她自己!‘初初接手管家’,又點明她是才接手管家的,根本就是在變着法子指責今日之事,不說是她鬧騰出來的,至少也與她脫不了干係!

在座的大多都是在各自家中主持中饋的當家主母,誰不是那人精兒,又豈能不知道大戶人家管家那些彎彎繞繞,又豈能聽不出孔琉玥的言外之意?看向三夫人的目光,便多多少少帶了幾分不贊同之意,哪有這樣不顧大局的?要知道今兒個之事一個不慎,丟的可不僅僅是孔琉玥的臉,更是整個永定侯府的臉,幸好自家沒有這樣的攪家精!

“……讓開,都給我讓開,我要見我外甥女兒,我外甥女兒是永定侯夫人……你們都給我讓開……”

三夫人正欲說幾句話來爲自己辯解一番,外面又傳來叫囂的男聲,還有婆子們不痛不癢的勸解聲,“……果真您是我們大夫人的親舅舅,等見了我們大夫人,自然就知分曉了,您還是歇歇氣兒罷,只怕很快大夫人就要出來見您了!”,倒像是在爲慶王妃方纔那一通指責作證明似的,她聽在耳裡,忽然就有了一種“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不好感覺來。

但慶王妃和孔琉玥話都已說到這個份兒上了,且她們說的又的確是事實,讓三夫人根本騎虎難下,辨無可辨,只得恭恭敬敬地彎下腰來,低聲說道,“王妃娘娘教訓得是,都是我的不是!”

轉向一旁神色晦暗不明的老太夫人,“還請祖母責罰!”

老太夫人說不清楚眼下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生氣、失望、痛心、懊悔……總之就是什麼感覺都有!

她怎麼也想不到,老三兩口子竟會糊塗、膽大妄爲到這個地步,要知道今日之事,丟的可不僅僅只是老大兩口子的臉,更是整個永定侯府的臉,他們怎能爲了爭權奪利,就置偌大侯府整個的名聲都不顧?他們這已經不是糊塗,不是膽大妄爲,而是愚不可及了!

——對傅城恆和晉王妃聯合起來算計傅旭恆之事老太夫人雖然生氣,但一想到他姐弟二人考慮得更多的還是大局,算計傅旭恆不過是附帶的行爲,所以她雖然生氣,卻還不至於就因此而對他姐弟二人生出什麼意見,她至多就因此而多憐惜三房一些而已。

卻沒想到,三房竟然這麼快就作出了反擊,而且這件事顯然不是一天兩天就能謀劃出來的,可見早在初六之前,他們已經在謀劃這件事了,——那時候,初六的事情可還沒有出,自然也就不存在攜怨報復的說法,可三房依然不顧侯府的體面,不顧整個大局,謀劃出了這件事,簡直就是不可原諒!

好在,老大媳婦已憑一己之力,將局面的劣勢給扭轉了大半,否則,今日永定侯府的臉,可就真真是丟大了!

老太夫人只是看了三夫人一眼,並沒說一句話,便轉頭吩咐一旁的盧嬤嬤,“叫人架屏風,再將未出嫁的小姐們都請到暖閣裡吃茶去……另外,使人去請大夫人的奶嬤嬤來,你大夫人說得對,難得今兒個有這麼多貴客在,倒是正好可以爲咱們家作個見證,果真那人是大夫人已故姨娘的兄弟,咱們家雖不能拿其當正經親戚看待,一碗飯還是可以供得起的,若不然,”頓了一頓,聲音一冷,“就只有將其送官查辦了!”

盧嬤嬤忙屈膝應了,轉身正要去,又聽得老太夫人道:“另外,再把今兒個門房上當差的人,和外面那些婆子們,都重打五十大板,再革了米糧攆出府去,讓他們知道,別以爲如今正是大年下,仗着作主子的寬和仁慈,他們就可以不守規矩,丟我們永定侯府的臉!也告誡府裡其他人,明兒如有再犯者,這便是下場!”

老太夫人吩咐完盧嬤嬤,又笑向衆賓客道:“今兒個原是請大家來吃酒看戲鬆散的,不想卻讓大家瞧了這麼一場笑話兒,壞了大家的雅興,說不得我只能腆着一臉老臉,求大家千萬多多擔待,也多多留情了!”說着就着身旁丫鬟的手,站起身來,衝着四周的賓客都鞠了一個躬。

事情既已出了,老大媳婦又已光風霽月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讓大家心裡的天平已或多或少傾倒了於他們有利的那一方,倒不如趁勢將整件事情的處理辦法都擺在檯面上,那樣事後旁人也就不可能再想當然的說嘴了!

一旁晉王妃忙也起身道:“擾了大家的雅興,須得給大家賠個不是纔是,這樣,等待會兒開席後,本宮便先自罰三大杯,算是給大家賠不是了,大家意下如何啊?”說着也跟着老太夫人躬下了身去。

老太夫人本就身份高,輩分更高,何況話又說得這般明白,態度又是這般謙遜,衆人誰敢不賣這個面子?又怎好不賣這個面子?更何況還有身份更高的晉王妃在一旁,態度同樣也這般謙遜……當下忙都紛紛起身道:“傅老太夫人和晉王妃娘娘實在太客氣了,居高過日子原便是這樣,誰家一天到晚還能沒個七八件十來件瑣碎事兒的,哪裡就至於壞了我們的雅興?您二位也實在太客氣了!”

此情此境瞧在三夫人眼裡,不由心裡一“咯噔”,祖母這是什麼意思,竟是打算幫孔氏封口不成?而且方纔祖母看她的那一眼,雖然並沒表露出任何情緒,但正是這樣才更可怕,因爲這樣就說明祖母已是動了真怒了,若是祖母自此都不站在他們三房這一邊了,他們可該怎麼樣呢?

念頭閃過,三夫人又想到,事情已然到了這一步,他們已然失卻了祖母的歡心,那不管之後她再怎麼做,都是已經失卻了,再也挽不回來了,倒不如索性就一次作絕了的好!

因喚住那領了盧嬤嬤之命,即刻要去請謝嬤嬤的丫鬟,亦即時常隨侍老太夫人左右的落翹,笑向老太夫人道:“落翹姐姐可是祖母身邊得用的,祖母身邊如何離得了她?不如讓我身邊的海玉去罷,橫豎她這會兒閒着也是閒着。”

讓落翹去請人,好事先串過口風兒,等謝嬤嬤來了後來個抵死不認帳?三夫人暗自冷哼,想得倒美,她偏不讓祖母和孔氏如願,要知道孔氏那個親舅舅可是貨真價實,是三爺費了好大功夫才查到弄來的,她孔氏不是說如果是真的,就要幫襯其一把,供其一碗飯吃嗎?那她可就要等着看這位“老舅爺”以後會給她孔氏添多少麻煩和笑柄了!

三夫人話落,不待老太夫人有所反應,孔琉玥就先說道:“是啊祖母,您身邊如何離得人,不如就讓海玉去罷,橫豎誰去都是一樣的!”她既然敢說出果真那人是她血緣上親舅舅,就幫襯供養他的話,自然就已做好了那人的確是的心理準備,連今天這樣的局面她都應對過去了,以後還有什麼能難倒她的?更何況還有傅城恆做她的後盾!三夫人實在沒有必要這般嚴防死守,豈不知與她的大度一相比,只會越發顯得她不顧大局,只會越發讓她讓三房失了老太夫人的心?

果然就見老太夫人原本只是微蹙的眉頭又蹙緊了幾分,淡聲道:“既是如此,就讓海玉去罷!”

海玉應聲而去。

這裡盧嬤嬤見落翹沒了差事,於是使了她帶在座未出閣的小姐們去暖閣裡吃茶。她自己則親自指揮粗使婆子架起屏風來。

片刻,十二扇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屏風架好了,盧嬤嬤便又親自去了廳外領人。

就見七八個婆子圍着一個約莫四十來歲,生得倒也不算太差,只是眉眼間全是猥瑣之氣,穿着打扮也流裡流氣的男子,正你一言我一語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問:“您真是我們大夫人親舅舅?”、“您說您從江州來,怎麼早來晚不來,偏趕在了今兒個來?”……之類話兒。

盧嬤嬤當即大怒,站在青石板臺階上居高臨下喝命那些婆子:“一個個都沒學過規矩是不是,當着客人的面兒,就磕起牙花兒來,成什麼體統!還不將客人給好生請到廳裡去!”哼,且讓你們再得意片刻,等會兒看不打得你們屁股開花,滿地找牙!

盧嬤嬤說完,便先轉身進去了,餘下那些婆子到底不敢再放肆,上前請了那個男子進廳去。

因那屏風是象牙花映玻璃的,裡面能看見外面,外面卻不能看見裡面,因此男子才一走進廳裡,屏風後面衆女眷便見將其看了個分明。

只見其穿了件深藍色的粗布直裰,腰間卻不倫不類拴了一條大紅的腰帶,襯得他整個人說不出的猥瑣滑稽,再配上他一進廳裡便亂看個不住的貪婪雙眼,讓人只消看一眼,便不由得生出幾分本能的厭惡來。

於是都快速收回目光,低垂下了頭去,順便掩飾一下眼裡的厭惡和不屑。

三夫人看在眼裡,就又得意的笑了起來,示威性的看了孔琉玥一眼,忽然拔高了聲音向外說道:“這位客人說是我們永定侯府大夫人的親舅舅,可有證據?要知道我們大夫人可是柱國公府的表小姐,柱國公府的三位老爺纔是我們大夫人的舅舅呢,你可別信口雌黃,不然有你好看……”

“三弟妹此言差矣!”不待三夫人把話說完,孔琉玥已冷聲打斷了她,“你既然自己都知道柱國公府的三位老爺纔是我的舅舅,又怎麼可以開口閉口都說外面那位客人是我舅舅呢?難道明兒戴姨娘或是即將進門的郭姨娘生的兒女,三弟妹也任由他們認兩位姨娘各自的兄弟爲舅舅,而不是認你的兄弟們爲舅舅嗎?”老虎不發威,還真她是病貓了不成?

“你……”三夫人被噎得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兒就沒氣死過去,呸,還敢在她面前提‘郭姨娘’,還不都是你們害的的,看她明兒饒得了哪一個!

外面那個男人忽然叫道:“是玥姐兒嗎?我是你親舅舅啊……當年我上門走親戚時,還曾見過小時候的你呢……我在老家聽得你做了永定侯夫人,原本是不想來擾你清淨的,但去年年成不好,家裡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所以我才一路周折來了這裡,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只看在你去了的娘,我姐姐的份兒上,拉扯我一把罷……”

樑媽媽在一旁聽得這話不像,又見衆夫人看向自家夫人的目光又開始有了異樣,忙繞到屏風外,正色說道:“這位客人這話兒說得好生奇怪,我們夫人是孔家小姐,是柱國公府表小姐之事乃是人盡皆知的,您就算真是孔家已故姨娘的兄弟,見了我們夫人,也得尊稱一聲‘姑奶奶’,豈有直呼我們夫人閨名之理?再者,您說您是孔家已故姨娘的兄弟,總得有個憑證罷……”

“憑證我是沒有,可我卻有人證,”樑媽媽話還沒說完,男人已粗聲打斷了她,“玥姐兒身邊的謝嬤嬤,當年是見過我的,而且不止一次,如今必定還認得我,叫她來,自然就知道我有沒有說謊了,到時候看你還怎麼不認我!”

說着竟然嚎了起來,“我苦命的姐姐啊,當年父親送你去孔家做妾原是不得已,誰叫家裡當時就快揭不開鍋了呢?父親爲此一直到臨死前都還說對不起你,讓你一輩子擡不起頭來,連從你腸子裡爬出來的女兒也不認你……都是我們父子對不起你啊……若非家裡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我今日也不會來的,果然來了卻連親外甥女兒都不認我,沒辦法,誰叫人家攀上高枝兒了呢,忘了本也是人之常情……我苦命的姐姐啊……”

弄得屏風後衆女眷都面面相覷起來,不無惋惜的想,想不到永定侯夫人這位血緣上的親舅舅竟是這般的不靠譜,就算是被煽動利用的,也委實太不靠譜了一點,真是可惜了永定侯夫人這麼好一個人兒,哎,雖說看一個人不能光看出身,但又有哪個出身好人家的,會這般行事呢?可見出身還是要看的,永定侯夫人吃虧就吃虧在出身上了!

也有人不無同情的想,若是孔氏真是柱國公府的嫡親表小姐,後者又豈會捨得將她嫁給素有克妻之命的永定侯?那她今日雖然做不成這一品誥命夫人,享受不了這眼前的富貴榮耀,但至少還能活得久一些,不像現在,瞧着雖然煊赫,誰知道哪天就丟了性命?可見出身的確很重要!

孔琉玥並不知道衆人的想法,且也顧不上去猜測衆人的想法了,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都在想,此人已有百分之八十可以肯定是個山寨貨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她要怎樣才能拆穿這個山寨貨的真實身份?

------題外話------

難得週末,多睡了會兒,更新遲了,親們見諒,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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