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尹大太太會忽然“屈尊”,駕臨了她兩個月以來都無尹府上下任何一位主子問津的安苑,原來是因爲永定侯府明日就要來人了!
孔琉玥暗自冷笑一聲,對上午那位所謂‘蔣太醫’的來歷,忽然就明鏡一般,瞭然於心了。一定是永定侯府見她這一病就是好幾月,恐她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的,越發坐實了永定侯“克妻”的傳言,所以纔會巴巴的打發了太醫來瞧。
現在,太醫已經來給她診過脈,確定了她的內體已無大礙,當然就該輪到女人們來瞧她外在的氣色和精神了。
她甚至不無陰暗的想,也許永定侯府是怕太醫上午來時隔着繡幔,探脈的手腕兒根本就不是她的,所以纔會迫不及待想再求證一下呢?
但不管怎樣,孔琉玥都從此事上,看到了永定侯府和尹府雙雙對這門親事的重視程度。她毫不懷疑,如果她也像前身那樣不肯嫁,除非她死,否則尹府哪怕是綁,也一定會將她給綁到永定侯府去!
孔琉玥又陪着尹大太太說了一會子話兒,纔在她提出要走之後,領着丫頭們,一直將她送到安苑的院門外。
只是她前腳纔剛回到宴息處,謝嬤嬤後腳便已從自個兒的房間,小跑着跟了進來,一進來便急不可耐的問道:“才大太太都跟姑娘說了些什麼?是不是打量着姑娘身子好些了,等不及要送姑娘出門子了?也有這樣的舅母,上趕着將自己的外甥女兒往火坑裡推,就算不是親生的……”
沒等她把話說完,隨着“哐當”一聲脆響,原本被孔琉玥端在手裡,正要往脣邊送的掐絲琺琅茶盅,已被砸得粉碎,濺溼了謝嬤嬤的半幅裙子。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怔在了當場,不明白一向待謝嬤嬤親近有加的自家姑娘,緣何會忽然對着她發起這麼大的火兒來,而且還是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
待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要躲出去,奈何孔琉玥又沒發話讓大家都退下,只得都眼觀鼻鼻觀心的低垂下了頭去。
惟有藍琴幾步上前,蹲下身去,用帕子包了手,飛快撿起地上的碎瓷片來。
白書則一一看過正低垂着頭的衆人,聲音有些嚴厲:“姑娘只是一時手滑,纔會失手打落了茶盅,都明白嗎?”
衆人忙都諾諾應道:“明白。”
白書方滿意的點了點頭,“都下去忙自己的罷!”
話音剛落,就聽得孔琉玥淡淡道:“不必下去了,都留下來聽聽罷。”
不待衆人有所反應,已轉向仍呆若木雞的謝嬤嬤,疾聲厲色的說道,“嬤嬤可是老背晦了,連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都不知道了嗎?大舅母是我的舅母我的長輩,平常裡又一向對我愛護有加,宛若親生,嬤嬤若是仗着以前奶過我,就想離間我們娘兒們之間的情誼,讓我對你言聽計從,任你捏圓搓扁,那你可就打錯了主意!今兒個我就當着大家的面,把話說在這裡了,這一次,我是看在你服侍過母親的份兒上,才饒過你的,若是再也下一次,休怪我不念多年的情分!”
謝嬤嬤已經從呆若木雞中回過了神來,聽了這番話,還是不敢相信,自己服侍了多年的姑娘,會忽然這樣對自己。一時間是不認錯怕在一屋子丫頭面前駁了自家姑娘的面子,認錯又不甘自家姑娘是因爲尹大太太才這樣對待自己的,於是只能繼續怔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做什麼的好。
還是藍琴伶俐,約莫猜到了孔琉玥的真正意圖,忙上前假意幫着她說謝嬤嬤,“嬤嬤還愣着作什麼,還不跪下多謝姑娘高擡貴手,饒過你這一遭兒之恩呢!”實則卻趁衆人不注意,飛快捏了謝嬤嬤腰間一把,又衝她使了個眼色。
謝嬤嬤這才後知後覺的會過意來,雖仍不明白自家姑娘這樣做究竟用意何在,但仍依言跪到地上,低頭認了錯兒:“老奴知錯了,以後再不敢亂嚼舌根了,謝姑娘不罪之恩。”
孔琉玥方不着痕跡鬆了一口氣。她還正擔心自己發落謝嬤嬤事出突然,她可能會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呢,事實證明,她也的確沒明白過來,幸好她也未曾倚老賣老跟自己打擂臺,更幸好藍琴這丫頭明白了她的意思,適時提醒了她一下,不然,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唱接下來的戲了。
她沒有再看謝嬤嬤,而是將目光一一掃過在場每一個人的臉,“你們,也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上演剛纔這麼一齣戲,除了敲打謝嬤嬤,讓她以後都不敢再胡亂信口開河以外,孔琉玥還有兩個目的,那就是有意在讓人將今天的事傳到尹大太太甚至尹家每一位主子耳朵裡,向她們賣個好的同時;順道再警告安苑上下所有的下人一下,她既然連自己的乳孃都能發落了,要發落她們,當然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讓她們以後說話行事前,都多掂量掂量,別什麼話都拿出去說,甚至是添油加醋的說,她雖然知道自己在尹家待不長了,卻也希望,自己在這裡最後的日子裡,耳根能夠清靜一點!
也不知衆丫頭到底明白了她幾層意思,但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被她給震懾住了的,忙都爭先恐後的應道:“奴婢們理會得了。”
“很好。都下去忙你們自個兒的罷。”孔琉玥方滿意的點了點頭,擺手命衆人都散了。
待得衆人都魚貫退出去後,孔琉玥卻沒有即刻叫謝嬤嬤起來,而是先吩咐珊瑚:“勞煩珊瑚姐姐去廚房走一遭兒,就說我今兒個晚飯想吃什錦豆腐和胭脂鵝脯,另外再配兩個清爽點子的小菜。”
珊瑚對她的吩咐表現得很恭順,衝着她行了個禮,應了一聲“是”,便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並沒有表現出絲毫想要留下來繼續看她發落謝嬤嬤的意思。
孔琉玥看在眼裡,對她的欣賞之情,不由又多了幾分,暗想,白書和藍琴也算是好的了,但跟她一比起來,無形中就少了幾分沉穩。
打發了珊瑚之後,孔琉玥依然沒有叫謝嬤嬤起來,反而冷冷問道:“嬤嬤,你可真個知錯了?”
謝嬤嬤想着屋子裡除了她們幾個自己人之外,便再沒別人了,正掙扎着要起來,不想忽然又聽得孔琉玥這麼問,口氣甚至比剛纔還要冷了幾分,怔了一下,到底不敢再擅自起來了。但要讓她說出自己到底哪裡錯了,她又覺得自己分明沒有錯,因禁不住有幾分賭氣的嘟噥道:“既是姑娘說老奴錯了,那老奴認錯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