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濯心每次見到莫岫媛時,對方都是高高興興的,但是今天見到她時,莫岫媛卻是一臉心事,神情嚴峻。
童濯心問道:“聽說你昨晚回家了,怎麼,在家裡有不開心的事兒嗎?”
莫岫媛看着她:“你……和三殿下最近想離京?”
“是啊,一直說要走,但是太子殿下一直在挽留,所以日子就一拖再拖了。”
莫岫媛猶豫着,說道:“能走還是走吧,京城這裡……留着也無意。”
童濯心都是警覺起來,以她對莫岫媛的認知,對方不會平白無故說這種話。於是她追問道:“是你聽說什麼事了嗎?這‘無意’二字,所爲何故呢?”
莫岫媛猶豫着,說道:“有些話我不能說得太直白,只是……你記住我的話就好。”
莫岫媛走後,童濯心被對她的話在心裡繫了很大的心結。等裘千夜從外面回來,童濯心將這件事告訴他之後,裘千夜思量一瞬,說道:“莫岫媛不同於她那個趨炎附勢的爹,是個坦蕩的女子,定然是她聽到什麼,所以故意向我們示警。”
“連她都知道事態危險,你……是不是更要儘快想辦法避一避了?”
裘千夜說道:“這兩日朝臣要給太子上書,懇請他即位登基。如果我這時候走了,會顯得我故意不給大哥這個面子,便是讓他捏住了把柄和我爲難,所以我不能走。”
童濯心問道:“那,若是到時候你也表示擁戴他做皇帝,他應該對你就不會有那麼深的戒備之心了吧?”
裘千夜搖搖頭:“人心若對你豎起高牆,這牆就很難拆除,除非有朝一日他死了,這牆纔會灰飛煙滅。”
“那……”
“且隨他,由他,看他能使出什麼招數。”
“你要找的那個人找到了嗎?”
裘千夜垂下眼簾:“還差一步……”
童濯心握了握他的手掌,“不急,事情是一步一步來的,焦躁也解決不了問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裘千夜笑了:“你現在也會說兵家術語了。”
“總不能一直做個無知無畏的傻丫頭吧?”童濯心幽幽一嘆,“我留在你身邊,不是隻爲了做讓你保護的一隻雲雀,安心地任你遮風擋雨,做個傻乎乎的木頭丫頭。若這是我這一輩子唯一能做的,那你要個泥塑木雕即可,要我做什麼呢?”
裘千夜笑着拉住她,悠悠回憶道:“想當初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鋒芒畢露,還敢和我鬥嘴,在太后面前你都能臨危不懼,挺身而出,只爲了救你的姐妹一命。後來……是太多的經歷改變了你,但其實你依舊還是有鋒芒的。濯心,我是不希望那些苦難將你的鋒芒都磨礪掉。有朝一日,你若能變回原來那個光彩奪目的你,甚至變成一隻凌牙利爪的小豹子,我也是很欣慰的。”
“小豹子?”她苦笑道:“你高看我了。”
“不,只要你願意,一切都能變成現實。但是我首先希望你能保護好自己,不再被人傷害,尤其不願你因爲我,再受到任何傷害。”
童濯心直勾勾地看着他:“你知道什麼事怕什麼來什麼嗎?就因爲你有這些顧慮,所以我們所要面對的困難可能會更多。你把我當作束縛你自己的一根帶子,也許終有一天,你會埋怨我拖累了你。”
“絕不會!”他斬釘截鐵地說,將她擁得再緊些。“只是我有一點憂慮……倘若我們不能像最初所想的那樣,高高興興地去遊山玩水,而要被迫捲入這場皇權紛爭,你……會不會對我很失望?”
童濯心再度仰起臉來看着他:“你已經想好了要什麼嗎?”
裘千夜低聲說:“今日之前還未想定,但是今夜之事幫我定了心。”
“還是因爲我……”
“你這個想法也對,也不對。”裘千夜嘆氣道,“你都已經怕自己承擔千古罪名了,我便不應該這樣說。但是衝冠一怒爲紅顏,在我看來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情。好吧,爲了打消你的疑慮,我再給你說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我沒有對第二個人說過。”
他從頸子上拉出一條絲帶,那上面繫着一枚金戒指。
童濯心乍一看到這金戒指,立刻覺得眼熟,情不自禁地也將自己的那枚拿了出來,兩枚戒指放在一起,形制相似,一粗一細,竟是一對。
“送你的那枚是我母妃的,這一枚是屬於我父皇的。”裘千夜解釋道。“你看看那戒指內側的刻字。”
童濯心將戒指舉起,藉着殿內的燈火眯起眼去辨認上面細微的小字,低聲念着:“情之所鍾,十年千夜。飛雁皇權,當自珍重。”
她怔怔地問:“這,這是什麼意思?”
“我亦不能肯定這話裡的含義,似是我的名字與父皇的一個承諾有關。而且……”
“飛雁皇權,當自珍重。這難道是說你父皇……”
裘千夜用手掩住童濯心的口,“噓……你看到就好,不要再說出來了。”
童濯心心情激盪,問道:“這戒指的事情你早就知道?”
“也是上次回國之後無意中從母妃牀下的暗格中發現的。但不知道是父皇還是母妃放在那裡的。”
童濯心的神情也似是染上一抹激動的紅潮,“那……若這是你父皇的聖意,他便沒有你我之前所想的那麼不在乎你。”
“這纔是我最大的困惑。若這真是他的本心,又爲何會這樣對我?他就不怕我會一輩子死在異國他鄉,再也回不來嗎?”裘千夜將戒指緩緩放回衣內,喃喃道:“所以終有一天,我要當面問清楚他的心思。”
童濯心望着他,心中泛起一絲酸楚,他想和父皇說清楚心中的迷惑,可是他能等到那一天嘛?那位病重垂死的皇帝,真的還能有重新清醒過來,主持大局的時候嗎?
裘千夜拍拍她的手臂,“現在你該知道,我若是真有一天不得已必須反擊,也不全是爲了你吧?”
童濯心咬着脣:“無論你日後要走哪條路,要做什麼,我都在你身邊支持你。”
裘千夜輕聲道:“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不會主動去招惹是非,但是……如今對方已經明目張膽挑釁到我頭上了,若再不還擊,便是坐以待斃。我的耐心實在是不多,日後的路要怎麼走,就看對方怎麼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