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賦鳴在吉慶宮處理完今天的朝務之後,想去御花園舒展舒展筋骨,剛走到御花園附近,就見一排宮女捧着不少的食盒和食具往前走。
飛雁後宮向來講究節儉,按照宮裡的規矩,就算是皇妃皇后,每天的飯菜品種也是定量的,不會太多。但這些宮女足有十人上下,這麼多飯菜要送到哪兒去?
他叫住一人,問道:“這是哪一宮要的?”
宮女回答:“回稟殿下,是飛鸞宮三殿下點的菜。”
“老三?”裘賦鳴不解:“他一個人吃得了這麼多嗎?”
“聽說是三殿下有客人造訪,所以三殿下特意叫御膳房多備點飯菜招待客人。”
“客人?”裘賦鳴心裡奇怪:他剛回來,哪兒來的客人?
於是他跟隨這些宮女一起來到飛鸞宮,遠遠地就聽見裘千夜和什麼人在說笑的聲音。一入宮門,只見宮院內擺了一張圓桌,除了裘千夜和那個童濯心之外,還另有一男一女圍坐在圓桌旁。飯菜陸續擺了上去,四個人相談甚歡,裘千夜正欲起身爲幾人佈菜,舉目看到裘賦鳴站在門口,他笑道:“大哥,你怎麼也來了?我爲你介紹幾個朋友,你也一起來吃飯吧。”
裘賦鳴笑道:“三弟,你幾時變成郊遊遍天下的人了?剛回國就忙着見朋友。這兩位……不是咱們飛雁人吧?”
他看着這一男一女所穿的並非飛雁本國人常穿的服飾,更像是金碧國的服裝。
果然,裘千夜說道:“這兩位是從金碧來的,是弟弟在金碧時結交的朋友。一位是胡錦旗胡少將軍,一位是胡家正老將軍的女兒胡紫衣。”
裘賦鳴猛然一震,胡家人?
胡家是金碧的第一武將世家,鎮守邊關這麼多年,和飛雁大大小小打了多少場仗已經無法計數,可以說是飛雁的死敵。飛雁要是想有朝一日翻身打垮金碧,最先要幹掉的就是金碧的胡家。但裘千夜竟然和胡家人坐在一起和和氣氣的吃飯……這是說明他已經騙得了胡家人的信任,還是胡家把他同化了?
裘賦鳴心念閃動,嘴裡說道:“哦,原來是胡家的公子小姐,胡家可是鼎鼎大名,如雷貫耳,我還有事,便不相陪了。千夜,你好好招待客人,可別怠慢了。”
裘千夜笑道:“大哥放心。”
裘賦鳴轉身離開,走到院門口時,聽着外面還有說笑聲,不禁心裡陰雲層層,重重壓來。
“三殿下和胡家人走得很近?”莫紀連晚間到宮裡來時聽到裘賦鳴說出這個消息時也吃驚不小,“胡家可是咱們金碧不共戴天的仇人呢。三殿下怎麼會和他們的人關係這麼好?”
“這幾年也不知道他在金碧吃了什麼迷魂藥,縱然是在那裡爲了活命虛以委蛇地周旋,也不至於把人招到飛雁來吧?”裘賦鳴的焦躁情緒又升,“但我真正擔心的倒不是他這迷魂藥吃的有多重,而是這兩人來飛雁的目的絕不僅僅是來看他這麼簡單。今日我叫來陪老三外出的車伕手問情況,那車伕手說這兩個人曾經和裘千夜提及什麼是來幫他解毒的……這裡面顯然另有蹊蹺文章。”
“解毒?”莫紀連想了想:“那就是說,三殿下是在金碧中了毒之後回來的?所以他在路上纔會大病一場?”
裘賦鳴擺着手:“不可能。若真是在金碧中了毒,那爲何不在金碧先解了毒再回來?若是金碧人故意下的毒,那就是金碧皇帝要殺他?又怎麼可能派胡家人過來爲他解毒?這根本說不通!”
莫紀連想了一陣,說道:“會不會是金碧皇帝派三殿下回來,卻以毒藥相要挾,要三殿下聽他的話。這兩人是奉命來爲三殿下送解藥的。”
“若金碧皇帝真以毒藥相挾,爲何還要爲他解毒?”
“施恩示好?”
裘賦鳴皺着眉想了許久,“這件事不能問那兩個胡家人,問老三隻怕也不會有實話。”
莫紀連道:“殿下可以問那個跟着三殿下回來的姑娘……”
裘賦鳴微微眯着眼,“老三把她像心肝寶貝一樣捧着,她若是聰明,一心向着老三,也不肯說實話。”
“若是挑撥他兩人不合呢?”莫紀連笑道:“殿下不是已經安排了美女到三殿下身邊去了?女人總是愛吃醋耍小性兒的,說不定過幾日他倆就要鬧鬧彆扭了。到那時殿下再去噓寒問暖,也許會有收穫。”
裘賦鳴摸摸下巴,“可聽說今天派去的丫頭老三都不假辭色的。”
“是那些丫頭的姿色還不足以讓三殿下動心吧?難道宮女中就再無美女了?”
裘賦鳴不耐煩道:“這還要去問後宮總管,我可不會知道。”
莫紀連卻眼珠一轉,笑道:“宮女身份卑微,縱然和三殿下有什麼事也不過是露水姻緣。那個童姑娘若知道自己是要做王妃的,應該也不會特別放在心上。不如……從貴族之家中選出一名小姐,做童姑娘的玩伴……”
裘賦鳴喜道:“這招不錯,老三的心思歪幾日之後就應該意識到自己到底還是要娶個門當戶對的。若是身邊有這麼一個人,說不定他就轉了心性了。只是這女子是誰,你可有人選了?”
莫紀連躬身道:“殿下若是不疑微臣之忠心,微臣小女岫媛或許可以爲殿下分憂。”
裘賦鳴訝異道:“岫媛?我早有耳聞她現在是出落得如花似玉了,見過她的人回來都和我說她現在天仙似的,多大了?”
“十六歲。”莫紀連道:“小女的年紀和三殿下相仿,也是琴棋書畫無所不會的,只是要如何安排到三殿下身邊?還要自然些纔好……”
裘賦鳴想了想,幽幽笑道:“這倒不難。”
晚上,胡紫衣和童濯心睡在一張牀上,兩個姐妹倆終於可以說說私下的體己話。
“那天送你們走之後,我哥才告訴我說裘千夜中毒了。你倆也真是的,這麼大的事兒,怎麼就能硬撐着回國?就應該留在金碧,出了事兒,由陛下承擔責任。”胡紫衣在這件事上並不偏袒自己國家的國君。“他們動歪心眼兒要害人,你們還要讓他們奸謀得逞。好在裘千夜沒大事兒,否則我這次來金碧是不是就見不到你了?”
童濯心小聲說:“千夜想回國,他是寧可死在飛雁,也不想在金碧多留一日的。”
胡紫衣嘆道:“他是個倔脾氣,否則怎麼會和陛下他們鬧得這麼不愉快?”見童濯心沒吭聲,胡紫衣怕她又胡思亂想,便說道:“你既然來到飛雁,就和他好好過一輩子吧。當初走時你不是也和我說,生死都要和他在一起?”
“可是,我怕我做不到。”童濯心努力壓抑着聲音的顫抖,“我現在比以前記起的事情越多,就越覺得我其實是對不起他的。”
“別想什麼對得起對不起,一個男人爲了你,甘願生命也不要了,榮華富貴也差點丟了,就值得你拿性命相還,尤其是你們倆還彼此喜歡。過去的事情不必太過斤斤計較,他都不在乎的,你還在乎什麼?”胡紫衣向來是個豪爽大氣的人,“越晨曦那傢伙纔是最令我失望,說起來我比你嘔多了。”
童濯心小聲問道:“我走之後,給越家添了不少麻煩吧?”
“能有什麼麻煩?反正陛下又給他升了官了,改去做了禮部尚書了。”
“禮部?”童濯心喃喃自語道:“那裡……應該沒有吏部好吧?”
“六部之一,還是尚書,差能差到哪去?越家已經是富庶大戶,也不指着下面的孝敬賺錢。婚事雖然告吹,但是升官之後百官還是要來道賀的。不過我見了他一次,他有些心神不寧的,大概是在等裘千夜死沒死的消息。”
童濯心不禁打了個寒噤。
胡紫衣攬住她,“濯心,你是個心善的人,不過這份善心要看對誰。越晨曦對你來說現在就算是外人了,他的事情都和你無關,你一心一意對裘千夜纔算是你最大的善。”
童濯心沉默許久,轉而問道:“你們兩個是怎麼能來到這裡的?”
胡紫衣道:“我哥在你們走後到處去找解藥,後來才從太醫院的一個老太醫口中聽到了個方子。他也不敢保證這方子靈不靈,又讓錦靈去弄了點那毒藥,先灌了一條狗,再用解藥救,這也耽擱了一兩日,看那狗有緩解症狀的跡象,就立刻動身出發,他說好歹死馬就當活馬醫嘛。”
“可……邊關無戰事,陛下怎麼會準他離開?”
“我們家一位遠親最近要過壽,我們就找了這個藉口讓他和陛下告假,然後溜出來了。”
“過關的手諭呢?”
“我們沒走大道,繞了一條小路,守關的是胡家人,他說要查看敵情,潛入飛雁幾天,就……”
胡紫衣說得簡單,童濯心卻聽得心驚肉跳,“你們這一路過來說了這麼多謊,冒了這麼多風險,若是被陛下知道了還能得了?”
“我哥好歹是錦靈選中的駙馬,皇帝再生氣也不能讓錦靈日後做寡婦吧。”胡紫衣很想得開。“不過這次來看你最高興的是看你說話什麼的都比我們分手時好多了。那時候我真擔心你要因爲那迷藥變成個瘋子。在車上和你說話,你也總是糊里糊塗地回答……”
童濯心輕聲道:“紫衣,我這輩子最值得欣慰的,就是最後還能有你這個朋友……”
胡紫衣一笑,拉住她的手,“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兩人可要做一輩子的好朋友。日後我會經常到這邊來看你。”
“你早晚要嫁人的,哪會一直這麼自在?”童濯心忽然想到:“要不然你嫁到飛雁來吧,咱們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異想天開,我嫁到這邊來?嫁給誰?你那個裘千夜嗎?”
童濯心一愣:“這個……”
胡紫衣笑着伸手在她倆加上捏了一把:“嚇到了吧?我纔不會看上你的裘千夜呢。我現在是知道,心眼兒多的男人要不得,我以後還是嫁個老實本分的,平平淡淡過一生吧。”
童濯心聽着她的揶揄,嘴角輕揚,閉上眼喃喃說道:“對,平平淡淡過一生。我也是這樣想的,但願天隨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