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孔琉玥所料,在聞得尹老太太並尹大老爺母子夫妻三人竟瞞着自己夫妻,悄悄昧下了當年尹鵑帶進京的孔家全部家產後,尹二老爺夫妻即刻炸了毛。
大房已經承了爵,就算到頭來沒能保住,也已獨享了這麼多年的尊榮了,就更不要說這些年來他們因爵位而得來的隱形好處;誰曾想他們已經得了這麼多好處,竟還瞞着他們獨享了妹婿家的全部家產,這才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老太太也是,不是有俗語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嗎,怎麼到了老太太這裡,卻全給弄反了?明明長房就已襲了爵,面子裡子都得了,緣何還要事事偏向他們?若他們是跟三老爺三太太一樣,不是老太太親生的也就罷了,偏他們又是她親生的,一般都是她親生的,老太太的心怎麼就能偏成這樣?
連向來秉承“子不言父母過”的尹二老爺都對尹老太太諸多不滿了,更遑論原本便覺得婆婆不公平,近來又因爵位之事而被尹老太太各種挑剔,伏低做小連說話兒都不敢高聲的尹二太太?
夫妻兩個當即去到尹老太太屋裡,也不說旁的,只對着尹老太太直挺挺的跪下,便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還問:“果真我們就不是老太太親生的嗎?不然老太太的心如何能偏成這樣?”
尹二老爺哭了一陣,又哭尹老太爺,“父親您一輩子公平公正,若您老人家還在,今日鵾兒斷不會受此不公待遇,您老人家若是在天有靈,可得爲鵾兒做主啊!”
尹老太太初見此等陣仗,還有些愧疚,畢竟尹二老爺是她向來疼愛的小兒子,她心裡多多少少也是偏向他的,只礙於尹二太太向來藏不住話,所以當年纔會瞞着他們夫婦的。但被二人哭了一陣,她命人勸了一陣也不見好後,她便不耐煩起來,這大正月的,她還沒死呢,就哭成這樣,也不嫌晦氣?再說當年那筆銀子泰半充到了官中,他們雖不知情,卻也有份兒花銷的,有什麼好哭嚎,又有什麼立場好指責她不公平的?
便不耐煩的罵起猶哭嚎得起勁的二人來:“哭哭哭,這大正月的,我還沒死的,就在這裡哭得這般起勁,你們敢是在咒我呢?當着滿屋子下人的面兒,也不知道給自己留幾分體面!”
尹二老爺聞言,尚未及說話,尹二太太已先流淚搶白道:“橫豎我們夫婦向來不得老太太意兒,在這個家裡原便沒有什麼體面可言,給不給自己留體面,又有什麼分別?”
“是啊,我們原便低人一等,又還有什麼體面可言?”尹二太太的話正是尹二老爺要說的,因忙附和道,說完又是一陣乾嚎。
直把尹老太太氣得個半死,罵尹二老爺道:“胡說八道的孽障,滿府誰不知道我向來最疼你,連你大哥尚且要靠後?我巴心巴肝兒的對你,到頭來你竟然還說自己向來不得我意兒,說我不公,說我偏心,你是想氣死我嗎?”
罵着罵着,自己也哭了起來,“我這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哦,生出你這樣氣人兒子來,一把年紀了,還要這樣氣我,你是想氣死我嗎?”
尹二老爺見老母親哭了,不由生出幾分不忍和愧疚來,哭嚎的聲音便不自覺小了許多。看在一旁尹二太太眼裡,豈有不明白丈夫這是心軟了的?當即哭得更大聲了,“世人不是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嗎?一般都是母親親身生養的,大哥因爲是嫡長,襲了爵獨享了尊榮也就罷了,好歹母親多疼我們一些啊,誰曾想連母親也不肯多疼我們一些,這日子可還要怎麼過?說來說去,還是怪老爺你投胎時不會選時辰,若是你能生在大哥之前,爵位咱們且先不論,至少,你也得多得母親一些疼愛不是?”
一席話,說得纔有幾分鬆動之意了的尹二老爺復又毛躁起來,是啊,難道就因爲大哥比他早生了兩個年頭,就該爵位他得,家業他得,連母親的疼愛也他得?那是不是意味着將來母親的體己也他得?
便又大聲哭嚎起來:“我也是母親親生的,這些年來我從不敢有旁的非分之想,只求着母親能多疼愛一些,誰曾想竟連這點微末的願望也達不成,我還真不如早些死了,去到地下也好服侍父親去!”哭着,又大力捶起地來,瞧着活脫脫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
尹老太太是真要氣死過去了,她沒想到自己好說歹說,到頭來反及不上兒媳幾句話了,當下氣得一口氣上不得,便要厥過去。
唬得一旁翡翠等人忙擁上去,又是撫胸又是順氣的折騰了半晌,總算讓她長舒一口氣,迴轉了過來。
見地上尹二老爺已經沒哭了,尹二太太的聲音也小了許多,尹老太太心下稍舒,二兒子再氣人,好歹也還是知道孝順她這個母親的,說來說去,都怪他媳婦那個攪家精,當初若沒有她異想天開想送了女兒進宮去,他們家又怎會落到今日這般下場?這樣的攪家精,就該趁早休了去的!
尹老太太就着翡翠的手吃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正要再說,就見一個婆子慌慌張張跑了進來,連禮都來不及行,便哭道:“大老爺被官爺們打得血肉模糊的擡回來了,聽小子們說,已是死了一多半兒了……那京兆府的大老爺還勒令大老爺十五日內湊齊當初昧下的姑老爺家的財產,不然就要充軍流放……”
如果說方纔尹老太太還只是一時岔了氣,那這會兒就是真暈過去了。急得滿屋子人又是好一通忙活,最後還是尹二老爺仗着是男人力氣大,狠狠掐了尹老太太的人中一回,方令其醒轉了過來,當即流了滿臉的淚。
彼時尹大老爺已被人擡到尹老太太屋裡了,萬幸並不若方纔那個婆子說的已死了一多半兒,瞧着雖面若金紙,滿頭大汗,至少神智還是清醒的。
尹大老爺一見了尹老太太,便虛弱的哭道:“母親,您一定要救救兒子啊,不然兒子就只能被流放三千里,只能死在外面了……那個忘恩負義的死丫頭,她是鐵了心要讓咱們家傾家蕩產啊……咱們家早已淪落到當東西過活兒的地步了,上哪裡去湊那二十萬兩銀子啊,母親,您一定要救救兒子啊……”
五十大板便是對於尋常人來說,也大多難以忍受了,更何況養尊處優了一輩子的尹大老爺?他能堅持住不暈倒一直到見到尹老太太,已算是十分不易了,就是想着一定要見到尹老太太,求她湊足了銀子去還給孔琉玥,好讓他倖免於充軍。
因此話說完後,他心下隨之一鬆,當下也再撐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彼時尹大太太早已聞訊趕了過來,見丈夫暈倒了,當即撲上前哭了個死去活來,哭完之後,便跪下給尹老太太連連磕頭,“娘,求您一定要救救老爺,一定要救救老爺啊,當年的事,又不是他一個人做下的,所得的銀子,也盡數充到了官中供闔府上下開銷,如今出了事,您老人家可不能不管老爺的死活啊……”
到了今時今日,尹大太太總算後悔起當日沒有聽霍氏的話來,那個丫頭豈是那等以德報怨之人?她連本該報的恩也不報,最是忘恩負義的,又豈會輕易便放過他們,不跟他們計較此番之事?只可惜現在再來後悔,已經爲時晚矣啊!
一旁早在尹大太太跪下時,便也跟着跪下了的霍氏不由垂眸暗歎,早聽人一句勸,又何至於淪落到今日這般下場?說來那孔姑奶奶也算是夠仁至義盡,好歹留了一手,只打算讓他們傾盡家產了,要是她鐵了心讓他們家破人亡,他們才真是連哭都找不到地兒了!
尹大太太此言一出,別人猶可,尹二太太第一個就變了臉,大嫂這話什麼意思,難道還想讓大家一起湊銀子保下大老爺不成?哦,有銀子時就他們獨享,出了事就要大家一塊兒承擔了?這世間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當下尹二太太也不多說,只是趁衆人都不注意時,附耳與尹二老爺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尹二老爺隨即便趁尹大太太磕頭哭訴的空檔,見縫插針對尹老太太說了一句話:“娘,俗語說得好,‘千里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親兄弟明算賬’,今日趁着人齊全,兒子的意思,是先把家給分了,未知您老人家意下如何?”
尹老太太早被大兒子血肉模糊的樣子唬得心驚肉跳了,隨即又被尹大太太哭得心亂如麻,這會兒再被尹二老爺這麼一氣,她本就是上了年紀的人,如何還撐得住?當下便兩眼一翻,再次因急怒攻心而暈了過去。
不大的屋子,再次因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爺母子的同時暈倒,而亂作了一團……
“……尹二太太不待尹老太太和尹大老爺醒轉過來,便先回自家的院子,收拾起細軟行囊來,還即刻使了陪房去灑掃佈置自己陪嫁的一所三進宅子,說是就這兩日就要搬進去!”樑媽媽坐在孔琉玥面前的小杌子上,說着她使人去打探來的尹家的最新情況,“尹二太太這般着急,必是怕尹老太太真命所有人一塊兒湊銀子保尹大老爺,所以才迫不及待的要搬出去過自己的小日子,說來這雖是人之常情,好歹也是一奶同胞的親兄弟,也未免太薄情了些!”
孔琉玥聞言,只是勾脣嘲諷的笑了笑,並未說話。尹二太太會作出這樣的事來,她是一點也不奇怪,不,應該說尹家任何人作出這樣的事來,她都不會奇怪,因此從根子上說,他們一家都是這種自私自利,唯利是圖的人,尹二太太不這樣做,才真是奇了怪了!
“好了,繼續讓人盯着罷。”又聽樑媽媽說了一陣,孔琉玥才終於發了話,“再就是如果尹家來人求見我,一律不必來回,直接讓她們走人!”橫豎如今輿論已經一邊倒的倒向她了,尹家如果來了人,她就是直接讓人將其打出去,估計也沒人會說什麼!
“是,夫人,老奴理會得了。”樑媽媽忙起身應了,自去安排去了。
這裡孔琉玥方一個人坐了,繼續想起過幾日出京去西番的事來。要帶的東西她已基本擬齊了,現在擺在她面前的難題是,她要帶了誰一塊兒去?白書和珊瑚瓔珞的忠心她倒是從不懷疑,關鍵她們會不會同意自己去?萬一到時候她前腳才告訴了她們,後腳她們便去告訴了韓青瑤或是晉王妃該怎麼辦?
可如果瞞着韓青瑤和晉王妃也不行,她們主僕不過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此去西番千里迢迢,若不帶十個八個護院隨行,她也未必敢上路,她還要去救傅城恆呢,可不能在路上出什麼意外!所以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韓青瑤和晉王妃都同意,然後再幫她找幾個妥帖可靠的人,那就可以保證她一路上都萬無一失了!
然後轉了一圈,問題就又回到原點了,韓青瑤若是同意她去,她還犯得着這樣偷偷謀劃嗎?
孔琉玥煩不勝煩,再次在心裡悲鳴起來,這要是在現代該多好,再遠的地方,坐飛機火車也可以很快抵達,而且還很安全,不必像現在這樣,連出個門都要瞻前顧後,真是有夠悲催!
“稟夫人,王妃娘娘來了!”
孔琉玥正自煩惱,月桂進來屈膝稟道。她只得打點起精神,領着人接出了垂花門外去。
不想方走出蕪香院,遠遠的就見晉王妃已被人簇擁着走了過來。
孔琉玥忙疾步迎上前屈膝見禮:“姐姐,您來了!怎不事先使人來說一聲呢,我也好去垂花門外等您?”
早被晉王妃一把攙了起來,道:“我隔天就要來的,難道你每次都來接?自家姑嫂,弄得這麼客氣作什麼,沒的白生分了!”
“姐姐可先去過樂安居了?”孔琉玥便問道。
晉王妃搖頭:“我有要事與你說,打算先說完了,等會兒再過去。”
姑嫂二人一邊說着一邊往前走,孔琉玥因見後面丫頭婆子一大堆,實在不適宜說正事,因先問晉王妃道:“對了姐姐,孩子們這兩日可都還好?吃飯怎麼樣?睡覺怎麼樣?心情可好些了?沒有再成日價悶在房間裡不出門了罷?”
前日晉王妃過來看老太夫人,因見初華姐弟三個還是怏怏的,不過十幾日功夫,已是瘦了一大圈,很是心疼,遂在徵得孔琉玥同意之後,將他們接去了王府暫住,以期能讓他們在趙允睿和趙闌珊的開導下,早日打點起精神來,故孔琉玥有此一問。
晉王妃知道孔琉玥視三個孩子爲己出,這也是傅城恆和孩子們的福氣,更是整個傅氏一族的福氣,只可惜……晉王妃眼神一黯,但隨即便打點起精神,一一回答孔琉玥的問題,“剛去時還是悶悶的,後來我讓睿兒帶着他們姐弟去太液池散了半日,回來時瞧着好了些,晚間吃飯也多吃了些。有睿兒珊兒開導他們姐弟,你就放心罷,他們會好起來的。”
孔琉玥聞言,方放下心來。本來昨兒個她就想使人去晉王府問的,又怕晉王妃多心,晉王妃可是孩子們的親姑媽,比誰都希望孩子們好,難道還會委屈他們不成?這才忍到了今日,好在晉王妃今日就過來了。
說話間,姑嫂二人已進了內室,白書領着小丫鬟上了茶點後,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這裡孔琉玥方問晉王妃道:“才姐姐說有要事與我說,是什麼事?”
晉王妃見問,神色一黯,抿了抿脣,才低低說道:“徵西大軍再過幾日就要回朝了,定了正月二十六日在午門獻俘,到時候煦之的……靈柩也會跟着一塊兒回來。王爺說皇上原是打算御駕親去城外迎接的,後還是王爺和王叔再四相勸,說怕折了煦之……來世的福,皇上纔打消了這個年頭,改由太子和王爺到時候代替御駕去迎的……”
說着,已是忍不住流下淚來,忙拿帕子拭了去,繼續說道:“王爺的意思,到時候也讓鎔哥兒和二弟四弟一塊兒去城外迎煦之,等迎進城後,再開了中門迎他回家……就算靈柩是空的,裡面只躺了他的銀槍,我們也不能委屈了他,要讓他風風光光的離去……”
說到這裡,晉王妃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終於忍不住捂着嘴,嚶嚶的哭出了聲來。她從小一塊兒相依爲命長大的弟弟,她惟一的弟弟,如今卻落到連屍首都找不到,只能以長槍代替他躺在棺柩裡回家,真是痛煞她也!
孔琉玥也是一想到一個活生生的人,最後竟然只能以一杆長槍代躺在棺柩裡代他回家,就心如刀絞,但她好歹沒有哭出來,只因她堅信傅城恆還活着,她一定能找到他,帶他回家!
她反倒勸慰起晉王妃來,“姐姐,你不必傷心,我相信侯爺他一定還活着,也一定會回來的!你不必太難過,不然難過壞了身子,到時候侯爺回來看見了,豈非心疼得慌?”
一席話,說得晉王妃不但沒有好轉,淚反而流得越多也越快了,“弟妹,我知道你跟煦之夫妻情深,至今不肯接受他已……這一事實,可距離他出事至今,已經一個多月了,你就算再不肯接受,事實就是事實,無論如何都改變不了,煦之他的的確確是沒了,你醒一醒,醒一醒罷,不要再說什麼他一定還活着,一定會回來之類的傻話兒了,他根本就回不來了……”
孔琉玥不想哭的,她只想反駁晉王妃的話,告訴她傅城恆真的還活着,他一定會回來!
但話都已到了嘴邊,她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似是被人卡住了一般,怎麼也開不了那個口,嘴角也隨即嚐到了溼溼鹹鹹的味道,她方知道,原來自己已不知不覺哭了。她心裡很難受,連晉王妃這個一奶同胞,渾身上下都流着跟傅城恆一模一樣血液的胞姐都不相信他還活着,那這世上豈不是再沒有別的任何人肯相信了?
孔琉玥一邊哭一邊在心裡告訴自己,就算這世上所有人包括韓青瑤都不相信她的話,不相信傅城恆還活着,她也一定不會放棄,她也一定要找到他,帶他回家!
晉王妃哭了一回,心裡漸漸好受了些,見孔琉玥雖正無聲的流淚,臉上卻寫滿了堅毅和執着,顯然並沒有將她的話聽進去,不由暗歎了一口氣,拭了淚啞聲說道:“弟妹,你的心情我很能理解,我敢說我比你更要希望煦之還活着,他是我在這世上最親的人,我難道不想他活着嗎?我巴不得他長命百歲,一輩子都平平安安!可事實就是事實,他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去,下面又是寒潭,就算沒有摔壞,也凍壞了,沉到潭底去了,那麼多人以那樣地毯式的方式都找他不到就是最好的明證,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他是真的已經……”
說着有些艱澀的吞嚥了一下,才下定決定般說道:“他是真的已經死了,你不要再沉湎在自己的世界裡自欺欺人了,他是真的已經死了!”
這是自傅城恆出事以來,晉王妃第一次明明白白的提及這個‘死’字,其目的就是要點醒孔琉玥,也點醒自己,讓她和自己都明明白白的知道,她們最親的那個人是真的已經不在,以後她們要再見到他,真的只能是在夢裡了!
孔琉玥卻仍聽不進去她的話,仍然固執的搖頭道:“不,姐姐,他沒有死,我有感覺,他真的沒有死,你相信我,你相信我!我正好要去找姐姐,告訴姐姐我打算過幾日便出發去西番找他之事,既然姐姐今兒個來了,那我也就不必再跑一趟了!姐姐,你相信我,他真的還活着,我此去一定會找到他,平安帶他回家的!”
晉王妃被她這番話說得臉色大變,之前她是曾聽趙天朗和韓青瑤說過她想親去西番尋人之事,先還只當她是說着玩的,卻沒想到,她竟是真的有此打算,因忙抓了她的手道:“弟妹,我是不會讓你走一趟的,不但你,連子綱我也不會讓他去!煦之他是真的已經沒了,何苦再讓你和子綱白跑這一趟,甚至讓子綱惹來皇上的猜忌?我已經失去最親的弟弟了,我不能再失去弟妹和另一個弟弟了,你明白我的心情嗎?我是不會讓你去犯險的!”
孔琉玥不知道該怎麼跟晉王妃說,才能讓她相信自己不是因爲難以接受傅城恆的死訊,所以才犯了癔症,一直自欺欺人的認爲他還沒死,她完全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說服她!
她只能憑着本能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她才已說了很多遍的話,“他沒死,他真的還活着,姐姐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找到他,帶他回家的!”
看在晉王妃眼裡,卻只當她是真犯了癔症,只一味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根本走不出來,心酸心疼之餘,只得狠下心來下猛藥,“我知道你跟煦之感情好,一時間接受不了他的死訊也是有的,但你還這麼年輕,總歸還是要再嫁人的,假以時日,自然也就把他忘了,這會子又何苦要這般執着呢?多則三五年,少則一二年,大家不過是橋歸橋路歸路,何苦來呢……”
只是話還沒說完,已被孔琉玥近乎尖叫的打斷,“誰說我要再嫁別人的?誰說的?姐姐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傅城恆還活着呢,我怎麼可能再嫁給別人?你把我當什麼人了?還是你多嫌着我,要變着法子打發了我?他一定不回來,我就等他一天,他一年不回來,我就等他一年,總有一天,我會等到他回來的,我一定會等到他回來的!”
她面色慘白如紙,雙眼卻又紅得嚇人,人也劇烈的顫抖着,明顯一副氣壞了的模樣,直看得晉王妃又是心驚又是後悔,忙忙放緩了語氣道:“弟妹,我不是那個意思,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我又豈會多嫌着你,想打發了你?我巴不得你能做我一輩子弟妹!可也正因爲知道你的什麼樣的人,正因爲滿心的心疼你,所以我纔不忍看你年紀輕輕,便只能將大好的歲月耗在咱們家的……我希望你過得好,希望你得再次找到幸福,找到一個疼你愛你的男人,你明白嗎?”
孔琉玥一語不發,只是雙眼仍紅得嚇人。
她不明白,她也不想明白,她只知道,傅城恆還等着她去救他,而她也一定也找到他,帶他回家!決定了,她明天就出發,哪怕是爬,她也要爬到西番去,找到傅城恆,跟他一起回來,讓晉王妃乃至所有人都知道,她沒有犯癔症,她一直都好好的!
晉王妃只看孔琉玥以沉默不語的方式無聲的反駁自己,便知道她是真鑽牛角尖了,雖然百般不忍心,百般捨不得,也只能繼續下猛藥:“弟妹,你一定不知道煦之臨出發前,曾單獨找過我和你姐夫,說一旦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讓我們一定要爲你安排好後半輩子,爲你找個可靠的男人嫁了,不叫你乾熬一輩子之事罷?”
當時她因爲覺得這話不吉利,根本不容傅城恆將其說完,便沒好氣打斷了他,說他‘自己的老婆就該你自己照顧,青天白日的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做什麼?’命他以後都休要再提此事。
不想傅城恆卻一臉的堅持,說孔琉玥還那麼年輕,嫁給他一年多,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他對不起她的地方實在太多,求她和晉王一定要答應了他這個要求,不然他就是去了前方也不能安心,說着甚至還要給他們下跪。
他們夫婦實在被他逼得沒法,只得應下了他的要求,心裡卻都有些不以爲然,一來覺得他這也太悲觀了,委實有些不吉利,不該說這話的;二來便是覺得孔琉玥既嫁了他,得了一品夫人的誥命,就該無論他出了什麼事,都一直守着他的,哪有她自己都什麼還沒說,他倒先爲她籌謀起未來的?
卻沒想到,他竟真的一語成讖,真個一去就再回不來了!
晉王妃說着,眼淚又掉了下來,“煦之他是真把你放在心上了的,所以纔會連這些事都提前爲你考慮到,你若是再這樣執着下去,豈非讓他連走都走得不安心?我雖然捨不得你,希望你能一輩子做我的弟妹,但也不能因此就誤了你的終生不是?好在我們將來雖做不成姑嫂了,卻可以再做姐妹,還可以常來常往,也算是圓了這份情誼了!”
她何嘗捨得孔琉玥另嫁?初華姐弟三個都還小,老太夫人又年事已高,朝不保夕,自顧不暇,若是姐弟三個能得孔琉玥這個母親長長遠遠的照顧,將來的日子無疑會好過許多,未來也能更有保證,不怕被旁人教壞;不止三個孩子離不開她,亦連整個永定侯府都離不開她,這樣大一個攤場,上下幾百口子人,沒個能幹的當家主母主持中饋,誰知道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她其實比任何人都想留下孔琉玥!
可煦之沒了,這便算是他最後的遺願了,姐弟一場,她如果連他這最後的遺願都不能爲他達成,那她還配做他的姐姐嗎?更何況,她自己也是女人,能明白孔琉玥的苦,所以纔會想早點點醒了她,讓她能早日去尋找自己的第二段幸福!
與晉王妃的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孔琉玥的面無表情。
然她雖面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寬大衣袖下的指甲卻深深嵌進了肉裡。傅城恆,你答應過要照顧我一輩子,跟我白頭到老的,如今你竟然膽敢食言,想將我推給別的男人,你且等着,等找到你後,我一定會狠狠跟你算這筆賬,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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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有女婿的消息回來了,親們,很快就苦盡甘來了哈,O(∩_∩)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