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紫衣一口氣找到童濯心所住的客棧,進門時明永振便在樓下,起身問候:“胡姑娘……”
“你們皇后呢?”她急切地問:“還有裘千夜呢?”
樓上房門聲響,童濯心和裘千夜相繼出現在那裡。童濯心訝異地問:“紫衣,你怎麼……”
胡紫衣目光灼灼,好像火焰在燒一般,她興奮地說:“越晨曦可能還活着!”
童濯心嚇一跳,看了眼裘千夜,裘千夜比她鎮定,反問道:“胡姑娘此話從何而來?越大人若是沒死,應該就在驛站之內啊。”
胡紫衣快步走上來,拉住童濯心,將剛纔自己從胡清陽那裡看到聽到的事情說了一遍,隨即說道:“士兵的死亡名單與實際所找到的屍體數字有一人的出入。房門是被人從裡面鎖起來的。會不會是越晨曦他自己故意製造這起火災,製造他已死在火海的假象,實際他已經逃走了呢?”
裘千夜苦笑道:“你的意思是……越晨曦冒着你會被燒死的危險,鎖了門,不讓你跑,然後他自己帶着重傷跑掉了?他從哪兒跑的?窗戶嗎?你覺得他帶着傷能在毫不驚動你的情況下做完這麼多事?還是說,你覺得他足夠狠心,爲了詐死,連你的生死都不顧了?”
“他……”胡紫衣深吸一口氣,“他已經自殺過一次了……”
“但那次之後他從來沒有流露過後悔之意?好吧,縱然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在你心中的他,真的,真的,真的冷酷無情,爲了詐死寧可活活把你燒死?他縱然想詐死,也不至於要把門從裡面反鎖,不給你逃生的機會吧?他是有多不想再看見你了?”
裘千夜的追問讓胡紫衣不由得抱住頭,“我不知道,我的腦子已經亂了……”
童濯心柔聲道:“紫衣,你只是太累了,太疲憊了,你需要休息。我向你保證,晨曦哥哥絕不會是這樣的人。連千夜都不相信他會不顧你的生死,所以,這只是你錯誤的猜想罷了。”
胡紫衣幾乎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道:“難道真的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真的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了?”
此時門外馬蹄聲急,明永振在門口揚聲道:“陛下,三殿下來了!”
裘千夜拉着童濯心道:“走,咱們下去迎接一下雁翎,胡姑娘,褚殿下來了,不如你將事情的經過講一遍給他聽。茲事體大,涉及兩國邦交,一定要說清楚纔好。”
童濯心知道他的意思:越晨曦就在距離這裡幾步之遙的房間內,倘若越晨曦出聲呼喚,胡紫衣肯定是聽得見的。但他一直沒有吭聲,越晨曦又在想什麼呢?寧可被裘千夜這樣軟禁嗎?還是不敢叫胡紫衣,不忍心看她這悽愴的表情?
這一對啊……比起她和裘千夜,一樣的劫難重重,不知會不會有個光明的結局……
褚雁翎神情嚴肅地走進來,掃了一圈屋中的衆人,說道:“都在這裡呢?”
裘千夜微笑道:“你是不是不願意看到我出現在這裡?”
“你居然還笑得出來?”褚雁翎走到他面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這可不是你要回飛雁的路,你既然決定一路跟着他探查動靜,怎麼還能惹出這麼大的事情來?”
裘千夜苦笑道:“我也不是神仙啊。若跟得太緊,被金碧的人看到,一定誤以爲我要圖謀不軌。而且我也不好時時刻刻蹲守在驛站外面吧?濯心這裡也總要有人保護的。你還怪我?你派了那麼多的扈從保護,怎麼就被人用迷藥全都撂倒了?”
褚雁翎恨聲道:“賊人兇殘是我沒想到的,早知道我就跟着來了。”
“你若跟着一起來,只怕也是被迷藥撂倒。”裘千夜指着胡紫衣,“不如你先問問胡姑娘,那晚到底是怎樣一個事情經過?紫衣,你也可以把你剛纔的疑惑說一遍給三殿下聽,看看他能想到些什麼……”
胡紫衣面無表情地坐着,像夢遊的偶人似的,將那晚她睡在屋裡卻半夜被人的呼喊聲驚醒,醒來後覺得身子虛軟無力,又被胡清陽撞門救了出去,卻來不及施救越晨曦的過程說了一遍。
褚雁翎問道:“那裘陛下剛纔所說的什麼疑惑是……”
胡紫衣嘴脣翕動了一下,搖搖頭:“算了,不說了,都是我的胡思亂想罷了。”
褚雁翎困惑地看看她,又看看裘千夜。他和裘千夜早已熟識,不像胡紫衣現在受到的打擊和刺激太大,所以有些恍恍惚惚,清醒一陣,糊塗一陣的。他一看到裘千夜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就覺得這事情必有蹊蹺。縱然裘千夜和越晨曦有宿怨,也不至於在越晨曦死後露出這麼一副雲淡風輕又幸災樂禍似的表情吧?
再看向童濯心,他就更狐疑了。他當然知道童濯心和越晨曦的關係,好歹越晨曦是童濯心青梅竹馬的表哥,若是越晨曦死了,童濯心也要哭得昏天黑地吧?可看她的雙眼,沒有一點紅腫的樣子,和胡紫衣行屍走肉,形銷骨立的樣子真是截然不同。她又何至於薄情至斯呢?
他打量着兩人時,眼神流動,滿是質疑,裘千夜知道以他的聰明,騙不了他多久,便說道:“三殿下一路勞頓,不如先上樓休息吧。貴國陛下那裡,太子那裡,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帶給我的?”
褚雁翎順勢說道:“是……父皇和皇兄對此事極爲關注,所以要我全權接管這起火災案件的查證。他們說如果陛下也在這裡,便有些話託我轉達……”
裘千夜道:“這裡人太多,既然是貴國陛下和太子的話,那咱們還是去樓上單獨說。”他又示意童濯心陪着胡紫衣坐在樓下不要動,然後帶着褚雁翎上了樓。
一邊往二樓客房的盡頭走,褚雁翎一邊抱怨道:“你一定有事瞞着我!要是藏着不說,小心我和你翻臉!”
裘千夜走到一間房的門口,回頭一笑:“一會兒開了門,你要向我保證不叫不嚷的,我便告訴你。”
褚雁翎困惑地看着他,門裡會有什麼值得他失態喊叫?
就在此時,裘千夜推開了門……
看到屋內的越晨曦時,褚雁翎震驚地幾乎要叫了出來,又猛地捂住自己的嘴。而一旁的裘千夜得意地衝着他笑,盡情地欣賞着他的失態和驚喜。
越晨曦則神情哀傷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沒有察覺到外面進來了別人。
“這,這就是怎麼回事?”褚雁翎努力壓制着自己興奮地要高聲喊叫的喉嚨,一把攬過裘千夜的肩膀。“好啊!你可真是不聲不響地做了一件大事,故意嚇我們是不是?”
裘千夜眨眼笑道:“我冒着生命危險救下的這個人,欠我人情最大的不是他,而是你,這點你可要記得。說不定哪天我會找你索要這筆人情債的。”
褚雁翎低聲笑道:“好!隨你!幾時來要,我幾時還債就是!”
他們倆的熱烈,終於讓越晨曦擡起眼望向他們,看到褚雁翎進來也沒有過多的震動,只淡淡說了一句:“不好意思,給鴻蒙又添麻煩了。”
褚雁翎見他平安無事,心情大好,說道:“越大人平安便是我們兩國最大的福氣。如今……”他忽然覺得奇怪,轉首看向裘千夜:“難道金碧那邊還不知道越大人平安了?”否則胡紫衣怎麼會那樣失魂落魄的?
“當然不知道。”裘千夜哼道:“我費盡心力救人,他們費盡心力殺人,能隨隨便便就把人交出去?”
“這火……你知道是誰放的了?”褚雁翎一驚,原本來時路上他百般思量:按照之前的情形推論,應該還是越晨曦自己所爲。可裘千夜的話裡卻明顯另有玄機。
裘千夜看看他,又看看越晨曦,說道:“胡紫衣剛特意跑來說了一件事:在驛站的廢墟之中找出了五具遺體,貌似金碧的士兵隊伍中也失蹤了五個人,暫不能查明身份。”
褚雁翎說道:“這就對啦,越晨曦本人在這裡,那五個人肯定就是救火時死掉的士兵啊。”
“對,但對於金碧來說,這意味着越晨曦不在火海之內,至少他的遺體不在,就有可能他的人也不在。或者說,失蹤人數和應該死亡的人數差了一個人,差在誰的頭上了,總應該大肆調查一番吧?”
“對啊。”
“但胡清陽並沒有下令徹查。”
褚雁翎愣了一會兒,“那……應該是他不想聲張吧?”
“對,當然不好聲張,可這件事關係重大,涉及你們兩國,他總應該知會一聲你吧?剛纔你是先去的驛站?”
“嗯……”
“他有跟你說什麼了嗎?說到失蹤的人數問題了嗎?”
“沒有。”
“所以此事不可疑?他爲何要隱瞞這件事?還有,胡紫衣說着火之時房門是被胡清陽從外面撞開的,但是她自己卻沒有鎖門。她沒有鎖,越晨曦重傷之下也鎖不了,而房門又打不開?呵呵……這該不會是有人故意先將房門鎖上,然後又假裝撞門以製造假象,拖延救人的工夫吧?”
褚雁翎不由得嘀咕道:“胡清陽那個人,看起來挺實誠的。他也是胡家人吧……”
“是胡家的遠親。”越晨曦幽幽開口,“這幾年雖然在胡家軍前效力,不過據說他的父親曾經負責駐守棉城,跟隨禹王多年。”
“禹王?”褚雁翎對這個名字略覺陌生。
裘千夜接話道:“禹王和南隱太子的關係很好,據說南隱離京時曾住在禹王所在的棉城。”
“那就是說……胡清陽有可能是南隱的心腹?”
裘千夜看着越晨曦:“刺客事件,你沒有告訴他來龍去脈吧?”
越晨曦哼了一聲。
“所以……胡清陽這個人其實很可能是個城府很深的人,他是南隱安插在你身邊的一把刀。”裘千夜盯着越晨曦,“你大概不信我的話,不過我會找到證據證實我所說的。”
“我信……”越晨曦忽然幽幽開口。“胡清陽這個人是南隱指派給我的,所以,從一開始我就並不相信他。”
裘千夜和褚雁翎都是一震,盯着越晨曦。
越晨曦一笑:“怎麼?你們沒想到我願意承認我和南隱之間原本也是互不信任的關係?”他看着裘千夜:“這要拜你所賜,和殺父仇人朝夕相處,我不得不懷疑我在他們眼裡是什麼?尤其是南隱……外人看來,我們既像君臣,又像朋友。但是自從我爹去世後,我們可能有過的那點友情,也就沒有了。”
裘千夜對於他的話頗感意外:“你……一直以來不是不相信你爹之死與他們父子有關嗎?”
“我不願意相信……但是也不能否定事實。”越晨曦的語調平緩,卻不知藏了多少波瀾。“我已經找人查過,父親臨終前那一段日子曾經見過什麼人,以及父親去世后皇宮中有怎樣的變動。爲什麼當日值守在皇帝身邊的那些太監宮女都會悄然消失?如果父親真的只是爲救駕而死,那不該牽連其他人才對。”
他看着裘千夜:“你爲了殺我父親,真的是處心積慮,用心良苦。雖然此事根在皇帝和南隱,但你是幫兇。”
裘千夜聳聳肩:“我從沒有否認過這個事實,而且我比他們更早承認了。”
“這就是你最可恨可惡的地方。”越晨曦咬着牙:“你做了壞事還要到處張揚,除了炫耀你的成功和得意外,還要摧毀別人的信念,以此爲樂……裘千夜,我曾經不止一百次地想過要親眼看着你死在我眼前!”
裘千夜笑道:“好,好,你終於說出來了,我也替你鬆口氣,要不然我都怕你憋出病來。”
越晨曦則繼續鄙視地說:“你輕描淡寫,嬉皮笑臉地就想遮掩過去?裘千夜,你和我同樣的爲達目的不擇手段,道義什麼在你眼裡並不值一文。只是,你有了濯心,有些事你在爲她妥協。但你骨子裡還是個壞到底的惡人!”
褚雁翎怕裘千夜聽下去會翻臉,咳嗽一聲打斷道:“好了好了,咱們先不說前仇舊恨的,只說眼下吧。既然我們都認定這次放火可能是胡清陽所爲,那下一步……就該是揭穿他了?你們有什麼想法嗎?”
越晨曦別過臉去,“我沒什麼可要揭穿的。”
裘千夜哼笑道:“你看,又是這個德性,他知道誰是最大的惡人,可還是要護着對方。你也別指望他能幫你什麼。我把他扣在這裡,也是免得他再出去助紂爲虐。至於胡清陽……他會露出狐狸尾巴的。不過比胡清陽更棘手的還是南隱……縱然我們現在把越晨曦交出去,你以爲他就不會繼續挑事兒了?胡清陽如此肆無忌憚地爲南隱殺人,就說明南隱已經準備好了後手。越晨曦死或不死他並不在意,他要的只是一個事端罷了。”
看着褚雁翎神情凝重的臉,裘千夜微微一笑:“我想那被貶到齊漢州的駙馬胡錦旗,就快要出馬上陣了。”
錦靈一把抓住正要往外走的胡錦旗,氣呼呼地說:“你真要乖乖聽施成傑的話嗎?”
胡錦旗無奈苦笑道:“不是乖乖聽他的話,而是乖乖聽你哥的話。”
“我哥雖然是太子,但也不見得他說的話都是對的!”錦靈生氣道:“把你丟在這個地方就夠可惡的了,如今竟然還讓你帶着別人的兵馬翻山越嶺,不是成心要害死你嗎?”
“倒不至於害死我。我已經和此地的農戶百姓求教過了,如何躲避瘴氣的方法。”
錦靈頓足道:“那也沒有平白無故跑到人家領地的原因啊!我哥到現在都沒有說理由嗎?爲什麼我們好端端的,要和鴻蒙過不去?鴻蒙哪裡得罪我們了?”
胡錦旗將她按到椅子上,“如今不是鴻蒙和金碧之間有什麼糾葛,而是你哥和我們胡家……我若不去,胡家有險。”
錦靈咬牙道:“一定是我這位哥哥想借着這件事的由頭整倒胡家,若給你安上一個抗命不尊的罪名,然後再去追責整個胡家,你們胡家在朝中就徹底要失勢了,對嗎?”
胡錦旗道:“他是不是這麼想的我不肯定,不過……施成傑借來的是禹王的兵馬,不讓我用胡家軍,已經是把我架空,所以……我沒有別的退路和選擇。”
錦靈思量片刻,斬釘截鐵地說:“我去找他理論!”
胡錦旗一驚,緊握着她的手:“你別鬧。你哥是個很有主意的人,這件事也許是陛下也首肯的……”他低聲說:“越丞相一死,文官羣龍無首,滿朝勢力最強的家族便是我們胡家了。南隱爲自己的登基做準備,想將朝堂勢力重新分配,削弱胡家威望和權勢是勢在必行的。”
錦靈使勁兒搖頭:“不對不對!誰說新帝就不能留用前朝之臣了?那‘三朝元老’這個詞是怎麼來的?胡家這些年爲金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犧牲了多少胡家的青壯年在戰場上?換了個新皇帝,勇士就不是勇士了?忠臣就不是忠臣了?皇兄這樣自毀根基,一點也幫不到他,反而給了別國多少可乘之機!若裘千夜真的有心要在某一天摧垮金碧,沒了胡家的金碧不是更好欺負?到時候皇兄能指望誰爲他扛鼎江山,力挽狂瀾?難道指望施成傑那個只會紙上談兵如趙括似的人物嗎?”
她一番言論讓胡錦旗都不禁對她刮目相看,“你能想到這麼多實在是不容易了……”
“什麼容易不容易的!要不然這樣,我們分頭行動。你不好公開抗令,你就先拖延着能拖延一天是一天。我這就動身啓程回京,一定要說服父皇和皇兄!”
“自古後宮不幹政……你說的話,他們不會聽的。”
“那也要問出個子醜寅卯啊,總不能傻乎乎的拿這麼多人的性命去賠!”錦靈不讓他開口,接着說下去:“咱們兩人現在是夫妻同心,人家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我也不指望我們能斷金,但是總是要百年好合的吧?如今好日子沒過幾天就要莫名其妙地被派去打仗,這樣的安排我不接受,我總應該質疑一下。我錦靈好歹是金碧堂堂公主,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大小姐,不是田間地頭種地養娃的粗鄙農婦,我對金碧這個國家也有我的義務和責任,因爲金碧的百姓,也是我的子民!”
胡錦旗望着她堅定如鐵的眼神,沉默許久,然後微微一笑,撫摸着她的頭:“好,你不再是那個驕傲任性的小公主了,你想做什麼,你就去做。不過不要和你父皇、皇兄爭執得太激烈,因爲他們纔是江山之主。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去,平平安安地回來就好了。”
錦靈一把抱住他,哼唧道:“你個木頭!說放手就放手,也不說再挽留我一下嗎?”
“怎麼?你又後悔了?”他不懂女孩子這時候千迴百轉的心思,反而被她弄得一頭霧水。
她嘟囔着:“我這一走好多天,你就不會想我?就這麼捨得我走?”
他雙眼亮起,笑道:“當然捨不得,可是你堅持要走的。不過你現在反悔也是來得及的……”
“我纔不是出爾反爾的小人呢!”她跳起身在他脣上咬了一口,“你記住這是我給你的疼,不許忘,一直等到我回來!”
他望着她嬌靨如花,一雙大眼睛卻水汪汪的,盈盈有淚,憐惜之心頓生,抱住她沉聲說道:“錦靈,我肯定會跟你白頭到老的!這一輩子決不負你!”
裘千夜再到驛站時,驛站已經清理了一部分倒塌的磚牆,驛站內掛起了招魂幡和白綾子,還有一班和尚正在爲逝者超度亡魂。
裘千夜正經八百地到停靈地房間上了香,行了禮,胡清陽忙過來攔阻:“這怎麼使得?陛下身份尊貴,逝者可承受不起……”
裘千夜道:“我和越大人總是故交一場,當年住在金碧時也承蒙越丞相一家人的照顧,如今他英年早逝,我總是要送一送他的。”行完禮,裘千夜在胡清陽的陪同下走出屋子,站在院中,四下環顧着問:“這火勢最猛烈的好像就是越晨曦住的那間屋子吧?”
“是,那間屋子和臨近的幾間,盡數燒燬了。”
“還沒有查出起火原因?”
“沒有……”
“走,我們看看去。”裘千夜忽然舉步就往廢墟中走,胡清陽面色一沉,也只好跟了過去。
裘千夜走在廢墟邊上,嘖嘖感慨:“火勢真是猛烈,要說這木頭的房子就是容易着,看這斷了的屋樑,有點火星就會着的,鴻蒙的天氣太乾燥了,要是在飛雁,天氣潮溼一些,木頭就沒有那麼容易着的。”
胡清陽在旁邊一邊應和着,一邊提醒:“這裡不太好走,陛下還是……”他話音未落,裘千夜忽然一下子跳到了廢墟上面,撿起一根細長的木頭,不知道是從哪個窗框上掉下來的,在廢墟中翻找着什麼。
胡清陽不解道:“陛下這是……”
“看看這廢墟里還有什麼蛛絲馬跡。”他一邊用木條挑開黑乎乎的各種磚塊和破碎的傢俱,一邊說道:“原本我還想是不是越晨曦自己半夜起身要方便,不好意思叫醒胡紫衣,於是就自己點燃了燭臺,卻失手將燭臺打翻,點着了屋裡的牀架,然後起火。不過看這燭臺……基本上還是完好的,可見火不是從它這裡燒起來的。”他彎下腰,撿起一個銅燭臺。那燭臺看起來還比較乾淨,銅面還微微泛光。
胡清陽說道:“當時我就在外面救火,那火的確不是從屋裡燒起來的,這點陛下問我就好。”
“對哦,你看我這愚笨的……”裘千夜呵呵一笑,又說道:“現在基本可以肯定是有人從外面放的火,放火之人真是喪心病狂,也不知道灑了多少油在這附近。”
胡清陽一愣:“陛下怎麼知道對方用的是油?”
“不是油,火勢哪能着的這麼快,這麼迅猛?”裘千夜用木棍指了指幾間廢墟之間的空地,“你看那牆角和這邊的牆角,還有星星點點的油漬。顯然是那人潑灑油的時候濺落的。所以……”他忽然福至心靈般回頭看着胡清陽:“你說那放火之人,會不會身上也灑了油?比如在鞋子上,或者是衣服的下襬……”
胡清陽眼中的光芒跳了幾下:“這個……不無可能。可兇手應該早就離開了……”
“那可未必。對方應該是一路跟蹤你們到的這裡。出事之後,這裡四周的官道都已經被鴻蒙將軍黃鐵山立即封鎖了,未見可疑人士出入。那人混跡在你們人馬之中的可能性也不低。按說士兵遠行,身上都應該多背一套衣服,鞋子一般卻只有一雙。你要不要去查查看,隊伍中有誰的鞋子上沾了油漬?是鞋面哦,可不是鞋底。”
胡清陽笑道:“陛下分析得有道理,我這就去安排人查。”
他轉身走出幾步,又聽到裘千夜忽然“咦”了一聲,回頭看……只見裘千夜蹲在廢墟上,努力扒拉出一塊殘缺的門板,然後歪着頭問他:“清陽,這木門上怎麼居然掛着一塊鎖?你說奇怪不奇怪?難道着火那天,還有人先提前鎖住了房門,阻止屋中的人逃出嗎?”
胡清陽臉色一變,手指不由自主地在腿邊握緊。
裘千夜卻對着那塊銅鎖看得專注,好像全然沒有留意到他陰沉的表情是多麼可怖。